在杜芳霖第一句話出口那一瞬,赤雲染臉上的神情微微一變。

一位是道門的修行者,雖練就喜怒不形於色,終究比不上儒門之心思深沉。赤雲染懷抱絃琴的力道一緊,在見到那個手捻竹葉的人露出瞭然神色之後,便知道自己試圖隱藏的事已被人看穿了。

“玄宗,確實已與醒惡者達成協議。”赤雲染斟酌開口。

封雲山順利解封,當中少不了杜芳霖的功勞。且不說當年事,時光荏苒,多少舊事已成秘密,非是一時一瞬所能說得清。

但在明知杜芳霖有意針對醒惡者的情況下,仍然與其達成協議。雖然就赤雲染看來,玄宗擁有足夠的理由,且這也是兩件事。思及彼此長久以來的合作,再加上此時杜芳霖唇邊淡淡的笑容,她仍然是有些不知所然的不安。

“定天律與穿玉霄是用怎樣的條件,讓醒惡者同意參與滅魔火之一役?”

“是‘道源歸溯’。”

“那是數百年前所許下的條件,已屬過去,非是現在。”

杜芳霖俯身點火。

赤雲染沉吟沉默。

“弦首託吾轉告先生,非是時機,如此操勞,與修行無益。”一個兩個都知道他在修行,也一個兩個都在試圖勸他隱世。

當中緣由,六絃之首知情,練峨眉知情,然而眼前的赤雲染大概知其然而不知其所然,所以此刻眼中才會滿是真切的擔心。

“弦首是該有所猶豫。”

但並不是擔心他的修為。

杜芳霖道:“我以為,你更該擔心門人之安危。醒惡者所落之毒非常人可解,若有需要,可求助琉璃仙境。”

“素還真?”赤雲染稍微思索。

杜芳霖抬起頭:“也許。”

清香白蓮素還真與他有默契在,當脫俗仙子談無欲確定入世之後,便起了隱於幕後的心思。和他透過聖域設法調走佛劍分說和傲笑紅塵的目的一樣,在接下來的戰局之中,避免被魔界捉準時機個個擊破。

杜芳霖投竹葉煮水。就是可憐了談無欲此時意氣風發的一片心。他的那位蓮花同修從化身白髮劍者時候開始,就打定了注意不帶人一起玩。

“玄宗確實有與醒惡者達成協議,以一件事為代價,換取針對魔城出手與另外兩位奇人一同消滅魔火。”話說到這個地步,赤雲染思考片刻,“但醒惡者之條件,仍未給出。”

玄宗也並沒有賴賬的打算。

好品德,但是沒關係。

醒惡者接下來會很忙,不會有向玄宗提出條件的餘地,這一頁則可以翻過,但是有些事情或許已經太遲。

“喝茶。”

杜芳霖遞過去一杯竹葉水。

直到赤雲染穩穩接過,他才道:“抱歉。”

“讓弦首替我擔心了。”

杜芳霖直視赤雲染:“未能及時將有關邪族之資訊傳遞,是吾之過錯,對不起!”

這之後。

離開竹林的赤雲染在中途收到訊息,玄宗分壇遭遇異度魔界將領襲擊,十不存五。因斷後,穿玉霄死於東方鼎立之手,定天律失蹤不知下落。之後從倖存者口中問出一名浮舟黑髮藍衫男子,道者翻閱手中那本傳自聖域八葉蓮的邪族手記,方才明白指引雙道子找到分壇所在地之人,正是魔界邪族灑向中原的探子,不繫舟任沉浮!

深夜時分。

青鳥振翅穿過無盡波濤,出現在天波浩渺面向滄海的小亭之前。

彼時,六絃之首正獨坐山崖撫琴觀星。

在透過赤雲染傳話之後,蒼並不意外青鳥的到來。紫衣道者拂塵在手,微睜眼眸:

“你不該出現。”

青鳥開口:

“要我困守孤山,坐等事情落幕,卻非杜某為人。”

蒼道:“若有萬一,出事的則是天下蒼生。”

青鳥傳訊:“生而為人,總不免逆天違命。你該知,我既已下山,便無半途而廢的道理。若真有萬一,杜某也不是不能以命相陪。”

“唉。”六絃之首嘆一口氣,目光仍是冷靜,“當年若是知曉你是如此脾性,便不該將那物交由你來保管。”

“遲了。就如當年你知我身份,然入局已深,朋友交到總是不能反悔。”青鳥扇動翅膀,“弦首,在你心中杜某可算是朋友?”

聽起來,杜芳霖竟有些在意。

這大概是前世記憶作祟。問題在於,他入世越深,見到的有印象的人物越多,孚言山主越無法再在世浪翻湧中保持自持與冷靜。

這一點疏樓龍宿有些察覺,此時的六弦之首同樣也有所感。

單指劃弦,怒滄琴錚然奏響!

突然翻起滔天浪潮,剎那水霧潤溼了青鳥羽翼。

“……吾妄言了。”

問題很愚蠢。

蒼淡淡回應道:“嗯。”

竹林之下,月影斑駁。遠在萬里之外,杜芳霖與青鳥感同身受,被海水淋得一身溼透,在風中有些瑟瑟發抖。

他以手扶額,“你將道源歸溯交給醒惡者了?那一本,是吾當年參與修編的……‘那一份’嗎?”

天波浩渺。

正如今夜青鳥傳訊之行早已明了於心,六絃之首同樣毫不意外昔日故友千辛萬苦遠涉而來,所提問題之重點。

蒼看了一眼青鳥,聲音沉著不變:“確實是那一份。”

“真正的‘道源歸溯’仍在封雲山中。但‘那一份’內中只多出一頁內容。”六絃之首淡淡道,“玄宗不算違約!”

月上中天。

天波浩渺亭外青鳥融入月光之中,化為一簇泡影消散。

而在竹林之下,一枝桃花從空墜落,剎那被竹根處翻湧的影子所吞沒。

邪靈從中探出身影,捻動一枝桃花。

竹葉茶並不好喝,火已熄滅,只餘月光清靜。

塵六夢道:“還有多久結束?”

杜芳霖:“快了。”

塵六夢:“明日你便動身?”

“我已無法再等八葉蓮。封雲山解封之後,事情已有變化,未免夜長夢多,聖域之行需儘快。”

“玄宗所提‘那一份道源歸溯’是何意義?”塵六夢問,“數百年前,你身在道境,已算好今日之局?”

杜芳霖:“不。”

他沒有那麼神。

“那時的我,只認識一人,名為驟雨生。我並不知日後的我,竟有機緣認識天地人之一的人覺非常君!”

塵六夢:“所以?”

“做一個嘗試,看看有沒有人上當。若是魚已上鉤,那便盡心盡力一場。”

杜芳霖:“我其實並不確定,醒惡者與魔界交易之時,會不會當真將那本‘道源歸溯’送入魔界手中。”

“但是我卻能保證,醒惡者所拿到的那本‘四方遊記’中卻一定有著能讓異度魔界產生興趣的內容!”

所以數百年前玄宗與醒惡者做出約定之後,那時的杜芳霖便刻意製造了另一個機會與醒惡者再做約定,代價便是傳聞中記載四方奇聞的出自孚言山出版社的“四方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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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本書中各有一頁內容相互呼應,加起來便是鐵證如山!

可惜這兩本書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你真奸詐。”塵六夢評價。

誰又能猜到數百年前,有一人做客玄宗旅遊時,會突發奇想回憶起一本已不存在名為“蘭若經”的書,並當機立斷拉攏玄宗道子落水,一起偽造了另一份‘道源歸溯’作為有可能用上的誘餌。醒惡者是一杆魚竿,魔界才是那只希望能夠釣上來的大魚。

杜芳霖:“我只是想法太多。”

他知道得太多,偏生又很聰明,不知不覺總是容易想太多。

“天亮了。”

經過一夜思考,看似再度冷靜下來,儒者拾起摺扇:“你要祝我好運。”

不能再等!

杜芳霖再上聖域一行。

山崖之上,高大的石佛依舊無心,“吾佛不還心,江湖壁上觀”兩句話沉默敘說著聖域本該沉默的立場。

大概是身為聖域高層之一八葉蓮總算起到了作用。或者是如今的孚言山主的信譽度,要比昔日失約的劍客要高大得多。這一次,杜芳霖並未被拒之門外,大約等待了半個時辰便有了來自聖域的回覆:

“何意?”

並非是八葉蓮,而是聖域如今的領導者,地乘一闡提平靜而緩慢的聲音。

“請見天座。”

杜芳霖道:“吾來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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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鄙人要寫這麼正經的文?

病後恢復先吐一口血。

再來一打玉離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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