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毒錚然一聲,隨手刺入石壁,止住下墜之勢。

驟雨生勾起一腳將隨著白骨一同墜落的傾城之戀向上踢來,另一只手行雲流水般握住,手腕一翻再入石壁,咔嚓巨響崩裂中,兩道長長豁口幾乎要向上崩碎山崖,直至下落之勢稍有凝滯。

到最後,末日驕陽這個名字,也只剩下一截殘留在魔劍之上的白色指骨,被殘留的魔氣所汙染,散發黑邪。

生未江湖留名,死得悄無聲息。

鑄天手再起一掌,連同轉手握住的劍柄一起如挖豆腐一般將石壁擊穿。有還未散盡的熱氣迎面撲來。炎山本就是一座活火山,只是現在已毫無生機而已。

他就這麼一口氣鑽進山腹,沿著岩漿開拓出的通道再從山頂上鑽出來。光照斜斜映出持有雙劍者之人影,看上去像是一翻手,收起了剛才搜刮到的最後的殘留鐵精。

‘我可真不是個好人!’

利用熔岩之火毒鍛造萬毒古木不說,藉著別人的地盤作為解決自己心結與麻煩的場地,臨走前不但殺人奪寶,還壓榨完最後的潛力。炎山不欠他什麼,倒是敕毒出世,盡毀去此地之生機。

“喝”

站在最高峰上,鑄天手借用天上烈日之光芒,他以手心撫過敕毒之劍,將掌心對準劍尖。

敕毒已成靈物,與主人心意相通,以木生火,遇火融金,化為水形狀,由翠綠染金之劍尖起始逐漸沒入人之體力,倏然熔便奇經八脈,剎那化為無邊鎖鏈,將一身酷烈之毒以劍封印。

這柄敕毒劍實際上是鑄造來封印他舊時體質之鑰匙,以身軀為鞘,劍不輕啟,毒不輕用。只是有一點,當年離開巫族的時候,自己的體質可還沒達到一滴血就能融化一位高手的程度。

所以,這可能是他百十年來跟著人覺非常君,一起吃了太多“好東西”的緣故?(非常君:再見,鍋!)

大山雀正努力順著影子的指引,一點一點掙扎著往懸崖上方爬,漸漸被毒性入體,發出一聲尖叫,爪子一鬆,跌入雲端。

正站在山峰上負手凝視這片荒山的人忽而蹙眉,一步踏向斷崖,再度俯衝向下!‘這不是跟在邪靈身邊的那只儲備糧……’化光離開之前,驟雨生一把撈起了大山雀。一人一鳥,在劍氣向深谷劃出反震之力道作用下,轉而直衝向雲霄!

幾息之後。

遠遠離開這片山脈,一人一鳥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在一處伴隨著溪水的清涼樹蔭下停留了下來。

如果不是有若有若無的影子保護著,一路氣息奄奄的大山雀在迎面撲來的狂風中幾乎嗝屁,也等不到後面丟下雙劍,忙不迭驅毒的人了。

驟雨生道:“哇,烤小鳥雖然好吃,但邪靈會抓狂……”

他咬破手指,微微頓了頓,轉而按在身旁的草葉上。草依然翠綠,說明敕毒之鎖起到作用。萬物相生相剋,既然他都還活著,意味著解藥正是他自己。

血不但救活了山雀,還給黑漆漆的小眼珠裡增添了一抹靈性。

大山雀從驟雨生懷中掙脫出來跳到附近的枝頭上,一歪腦袋,威嚴十足地鳴叫了一聲,向前伸出一隻腳爪。

一縷影子如霧浮現,從山雀的腳底與驟雨生足下勾連到一起。

邪靈的聲音與其字跡一般冷冰冰一板一眼:‘驟雨生,我要死了!’

並指一劃,切斷影子之間的聯絡。

邪靈這是怎麼了?多年交情,還是第一次說這種遺言。不思考是不是就可以不參與……等一等,確實是無人提出讓他參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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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驟雨生,自願或是非自願,被一場計劃排除在外了!

一時寂靜,只有流水聲音。

驟雨生慢慢抬頭,看向並排立在樹下新到手的兩支奇劍。傾城之戀看似完好,硬撼赦毒之後實際上已是強擼之末。魔劍創世黑漆漆看似乖巧,但他可還記得山洞內不明消失的一段時光,以及那一戰中最後創世冰霜之反叛……“依舊是別無選擇。”驟雨生情緒不顯,“果然是別無選擇!”

他起身,一拳砸在地上,在樹根處砸了一個洞,又做好記號將傾城之戀埋入其中,蓋上土再撈起大山雀懟上去,道:“你就守在這裡,待吾將你的主人從陷阱裡挖出來,看好吾的劍!”

六慾天地。

位於斷層之上的邪靈,力量來自於影界。借由這介於虛實之間的異界,他能操縱萬物的影子,間接操縱萬物本身。但自從這件事被九禍察覺之後,以異空間覆蓋魔龍表面,讓影界受困於此,無法勾連外界。

但是驟雨生一定會來!

塵六夢自己也不知道,從炎山出發的腳步究竟已前進到何處。他只是認為如果自己失敗,杜芳霖的後續中一定存在有彌補之方式。然後他會全盤接受後果解決麻煩,再想辦法將自己連邪靈帶手爐地撈出來!

所以才能端坐此處,逼自己無限接近死亡,讓種種危機淬鍊邪靈本心,尋找更進一步的可能。

塵六夢無端勾起唇,黑暗在邪靈眼中湧動,影子由他所坐的位置一點一點向著懸崖深處延伸……

九禍並未有任何動作,因為他身在無間,無法勾連外界。塵六夢已然入轂,他逃不出魔界的掌心!

這一點,此時正背對斜陽往中原急急而奔的鑄天手驟雨生有所察覺。

不然影界之力滲入四面八荒,陽光之下,如何能輕易斬斷?大山雀所攜帶的那一絲影子的力量如同無根無萍,邪靈出於無法與外界連通的失聯之地。

在目前的苦境,只有一個地方能做到。

春秋硯主瘋了麼,捨棄自己的左右手,丟去魔界做誘餌!

除去素還真之外,他還有什麼不能捨棄用作誘餌。

“明明不是好人,為什麼吾要這麼慌跑去救人?”驟雨生拎著魔劍創世一路質問。

耳邊彷彿有一個肅穆聲音正在念:養肥了,可以宰殺了……

“怎麼感覺我,就是那頭……?”

呸!應該是‘打手已在炎山升級完畢,可以派上用場了’,而且,還自帶著神器。

甚好甚好,如果打手不聽話怎麼辦?看,前方邪靈已掙扎發來求救的資訊……“邪靈你欠吾人情,是要用烤小鳥來奉還啊!”

驟雨生氣洶洶趕在斜陽落山之前到達了他最熟悉的笑蓬萊。

曾幾何時,他在這裡首次施展單鋒劍將潛伏的魔人痛快地斬首。如今笑蓬萊之主金八珍已帶著家人遠行而去,其餘舞姬皆已散離,空蕩蕩的園林幾近荒廢,地磚縫隙處已長出草葉青蔥。

北域太遠,根本來不及,多拖延一刻,邪靈看起來似乎像是要危險三分!

“一劍風雷動六合!”

無風無雲之天穹,雷聲因劍芒而湧動,轟然一聲伴隨創世冰霜之力,形成巨大劍芒將整個笑蓬萊一劍貫穿無論這裡還有沒有存在與異度魔界的聯絡,這已是驟雨生此時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他人還在遠方,已單手掄起魔劍創世,一劍向前,赫然驚天動地。

接著就有黑色的漩渦自劍芒的盡頭旋轉出現,魔劍非魔,但劍中魔性桀然未馴,剎那與笑蓬萊殘存之魔氣相融相斥,無形中已震盪了虛空另一端的魔氣之本源。

正是火焰魔城。

六慾天地。

九禍一有感應,心中一動,即刻無形一掌按下後方,令得守候在黑暗中身邊唯一的邪族將領修羅邪子得令而去,運轉魔界通道與笑蓬萊瞬間接駁。

閃爍著電光的黑色漩渦狀出入口飛速成形,出現在踏足樓臺亭閣廢墟之上的驟雨生之面前。

這一去,前途未知。兇險不論,正是鑄天手之妥協。日後的漫長歲月,恐怕他再也沒有下一個得以掙脫背後之人操控的機會,雖然說,就沒真正擺脫過……

“竟然成功,真是要命了!”

一步踏入通往異度魔界內部的異空間通道之後,一片黑暗中立刻能感受到空間與空間的急速轉變。

魔龍體內一切空隙,形成無數條只有魔人自己才能識別的道路,這些“路”重疊交錯,其中大部分都是陷阱,僅有數條真實存在的通道,卻又齊齊斷裂在黑暗深處。

六慾天地。

在大災變中沉入黃泉的,正是魔界最深處最後的城池。然而現在只剩下一處黑石浮島,一名以自身維繫兩邊聯絡的黑斗篷僧人。

天幕血紅,黑暗沉浸在斷崖之下,海水一般旋轉不休的空間異力,兼具陰陽兩種屬性,非同屬性之人不能踏入。

漩渦猛然出現再收縮,將一個人從裡面“吐”了出來,一出現就是斷層的旁邊。

不遠處巨大的昊天鼎下方,將一頭黑髮藏入影中、雙手合向黃銅手爐,以陰火強行驅動昊天鼎並輔以極陰極陽之變化的那道單薄的身影,正緩緩抬頭看向那突然出現的人。

“九禍,這便是‘最後一味’材料了。”

邪靈鮮紅的唇勾起一個弧度,“這就是‘陰陽骨’,驟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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