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憂這支久違的戰陣曲無意間竟激起蕭驚瀾胸中潛藏已久的鋒銳之氣,讓他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銀槍裹血,笑看生死的戰場之上。

他手中的動作越來越快,曲調也越來越激昂,可無論他的動作多麼快,鳳無憂都沒有一點跟不上,更不曾落錯任何一個鼓點。

相反,她彷彿從蕭驚瀾的動作之中體會到他年少的意氣飛揚,還有這蟄伏六年的艱苦辛酸,動作越發舒展流暢。

二人明明是第一次合作,卻默契地好像合奏過幾百幾千次似的。

到了後來,旋律躍至最激昂處,蕭驚瀾單手一拍桌面,剩餘的花生粒盡數飛起,蕭驚瀾一掌擊出,數百粒花生如密箭一般直奔鼓圈,同時落在二十多面鼓上。

鳳無憂腳踏蕭驚瀾教給她的步法,身形一躍凌空,隨著蕭驚瀾的節奏,狠狠打在每一面落了花生的鼓上。

當到了最後一面鼓前,風無憂扔掉披帛,反手抽過一側放著鼓捶用力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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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半人高的大鼓應聲而破,餘音久久迴響不絕。

若說方才上官幽蘭的鼓樂是一出情節完整的大戲,可算上品,那鳳無憂和蕭驚瀾合奏的這出鼓樂,就是一支直指人心的利箭,稱絕品。

因為除這一次之外,無論是鳳無憂和蕭驚瀾,都不可能再將這曲子重新演繹一次。

將桌上所有的花生扔出之後,蕭驚瀾有一瞬間的怔忡,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鳳無憂不知何時已摘了矇眼的絲絹,正向他走來。

他久久地凝視著鳳無憂,明明只是很近的距離,可是在蕭驚瀾的眼中,卻像是跋涉千山萬水,才讓他於千萬萬人之中,於時間的無涯的際野裡,破開無數風霜雨雪,遇到眼前這個女子。

“王爺,你……可有不舒服?”鳳無憂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她讓蕭驚瀾幫忙和自己合奏一首曲子,可是沒有想到會激起蕭驚瀾這樣激烈的情緒。

蕭驚瀾目光久久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說道:“無憂,本王……好久沒有這樣痛快過。”

橫刀立馬,快意風流。

他總是隱忍的,步步為營思前慮後,幾乎讓人忘記他今年也不過只有二十三歲。

“王爺喜歡就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鳳無憂的心都疼起來。

他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苦?

蕭驚瀾對著她輕輕一笑,忽而握住她的手,對著皇帝淡聲道:“皇上,可以評出此次獻藝的優勝了麼?”

蕭驚瀾輕易不開口,可是一旦開口,就沒有人能忽視他說的話。

他現在出聲,擺明了要為鳳無憂爭此次獻藝的頭名。

其實方才的獻藝,鳳無憂和上官幽蘭的獻藝各有千秋,雖然只要是明眼人就知道是鳳無憂更勝一籌,但若是皇帝非要當睜眼瞎,別人也沒有辦法,畢竟上官幽蘭的技藝也是不俗。

可在蕭驚瀾雖平靜卻威嚴極盛的問話之下,皇帝幾次蠕動嘴唇,都硬是沒能說出上官幽蘭優勝的話來。xdw8

“本太子看,鳳無憂方才鼓樂最好,足以當頭名。”一片靜默之中,一道肆意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西秦的大臣們不敢開口,他可不是西秦人,他敢呀!

見眾人都望著他,賀蘭玖眼睛一瞪道:“看什麼看?難道你們都懷疑本太子的音樂素養不成?”

賀蘭玖不僅以醫術聞名天下,更有名的是他的雜學,琴棋書畫醫卜雜術,幾乎無一不會,更讓人嫉妒的是,他不僅會,還都很精通,時常讓人懷疑,這老天到底是給了他多少天分。

此時他這麼開口,哪裡有人敢應承,賀蘭玖是當世有名的音樂大家,誰敢說他音樂素養不好呀?

“本王子也聽著鳳無憂的不錯。”一側的拓跋烈也開口了,他邪邪地看著鳳無憂,道:“那什麼幽蘭的,曲裡拐彎聽著費勁,還是鳳無憂的曲子聽起來夠味。”

南越和北涼,居然有兩國的使者都旗幟鮮明地站在了鳳無憂一邊,上官幽蘭面色鐵青,她本以為她這支鼓曲已經天下無敵,怎麼料得到鳳無憂如此狡猾,竟激出了蕭驚瀾的少年意氣,生生壓了她一頭。

“兒臣也如此覺得。”又是一道聲音,皇帝聞言怒喝:“毅兒!”

慕容毅慢慢起身,道:“秦王妃此曲入骨入血,可為絕品。”

三個人,三國下一輩繼承者中最為有勢力的人,通通都站在了鳳無憂的一邊,再加上蕭驚瀾的威脅,還有那支曲子本身讓人不可忽略的魅力,皇帝縱使臉色再難看,也不得不宣佈,此次獻藝的優勝者,是鳳無憂。

蕭驚瀾微笑看向鳳無憂,仰起的面容上眉眼猶為清澈,他柔聲問道:“你有什麼願望?”

這話,本該由皇帝來問,可是蕭驚瀾卻先問了,皇帝狠狠握住了拳,卻也不得不跟了一句:“鳳無憂,你有何願望不妨說出來,若是不危害國事民生,朕便應了你。”

此時,皇帝萬分慶幸自己先前答應的時候留了這麼一個條件,這樣,只要他覺得鳳無憂提出的事情不合理,就可以扯到國事民生上去,然後不予理睬。

鳳無憂笑看了一眼蕭驚瀾,道:“我說的時候,王爺可不許生氣。”

“本王不會。”蕭驚瀾眉眼溫柔地看著她。

鳳無憂對蕭驚瀾笑了一笑,抬頭看向皇帝,朗聲說道:“皇上,臣妾什麼都好,就是善妒不好,這毛病改是改不了了,所以,臣妾想懇請皇上答應,只要臣妾還在秦王府一日,秦王府就一日不許添新人,別說妻妾,什麼侍、姬、通房……只要是女的,就通通不許!”

言驚四座。

見過嫉妒的,沒見過嫉妒的這麼理直氣壯的。

皇帝也給愣了,他想往秦王府裡塞人,所以根本不想答應,可鳳無憂說的這事完全是私事,他還真沒辦法用關係國事民生來回絕鳳無憂。

臉色黑了半天,皇帝才道:“朕雖是皇帝,也不能干預秦王家事。此事,得秦王同意才好。”

若是蕭驚瀾真的可以人道,總想開枝散葉吧,這樣才有機會把探子塞進秦王府。

可誰知,蕭驚瀾連想都沒想,便道:“秦王府,王妃說了算。”

堂堂秦王,竟在幾國使者都在的場合,毫不避諱地承認王府由王妃做主。

這不是等於向眾人坦言他是妻管嚴嗎?

那可是秦王啊,是少年戎馬,萬軍陣中取上將首級都面不改色的秦王,居然,怕老婆?

可是偏偏,蕭驚瀾臉上一點尷尬的神色都沒有,彷彿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驚瀾哥哥!”

一種稱呼,卻是兩道聲音同時發出。

上官幽蘭和林飛羽各自狠瞪對方一眼,上官幽蘭首先開口,道:“驚瀾哥哥,你怎麼可以任那個草包如此胡鬧!”

林飛羽也道:“我哥哥傷重之時,我那般求她她都不肯治療,分明見死不救心腸歹毒,驚瀾哥哥,你看清楚一點好不好?”

驚瀾哥哥,叫得好親熱啊。

鳳無憂冷哼一聲,根本不理會那兩人,直接看向皇帝道:“皇上,王爺已經同意了,還請皇上下旨!”

叫得再親熱,蕭驚瀾奉旨不許納妾迎侍,難不成你們還能硬往秦王府裡鑽不成?

打蛇打七寸,鳳無憂清楚得很,這些爛桃花與其自己一個個打發,不如把皇帝頂在前面。

想進秦王府,先讓皇帝撤了旨意再說!

上官幽蘭和林飛羽齊齊對皇上進言,讓他不可聽鳳無憂胡鬧,可是皇帝的承諾是在文武百官面前許下的,鳳無憂的要求又的確沒有危害國事民生,他要是不同意,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所以不管上官幽蘭和林飛羽怎麼鬧,這道旨意最終都還是頒了下來。

皇帝壽宴,佔了最大便宜的卻是鳳無憂。

秦王是何等身份,現在居然由皇帝親口下旨從此府上不準添人,不知多少貴女嫉妒鳳無憂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她們這些身份貴重的女子入了夫家都不敢說讓夫家不再添人,否則就是善妒,現在鳳無憂一個草包居然做到了,還讓秦王心甘情願地答應,怎麼能讓她們不氣。

宴會至此時間也差不多,第二日還要趕早去獵場,皇帝便命令散席,各自回去休息。

夜靜人深,月色淡薄。

四方館的南館中一片鶯聲燕語。

“王太子不是很氣那個鳳無憂拖你下水嘛,幹嗎還要幫她呀!”

“就是,王太子這麼口是心非,該不會看上人家了?”

“你們發沒發現,其實那個鳳無憂,也有一點點像……”

七嘴八舌的,都在議論著方才宴會上的事情,她們雖然不能入席,但作為隨從等在外面,對宴會上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當說起鳳無憂的相貌,她們的意見頓時就更統一了。

“沒錯,鼻子和我的有點像。”

“下頜的弧線像我……”

“嘴巴嘴巴,你們看,是不是和我一模一樣……”

一個二個嘰嘰喳喳,忽然全都把矛頭轉向了賀蘭玖:“王太子,該不會,你要找的人就是鳳無憂吧?”

賀蘭玖瞪著眼睛大叫:“你們一個個腦子都在想什麼?本太子的眼光有那麼差嗎?”

雖然他看似很兇,不過身邊的這些女子們卻一點也不怕他,嘻嘻哈哈地服侍著他洗漱了,這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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