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憂明知蕭驚瀾強詞奪理,但心神都被病痛的叫聲吸引,也懶得和他計較,很快把注意力轉移到裡面的情況。

不得不說,坐在蕭驚瀾手臂上之後,她真的比大多數人都高了不少,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裡面。

正中間的地上躺著一個人,約摸四五十歲年紀,臉上的皺紋有種被海鹽浸過的質感。

他面容蒼白,滿頭虛汗,就連唇色都像是被蒙了一層白色的薄膜,完全看不出正常的紅色。

他一隻手摳著身側的地面,似乎是想要把自己支撐起來,但身體的力氣卻完全不支援他這麼做,無論他怎麼用力,都只能虛弱地靠在他身旁一個年輕男子的身上,手也只能在地上摳出淺浮的一點痕跡。

那個年輕男子和他至少有五分相似,明顯是他兒子,此時正看著藥鋪正門,大聲叫道:“徐大夫,求你快點,我爹快要不行了!”

他的聲音裡幾乎已經帶了哭腔,顯然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他爹在他的懷中虛弱下去。

鳳無憂眉心緊皺。

那徐大夫到底是什麼人?明知人命關天,怎麼動作還這麼慢?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一個穿著文士長衫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從藥鋪裡走了出來。

“診金可有交齊?”他不急著去看地上的病人,卻是先向旁邊的夥計問起了診金的事情。

“徐大夫放心,小人知道您的規矩,都收齊了!”

那小夥計這麼說,周圍也沒有人反駁或者起鬨,明顯都知道這徐大夫是要先收錢才看病。

徐大夫嗯了一聲,這才往地上的人走過去。

對於先收錢這事,他才不管別人怎麼看。

先收錢怎麼了?大夫也是要吃飯養家生活的。

不先收錢,萬一這一個個地病好了卻拿不出錢來,讓他怎麼辦?

難道領著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

鳳無憂微微抿唇。

她前世所在的特殊部隊直屬國家,經費也十分充足,遇到一些困難的患者,她都會直接利用手中的名額報銷掉,很少會考慮錢的問題。

可是她也知道,許多醫務工作者的工資其實真的不高,有時候一時好心收了患者,產生的費用很可能要從自己的工資裡扣。

所以,對於這位徐大夫的作派,她雖然看不慣,但也不會說什麼。

而且,他能一直這麼做下去,三門鎮的百姓卻並沒有人說什麼,這說明,他的醫術一定也是不錯的。

鳳無憂此次是前來尋人,不宜多出風頭,因此她也沒有打算出面,只是看著徐大夫去診治。

徐大夫走到那對父子面前,只略看了一眼,就向年輕人問道:“先說說吧,你父親是如何變成這樣的?有多少時間了?”

問得倒也在點子上。

鳳無憂輕輕點了點頭,雖說望聞問切,問已經到了第三步,但無論望診與聞診有多厲害,病人主訴都是不可獲缺的一步。

詢問病人,在不知病因的情況下,能幫助大夫更快地找到病因,在已經對病因有所判斷的情況下,也能幫助大夫確認自己的判斷。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都十分重要。

那年輕人立刻說道:“我與我爹是進城買東西的,我爹方才去了趟茅廁,出來之後就突然覺得不對勁,說身上發冷渾身無力,前後不過一刻鍾的工夫,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徐大夫,求你快看看我爹!”

前一秒還好好地,後一秒卻突然這樣,他嚇得幾乎驚慌失措。

但幸好,他們是在鎮子上,能立刻找到大夫。

他一邊說,一邊殷切地看著徐大夫,就等著他出手救治。

徐大夫一聽病人是從茅廁出來,立時就皺起了眉頭。

他從身上抽出一張手帕,抖開了搭在病人的手腕上,這才紆尊降貴地半蹲下身子,診了診脈。

不過兩三個呼吸,他就再次站了起來。

“這是痧症。”他說道:“外感邪氣,所以起病急驟。但也不是什麼難治的病症,等我去開個方子。”

他一邊說,一邊走向旁邊不知何時支好的小桌子,打算開方。

痧症?

鳳無憂知道痧症,這在古代是一些外感傳染病的通稱。

古代還沒有發明顯微鏡,也無法知道細菌這一類生物的存在,只能從自己的角度做出最合理的解釋。

雖然認知不盡完善,但長久的經驗實踐,還是讓他們尋找出了許多正確的應對方法。

現代現學研究也證明,許多中草藥的確是含有殺滅病菌的成分。

“放我下來。”鳳無憂拍了拍蕭驚瀾的肩膀。wavv

蕭驚瀾忽然產生了一瞬間的錯覺,覺得自己抱著的好像不是媳婦,而是自己的女兒。

若是他們有了女兒,不知會不會也如此,伸著手要抱抱,要下來了就用小手拍拍他的肩膀。

到了那個時候,他一定是極樂意給女兒做交通工具的。

腦子裡想著些有的沒的,手中卻聽話地把鳳無憂放了下來。

鳳無憂一落地就往人群裡面走去。

蕭驚瀾立刻拉住了她。

方才就是看著人擠人的,才不想讓她進去,而是直接把她抱了起來。

可結果,她還是要往裡鑽。

“好像有點不對勁,我要去看看才放心。”鳳無憂說道。

那個徐大夫看起來很有經驗的樣子,但鳳無憂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我知道。”蕭驚瀾有些無奈,往燕霖看了一眼。

燕霖立刻會意,手一揮,道:“去給夫人開條道。”

這麼多人,皇上哪裡捨得讓皇后娘娘去擠來擠去的啊?

所以這種事情,自然得他們這些當下屬的來。

跟著他們的侍衛都是極有經驗的,知道他們身在西疆不宜太招搖,因此雖然上前開路,可卻並沒有大開大合,而是也假裝看熱鬧的樣子,往前推推搡搡,可是不動聲色間,卻為蕭驚瀾和鳳無憂開出了一條相對寬鬆的道路。

鳳無憂很快就到了人群最裡面。

好些人都圍在那裡觀看,還不時有人上前摸一把病人的額頭或者手,再大聲感嘆兩句:“唉喲這汗出的……”

“哎呀這手好冰……”

鳳無憂也擠到了這些人中間,她趁著沒人注意,蹲下身把住病人的脈,用心體察。

片刻後,她面色驟變。

這人脈微欲絕,幾乎都要摸不到了,通常情況下,一個人只有陽氣將絕,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她正要開口說什麼,那徐大夫卻已開好了方子,踱著方步邁過來。

“方子開好了,你去把錢付了,這就抓藥去吧。抓好就在這裡煎了,立刻給你爹服下。”

說著,單手把藥方揮在了年輕男子的身邊。

“多謝徐大夫!”年輕男子感恩戴德,立刻就要伸手去拿藥方。

他知道徐大夫開的藥都不便宜,在這裡煎藥更是要多付一筆煎藥的費用。

可是,只要能救他爹,一點錢又算什麼?

大不了,多出幾次海,再次賺就是了。

可,就在他要拿到藥方的時候,忽然一隻纖纖素手在他眼前掠過,搶在他的前面,一把把藥方奪了過去。

鳳無憂一把奪過藥方,立刻掃視起上面的內容。

“你做什麼!”年輕男子沒想到有人居然會奪他的藥方,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立時惱怒地大叫出聲。

鳳無憂並不理會,仍是皺眉看著上面的方子。

年輕男子見鳳無憂如此也怒了,大喝道:“把藥方還給我!”

一邊說,一邊伸手就去拿。

此時鳳無憂已經看完上面的內容,她把手往後一撤,正好讓年輕男子撲了個空。

“你……”

“你若是想讓你爹死,就儘管照著這個方子去抓藥。”

鳳無憂抬頭,冷然地盯著他。

什麼?

男子登時一怔。

面前這女人說的什麼意思?這不是徐大夫開的救命的方子嗎?怎麼變成了會讓他爹死?

“放肆!”徐大夫遞了方子正想走人,冷不丁就聽到這麼一句話,立時,氣得鬍子都歪了。

他年紀不算太大,不過為了顯得經驗豐富,早早地就留起了一把鬍子。

他吹胡子瞪眼地瞪著鳳無憂,怒喝道:“哪裡來的野蠻婦人,竟敢如此編排我的方子!信口雌黃,你家裡沒有人管教你嗎!”

西秦之中,女子從父從夫從子,在他的心裡,女子是理所當然要被管教的。

鳳無憂此時梳的是婦人髻,明顯已經嫁人,徐大夫就又叫喊了起來:“你的丈夫呢?你在這裡胡說八道辱我名譽,我定要告訴你的丈夫,讓他好好管教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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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說方子的事情,和她丈夫在哪裡有什麼關係?

鳳無憂很清楚古代對女子是有束縛的,可是聽到徐大夫這話,還是有點連吐槽都無力。

難不成,她會不會醫術,還要她丈夫來證明不成?

正要說話,徐大夫卻也看到了站在鳳無憂身邊的蕭驚瀾。

他大聲道:“這位先生想必就是她的丈夫吧,尊夫人如此野蠻無教養,難道你就不管一管嗎?”

他一面說,一面伸出兩根指頭,直直地指向了鳳無憂。

燕霖一把捂住了眼睛。

真正的猛士,敢於自己作死!

先生,我敬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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