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無雙臉上浮現出一絲恐懼和不忿,是的,是不忿。就因為他出身不是長房,從小到大受了不少委屈,好在他孔武有力,被家主黃金山看中,沒有受到太多苛責。可是那又怎麼樣?家主黃金山還不是對他呼之即來,招之即去?

有本事的人向來都是高傲的,黃無雙也不例外,而且黃無雙還很自負,更是倚仗著自己為黃家立過幾個大功,平時鼻孔朝天。除了長房裡有數的那幾位,誰沒有受過他的屈辱?如果他被黃金山斬斷了手腳,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廢物,他真的不敢想平時得罪的那些人會怎麼報復他。而且黃金山絕對不會管他,長在黃家,他太清楚黃家人的那副嘴臉了。

最重要的是黃無雙心裡隱藏很久了的那份恨,那份被他壓在心裡十幾年的恨。那份恨他已經覺得有點模糊了,他只清楚地記得那雙溫厚釋然的眼神,那眼神裡充滿了鼓勵和讚賞。那是他親兄的眼神,那是他親兄臨終之時看他的眼神。那份眼神很快就轉為死灰色,而這一切都是他親手造成的,是他用手中的短刀插進了親兄的胸膛。

那年,他不過十三歲而已。

回想到這裡,黃無雙的雙拳狠狠攥緊了,不長的指甲刺進手心,鮮血順著韁繩慢慢淌了下來,而他沒有一點感覺。

事到如今,黃無雙也想明白了,他從一開始就被血蓮教的人算計了。過了葫蘆谷之後,那些無窮無盡的亂民自殺似地向他殺來完全是為了遲滯他的行軍速度,為的就是給昨晚的兩萬血蓮教精銳創造時間。他果然中計了,沒有一開始就識破血蓮教的意圖,反而跟他們糾纏了太長時間,讓兩萬血蓮教主力從容趕來,差點全軍覆沒。

這次的事情他確實難辭其咎,首先是他輕敵在先,非要經過亂民控制的區域,後來又是他貪功,非要斬殺幾顆亂匪首級領功,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損失。但是他就是不甘心受到黃金山的懲罰,他已經隱忍了十幾年,掩飾的也非常完美。只是他不想再繼續隱忍下去,越是在他慢慢變得強大起來的時候,他越是不想隱忍。他記得清清楚楚,他那個馬上就要繼任家主之位的兄長是因為什麼被族規處死的,為了自保,為了保住家人不被趕出家族活活餓死,他可以殺死自己的親兄長,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恨。

因為這次的事,再次掀起了他埋在心裡的傷痛和憤怒,黃無雙的心情現在很不好。

“黃將軍,千軍萬馬之中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三國之張翼德也不過如此,金文佩服。回去之後,金文自當向黃家主全力美言,黃將軍,高升之後可不要忘了兄弟哦。”這時候金文又湊了過來,對著黃無雙大加追捧道。

昨晚的黃無雙一人一馬,

一把爛銀錘,就帶著幾十騎親衛衝到亂匪軍陣中,當真是所向披靡,爛銀錘所到之處沒有一合之將,砍菜剁瓜一般將面前的所有敵人全部殺死。那個血蓮軍主將被300精銳親衛團團圍住還是抵擋不住他的鋒芒,看到黃無雙渾身浴血衝來,那些親衛居然開始慌亂起來。最終他輕輕鬆鬆衝殺到匪首不遠處,大錘遠遠一擲,好大的一顆頭顱就被他拍了個稀巴爛。可謂是天兵天將下凡一般,賺足了眼球。

別看黃無雙的士兵損失嚴重,但是金文一行人卻毫髮無損。黃無雙當然知道南楚金家對黃金山的重要性,如果昨晚讓金文一行人和那價值兩百萬兩的白銀出現任何紕漏,他黃無雙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黃無雙沒有心情理睬這個小人,大戰的時候這個傢伙居然嚇得尿了出來,這讓黃無雙打心眼裡看不起金文。

高升?昇天不成?黃無雙對金文的話嗤之以鼻,以他對自家那位家主的瞭解,這次回去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哪裡還敢奢求什麼高升?

“少廢話!全軍加速,儘快趕赴新州水師大營!”黃無雙吐出一口濁氣,冷眼瞥了金文一眼,拍馬徑直往前奔去,一副懶得搭理金文的樣子。

金文熱臉貼了個冷屁股,饒是他臉皮夠厚也羞惱的滿臉通紅,轉瞬又變成一片青紫,“呸!武夫!”他狠狠啐了一口,也拍馬追了上去。

聽到黃無雙下令加快速度,周圍的士兵們臉色一下子就苦了下來。那個李將軍看著黃無雙的背影,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重重嘆了口氣,放棄了心裡的想法。

“兄弟們,打起精神,快速前進!”他也硬下心腸,大聲呼和道。

三天後。

原來趙進的大帳內,橫七豎八躺滿了被包裹的像木乃伊一樣的人。

秦忘、劉箭、火龍王等人,還有丁晨、曹清,一個個全是重傷,個個疼得齜牙咧嘴。不過好在大都是皮外傷,精神還不錯,尤其是成功誅殺了趙進,乾脆利落地掌握了水師大營,讓大家都興奮異常。只有秦忘和曹清受了不輕的內傷,有點萎靡。

“東家,幾位將軍,你們都受了這麼重的傷,何苦現在一定要軍議?應該好好養傷才對。”楊軒看著秦忘,眼裡滿是擔心和慶幸。

看著秦忘現在的樣子,楊軒心裡充滿了自責,為人屬下,卻多次讓主上以身犯險,他都記不清這是秦忘第幾次受這麼嚴重的傷了。他一邊心疼秦忘,一邊又暗自責怪他,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東家啊,可不敢這麼不要命了。不行,以後絕對不能再讓東家這樣了,東家完了,那麼赤城也完了,自己這群人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

好像看出

了楊軒眼裡的意思,秦忘虛弱地打了個哈哈,“老楊啊,你那一躍可是夠風騷的啊?”

“哈哈!哎喲!”

“哈哈,就是,風騷極了!”

周圍馬上響起了一片齜牙咧嘴、不住抽冷氣的笑聲。

楊軒老臉一紅,這群沒良心的,老楊拼了命救你們,你們還取笑老楊。東家也是,也是個小沒良心的。

“好了,好了。”秦忘趕緊給楊軒解圍,渾然不記得是誰挑起的,“老楊,說說吧,兄弟們死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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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聽到這個,楊軒臉色沉重下來,聲音也低沉了很多。

看到他的表情,眾人也閉口不言,誰都知道,昨天戰事如此激烈,敵我實力又如此懸殊,傷亡肯定會很大。

“將軍們的傷亡我就不說了,大家都清楚。”楊軒掃了一眼周圍的幾人,繼續說道:“我們騎兵軍300人,就剩下157個喘氣的了,還有36個重傷的,不知道幾個能挺過來。第一營陣亡282人,傷263人。第二營、第二營……”楊軒抬眼看了看曹清,發現曹清已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眼角有淚不斷滑落,楊軒心裡不由哀嘆一聲,還是硬著心腸繼續往下說,“第二營陣亡423人,重傷312人,算是打沒了。”

楊軒話音一落,曹清不顧手上的繃帶,雙手捂住臉,嗚嗚地大哭起來。都是在一起摸爬滾打了幾個月的兄弟,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一次陣亡這麼多,就算是曹清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也忍不住痛哭出聲。

在座的人都忍不住吸了口冷氣,1000人的一個營,傷亡835人,這樣的傷亡,這個第二營的編制就可以取消了。都是帶兵的,大家當然懂得曹清此時的痛苦。沒有人嘲笑他,也沒有人安慰他。

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哭完了,還是一條漢子。

聽到楊軒的彙報,秦忘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眼皮下滾動的眼球說明他要忍住眼淚是多麼艱難。都是自己手下的兄弟,尤其是騎兵營,那是一直被他當作心肝寶貝的存在。一下打殘了,由不得他不心疼。更何況第二營還有一千多本不該上戰場的新兵。

“曹清,哭吧,哭完就給我振作起來。你放心,人沒了,第二營的番號還在。回去我給你最好的士兵,最好的裝備,讓你的第二營最快形成戰鬥力。”秦忘閉著眼,承諾曹清。

“謝東家,第二營永存!”曹清狠狠擦去眼淚,跪在了秦忘面前,對他道謝。

按照戰場慣例,一個編制的人打沒了,自然番號也要取消。秦忘此舉,不僅保留了第二營的番號,更是保留了第二營所有活著的、戰死的,所有戰士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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