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低吼道:“不可!”

汪雨樵冷哼一聲:“為何不可?”

洪三輕聲道:“汪幫主,說好了只幫你登臺,我已經做到了,就不要再牽連其他無辜的人了。”

汪雨樵道:“大丈夫做事不拘小節,留下她會壞事。”

洪三道:“我保證她不會。”汪雨樵並不想聽洪三的勸告,再次舉刀要砍。露伶春這回嚇的連嗚咽聲音都發不出來了,驚恐地閉上雙睛……

洪三低低喊道:“沒了她,我們都出不去!”

汪雨樵一愣,便沒下手。這時,門外正好傳來咚咚的敲門聲,還有粗魯的喊聲:“開門!開門!”

洪三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誰啊?”

門外的人喊道:“我們是警察,開門搜人。”

洪三冷哼道:“這是二奶奶露伶春的更衣室!豈是你們說搜就能搜的?”

門外警察道:“剛剛我們聽見喊叫聲,讓露老闆和我們說話。露伶春嗚嗚的掙扎著。”汪雨樵握緊刀柄,站在門後,只待門一被踹開,就出手突圍。

洪三打了個手勢,示意汪雨樵稍安勿躁,卻悄悄靠近露伶春的耳朵,輕聲哄道:“二奶奶,我知道你跟薛二老闆的事情……你聽著,如果你不希望你和薛二的事讓霍老闆知道,就幫我們一次!”

露伶春瞪大了雙眼,驚訝地望著洪三的臉,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人。在她的印象裡,這小子從來只是一個油嘴滑舌、說話動聽的跟班而已,然而此刻的洪三臉上滿是堅決的神色,與平日裡那個只會耍嘴皮子的小子全然不可同日而語。

汪雨樵手中的刀就比劃眼前,似乎隨時都有下手的可能。露伶春親眼見到汪雨樵殺人,當下更不敢違拗,只得連連點頭。洪三這才放開了露伶春。

門外的幾名警察顯然已經不耐煩了,將門拍得更響,喊道:“露老闆!露老闆!您還好嗎?您再不說話,我們可就要衝進來了。”

“來啦!”露伶春整了整衣襟,卻將旗袍上的釦子解開一個,露出半截雪白的胸脯,她走到門前,一邊係扣一邊吵嚷:“幹什麼猴急的!我換下戲服的功夫都容不得?”

領頭的那名警察連忙道歉:“露老闆冒犯了,我們正在搜查那個殺手!”露伶春讓繞一旁,怒道:“搜吧!搜吧!進來搜吧!你們是不是懷疑我藏著兇手,還是我就是兇手啊?”這一番搶白說得一眾警察無言以對,一時卡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面相覷極為尷尬。

洪三忙走到門邊,微笑勸道:“二奶奶,您莫生氣!幾位兄弟,想必你們也知道徐局長和露老闆的關係,徐局長突遇這種不測,露老闆難免心情會苦悶些,脾氣不大好,還請各位見諒。”

那警察見洪三給了臺階下,連忙接道:“明白,明白,當然理解,既然露老闆人安全,我們就先告辭了!”

洪三又道:“還得麻煩幾位通知我們的司機在戲院門口接一下,二奶奶受了驚嚇,要馬上回家!”警察說了聲“好”便要離開,就在洪三關門的當口,一名警察猛然用腳抵住了門:“等一下!”

洪三聞言一愣愣了,露伶春也是神色一緊,門後的汪雨樵更是屏息靜氣,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洪三順著那警察的目光發現了地上的血跡,暗暗向後挪動半步,右手毫不猶豫的握住了汪雨樵的刀鋒……

一眾警察都瞧見地上的鮮血,紛紛掏出手槍。洪三連忙抬手,“幾位是想問我地上的血跡嗎?”亮開手掌看時,果然傷口還在不斷地滲血,洪三道:“剛剛護送露老闆回來,不小心手被割傷了,弄得滿地都是……”

眾警察長出了口氣:“哦……原來如此!”領頭的警察道:“趕快護送露老闆回去,兇手還在此地,尚有危險!”

洪三又拿出幾張銀票遞給警察:“代我們霍老闆多謝諸位兄弟!”

一眾警察見有錢拿,頓時將什麼職責、任務都拋在腦後,各自喜笑顏開的接過銀票,不住點頭道:“多謝霍老闆,多謝露老闆!”這才退出房間。

洪三順手關上門,三人皆長出一口氣,洪三更是心有餘悸,滿頭大汗簌簌而下,甚至前胸背後都被冷汗溼透了。

洪三低聲道:“二奶奶,這次讓你受驚了!洪三欠你一次!”

汪雨樵道:“先想著怎麼出去吧!”

洪三看了看汪雨樵,又看了看露伶春,眼珠一轉,問露伶春:“二奶奶,你這還有其他女裝沒有?”

當所有人紛紛湧出戲院的時候,沈達卻帶

著手下一隊巡捕逆流而動,一路趕往事發地點。

一名驚慌失措的觀眾撞到沈達身上,差點摔倒,沈達連忙伸手相扶,順口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那觀眾喊著:“殺人了!殺人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

沈達對雙春會也有所耳聞,而且事發地點也算是他的轄區,當下領著一眾巡捕闖進戲院。

混亂間,一夥黃包車夫迅速在戲院門口聚攏,卻被眾多警察,巡捕攔在外圍。有些人想要坐黃包車逃走,卻被黃包車夫生硬地拒絕了……

當沈達來到事發地點時,現場的惡戰已經結束。沈達仔細檢視徐國良的屍體,發現那把刺死徐國良的鐵槍竟透胸而過,一直穿透身後的木製沙發座椅。在沈達的印象裡,全上海有如此力道的應該不超過五個人,莫非是……

這時,一名巡捕走過來稟告:“頭兒,兇手應該還在後臺,警察局的人把裡面給圍起來了!我們也進不去!”

沈達想了想,低聲道:“叫兄弟們守住正門和後門,嚴加排查,絕不能隨便放走一個人!”

“是!”

指派完任務後,沈達自帶著一夥巡捕守在正門。不多時,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裡面穿了出來:“讓開!讓開!讓二奶奶過去!”沈達認出這是洪三的聲音。抬頭看時,洪三領著露伶春和一名侍女走了出來。除洪三外,露伶春和侍女都戴著一頂遮陽花帽。

門口幾個警察收了洪三的錢,當場放洪三三人走路。洪三一邊走下樓梯,一邊回頭抱拳:“兄弟們辛苦了!改日再和霍老闆請大家喝茶啊!”一招手,露伶春的司機適時開車過來。

沈達目光如炬,早瞥見那侍女的小腿有些異樣。等洪三引露伶春上車時,沈達忽然上前,一隻手猛地搭在“侍女”的手臂上。這一下沈達用出了小擒拿手的功夫,只待那“侍女”有所反應,就扣住脈門,讓她掙脫不得。然而那“侍女”早就看出沈達的舉動,沒等沈達用出反關節的技巧,立刻反手一晃,隨手掙脫。沈達似乎早就料到對手躲避的方向,反手一補,硬將“侍女”的手臂封在半空。那“侍女”顯然不甘示弱,用出真力將手腕狠狠下壓。沈達則反手用力,與那“侍女”硬碰硬較起了勁。

這一下交手,沈達心中已是恍然,當場猜出“侍女”的身份。兩人的眼神遙相對視,咬緊牙關,各不相讓。洪三看出情況不妙,連忙擋在兩人中間,用身體擋住身後眾人的視線,卻將雙手搭在二人手臂上。

“洪三……”沈達瞪了洪三一眼,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

洪三盯著沈達,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大哥,幫我一次……”

沈達看向洪三,見洪三目不轉睛地望向自己,眼中神色既有堅定又有誠懇。而汪雨樵則陰沉著臉,目不轉睛地盯著沈達,二人的手力越較越猛,誰都不肯率先示弱

正僵持的時候,周圍的警察和巡捕仍舊排查來往行人車輛,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露伶春手足無措地坐在車裡,更不知道如何是好。洪三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生生望著沈達,就差要給他跪下了。

沈達終於緩緩鬆開了手,轉向洪三道:“更深露重,照顧好二奶奶,安全送回府上。”洪三連忙點頭稱是,招呼汪雨樵坐上汽車後排,自己則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露伶春等洪三關門,趕忙吩咐司機開車。車子啟動之後,露伶春才長長舒了口氣。卻沒注意到:車子後面有十幾輛黃包尾隨而至。

司機問道露伶春:“二奶奶,我們回府上?”露伶春全沒理會,靈魂出竅般望著窗外,一聲不吭。

洪三道:“先別回去,先找個僻靜的地方。”司機一愣,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用“後視鏡”偷偷打量車後的“侍女”,隱隱覺得這個“侍女”好像從來沒見過。

這侍女是汪雨樵假扮的。說起來也費了不少功夫,先是用撕碎的旗袍包上腿上傷口,又找到露伶春最寬鬆肥大的一款袍子穿上,然後在臉上抹了一層厚厚的粉底並戴上露伶春最喜歡的一款帽子,這才得以混出大門。饒是如此,汪雨樵身上的破綻仍舊非常多,只不過那些警察都收了洪三的錢,並未像沈達那樣多做盤查。

那司機顯然看出汪雨樵有點不對勁,所以看向他的眼神難免有些詭異。卻沒想到,在他看汪雨樵的同時,汪雨樵也抬頭看向他,眼中殺機畢露。

洪三顯然看出情況不對,連忙制止司機:“看什麼看,二奶奶的表姐你也配看?好好開你的車!”

司機一驚,忙答應:“是,是……”洪三

見汪雨樵低下頭去,當即長舒了口氣,然而側目看時,卻從反光鏡裡看到一溜黃包車緊隨其後。

洪三當然看出那些黃包車夫另有所圖,忙道:“這……這些人追我們幹嘛?”汪雨樵回頭望了一眼,有氣無力地說道:“沒事,是我的人……”

洪三命司機在一處偏僻無人的地方停了下來,這時,身後窮追不捨的那些黃包車夫也拉著車追了上來。領頭的車伕上來接下汪雨樵,急切地問道:“幫主!你怎麼樣?”

汪雨樵擺擺手:“還死不了!情況如何?”

那車伕頭道:“安徽會館被警察局查封了,兄弟們在裡面應付盤問。”

汪雨樵皺起眉頭:“連夜出城呢?”

車伕頭道:“他們動作很快,城門、碼頭、火車站都關閉了。你傷這麼重,硬拼也不是辦法,如今之際是先找個什麼妥善的藏身之所把傷養好……”

汪雨樵想了想,卻把目光落到了洪三身上。洪三不明其意,驚道:“汪幫主,我答應你的事,我已經辦好了。你們把一爺還給我以後,就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就相見不如懷念,老死別相往來了!保重!”

汪雨樵慘笑一聲:“事情哪這麼容易結束?”

洪三急得都快哭了出來:“戲您也上去唱了,我還把您活著帶出來了,您還賴上我了不成嗎?”

汪雨樵冷哼一聲:“我可從來沒要求你掩護我出來。你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擔心牽連到自己而已。”

洪三被他說中了心思,只好說:“好,算我沒事找事不成嗎?”

汪雨樵道:“你既然找了事兒,就得把事了結乾淨才行!”說著,給車伕頭甩了一個眼神。那車伕頭得令,立刻把躲在汽車裡瑟瑟發抖的露伶春從車上拎了出來。另一個弟子扯下司機,卻把斧頭架在兩人脖子上。這兩人哪裡見過這般陣仗?只嚇的連連慘叫求饒。

洪三知道汪雨樵的脾氣是說殺就殺,絕不手軟,連忙上前攔住,嚷道:“殺不得,殺不得啊!二奶奶!她可是霍天洪的二奶奶露伶春啊!”

汪雨樵冷笑道:“警察局長我都殺了,我還怕多他們兩條命麼?”

洪三這回沒轍了,只好妥協道:“汪幫主,汪大俠,你到底要幹什麼啊?”

“簡單,”汪雨樵道:“答應我兩點,一點可救一個人。一給我找個藏身的地方,二送我安全出城!”

洪三連連搖頭:“我把您從戲園子裡帶出來,已經是九死一生了。你堂堂一個斧頭幫幫之主,都沒本事保全自己,我一個小嘍羅,能幹這麼多事嗎?”

汪雨樵道:“小人物有小人物的便利。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只要你做到。別忘了,我混上戲臺可是你的功勞,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洪三道:“就算我能給你找個藏身的地方,可送你出城我也沒辦法啊!”

汪雨樵卻說:“我一直小瞧你了,剛剛車下與我動手的那人功夫很好可是教頭沈達?”

洪三支吾道:“是……”

汪雨樵道:“素聞教頭沈達剛正不阿,但對我都能得過且過,你的面子、你的能力絕對可以送我出城!”

聽到這裡,洪三隻覺得頭皮發麻。話都說到這份上,他再不應的話,簡直跟親手殺人也沒差別了。只聽到汪雨樵道:“反正答應我一點留一條命,殺誰留誰?”

“好!我答應你!”洪三忽然下定決心似的說道:“你先跟我回大雜院避一避,那裡應該安全,我再想辦法如何送你出城。但今晚要先把二奶奶送回去免得讓人起疑,否則一旦惹到了霍天洪霍老闆,你就更沒辦法出城了。”

汪雨樵不解地問道:“你確定她們不會壞事?”

洪三拍著胸膛打包票:“我以性命擔保!”

汪雨樵看看向司機和露伶春,緩緩上前,說道:“你們兩個也看到我殺人的手段了,不說,你們的命還是你們自己的,說出去,我保證你們會死在三千斧頭幫,八百車伕會手上!”

司機和露伶春爭先恐後地點頭,連聲道:“不說,絕不會說……”

汪雨樵點頭道:“你們走吧!”

洪三一聽汪雨樵鬆口,如獲大赦似的松了口氣。忙拉開車門,把露伶春送上車,歉然低語道:“二奶奶,這次是我把事情搞砸了,實在對不起……”露伶春連看都沒多看洪三一眼,雙眼渙散猶如行屍走肉,不出一聲地上了車。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堵在前面的黃包車得令讓路,司機將油門踩到底,車子像離弦的飛箭一般轟鳴而去。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