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樓春捏緊胭脂盒往回拉,反唇相譏道:“那姐姐是多慮了。我現在可是上海灘最叫座的角兒。別說是這盒胭脂了,就是這家鋪子,我也吞的下。”

露伶春道:“你現在叫座,那是因為我不唱了。我要是登臺露個臉,還能有你什麼事兒?”

夢樓春道:“說閒話當然不費力氣。估計姐姐現在就算是登臺氣也短,唱不了幾句就得回家奶孩子了。”洪三聽著他們倆吵架,只覺得頭越來越大。漸漸的,有一種腦袋要爆炸的感覺,忙把吳老板拉到一旁,低聲道:“掌櫃的,你趕緊再拿一盒,息事寧人啊!”

那吳老板都急德快哭了,委屈道:“要是有我早就拿了,這東西獨一份!”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旁邊的露伶春聽到了,更是不依不饒:“獨一份?那我更是非要不可了!做事有個先來後到,我先來的自然歸我!”

兩遍火藥味越來越濃厚,甚至開始對罵起來。夢樓春道:“明明知道自己不合適還得為難別人,您這叫強求呢,還是叫不服老!”

露伶春道:“你個小丫頭片子,姐姐我紅遍上海灘的時候,你還在江邊練嗓呢!”

“可現在我紅了,你連練嗓子的能耐都沒有了!”

“賤丫頭!”

“老太婆!”

“拿來!”露伶春只氣得臉都綠了,動手就要強搶。夢樓春卻死不撒手,喊道:“不給!”

“你這個賤人給我拿來!”

“說不給就不給!不給不給!”

“拿來!”

“不給!”

兩人相持不下,戰況愈演愈烈,眼看就要動手,只把一旁的吳老板急得滿頭大汗。洪三再也看不下去了,靈機一動,忽然張大了嘴巴:“啊——”兩女一楞神間,洪三忽然對著胭脂盒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大噴嚏:“啊嚏——!”這一下兩個女人全傻了眼,都下意識地鬆開手。洪三眼明手快,早伸手在下面接,胭脂盒穩穩落在手心。

洪三揉著鼻子道:“二位,實在對不住,這胭脂太好了,味道重,我這鼻子癢得難受……”低頭再看一盒胭脂,足足被洪三吹掉了小半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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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樓春嫌棄地瞪著露伶春和洪三,不屑道:“瞧瞧你帶的都是什麼人,也不怕走在街上把臉丟沒了!算了,這盒胭脂我讓給你了!”

露伶春哪裡肯吃她這一套?氣勢洶洶地說:“用不著你讓!洪三,付賬!然後把胭脂送到夢樓春府上,就說是我露伶春打賞她的!”

夢樓春道:“誰稀罕!姐姐您也年紀不小了,留著錢當棺材本吧!”轉過身,氣沖沖地去了。

露伶春氣呼呼地一揮手:“洪三!咱們也走!”吳老板不喊攔著露伶春,卻連忙拉住洪三,求道:“這位兄弟,頂貴的東西就這麼糟蹋了,總得給我一個說法吧!”

洪三斜眼瞧了瞧吳老板,笑道:“我也是跟班的,說得不算。要不你跟我回潮州會館討說法去?”

吳老板一拍大腿,嘆氣道:“你,這……唉喲,今天可是賠大發了!”

洪三瞄了一眼胭脂,見盒子裡還剩下一多半,便說:“不如這樣,你打個對折賣給

我?”

吳老板搖頭道:“那不成啊,我這全上海獨一份的好東西,一文錢不能少!”

洪三道:“唉,本來都是討生活的不容易,我想幫你老哥一把。就憑這胭脂現在的賣相,還不得砸在手裡頭?可既然您不領我的情,那就算了,不勉強!咱們有緣再會了!”說著要往外走,吳老板趕忙追了上來,喊道:“小兄弟!咱們商量商量……”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洪三一邊嘴角輕輕上揚,臉上露出了標誌性的壞笑。

……

晚上。林依依獨坐在二樓的露臺上乘涼,一個人望著月亮靜靜出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忙回頭看,只見洪三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

林依依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見到洪三,一時竟有點驚慌失措,連忙起身要走。只聽到洪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爺留步!”

林依依理了理頭髮,這才轉過身來,問道:“毛蛋有事?”朦朧的月色下,她潔白無瑕的臉蛋浸染在一層皎潔的月華下,看起來居然分外好看。

洪三看得一愣神,輕聲道:“一爺,我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林依依臉色一紅,竟似有點害羞,忙轉過身去,冷冷道:“不當講。”她心中砰砰亂跳,隱隱覺得自己臉色頗有些火辣辣的。

洪三道:“但我還是得講。”

“有屁快放!”林依依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洪三試探地問道:“一爺……你就從來沒考慮過做回女人?”林依依忽然轉身,“啪”地一巴掌打在洪三臉頰,怒道:“你腦袋裡都什麼玩意?”

洪三捂著熱辣辣的臉,委屈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枉費我一番苦心!”

林依依哼了一聲:“你能有什麼苦心?”洪三從懷裡拿出那盒胭脂,氣呼呼地道:“我這有盒東西,本來是想送給你感謝收留我們的。”

林依依一愣,“什麼東西?”仔細看時,見是一個極為精緻的青花瓷方盒。開啟胭脂盒蓋,一股芳香清新的味道立刻滲入鼻息,微微一嗅,溫馨滿懷。只聽洪三道:“這盒上好的胭脂,今天聽那老闆說是全上海獨一份。露伶春、夢樓春兩大名角兒為了這盒東西差點動起手來……”

林依依果然好奇了起來,但出於對洪三的瞭解,卻兀自有點不相信:“又吹牛呢吧?她們搶的東西會落到你手上?”

洪三道:“當然不是吹牛,我費了好一大番周折才弄到手的,不過看你也不會要,我還是扔了吧,反正我又用不上……”說著作勢要扔。

林依依還以為洪三真得要扔掉,忙急道:“哎,你別扔啊!”

“不扔幹嘛?”

“拿來,給我!”

“給你幹嘛?你是一爺,又用不著!”

林依依一把搶過胭脂盒子:“我是用不著……但我可以轉送別人啊。尤其這盒子挺漂亮的,我可以把胭脂倒掉,留著盒子裝東西也好啊……”

洪三知道林依依終於肯要了,笑道:“你用得上就好。”

林依依輕聲道:“用不用得上,也還是……謝謝你……”說

到最後,竟頗有點扭捏的女兒姿態。

洪三從來沒見林依依如此溫柔過,登時只覺整個人都酥軟了,故作驚訝道:“啊?什麼?我聽錯了嗎?該不會是我耳鳴吧?”

林依依立刻翻臉,粗著嗓門道:“毛蛋,我勸你見好就收啊!”

洪三連忙服軟:“一爺息怒!沒什麼吩咐我就滾回去睡覺了!”

“滾吧!”

“我滾啦?”

“滾吧!快滾!”

洪三見一爺態度如此堅決,只得嘆了口氣,說:“好,那我滾了。”忽然撲倒在地,像滾筒一般滾走了。林依依看著洪三滑稽的樣子,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凌亂的芳心中,隱隱泛起道道漣漪……

深夜,睡不著覺的沈青山一臉愁容。他躺在靠椅上,腦海中反覆想的都是洪三那張惹人生厭的臉。

正沒頭沒腦間,他新納的小妾夢樓春一步一搖地走了上來,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碗熱茶,拿腔捏調道:“老爺,喝杯茶醒醒神吧!”沈青山心不在焉,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卻不慎嗆到自己,一氣之下把茶杯摔了個粉碎。

下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嚇得趕緊跪在地上收拾碎片。夢樓春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們都下去,自己卻黏在沈青山身邊,膩道:“老爺,二當家的已經去了,您再生悶氣也於事無補啊!”

沈青山皺眉道:“我氣得是現在死無對證!霍天洪倒打一耙,把劫土案的屎盆子都給我八股黨扣上了,我還毫無辦法,只能吃個啞巴虧!”

“我反正不信二爺有異心。”

“信不信有什麼用?你怎麼找一個死人對證?”

夢樓春哼了一聲:“也不知那個霍天洪得意個什麼勁?老爺你沈青山在上海呼風喚雨的時候,他還是個剃頭匠呢!”

“霍天洪不足為懼,但他身邊張萬霖的狠,陸昱晟的穩倒不得不防!”

“那還不容易?先削了他這左膀右臂,霍天洪自然就垮了!”

沈青山嘆道:“哪有那麼容易?”

“我就不信他們三個鐵板一塊,找個機會挑撥一下他們,兄弟相殘的戲碼看得還少了?”

沈青山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捏著夢樓春的臉蛋,說道:“知道爺為什麼捧你嗎?就是因為你懂事……”

“謝謝爺誇獎!”夢樓春道:“不過眼下看,咱們八股黨這次算塌了一次臺,臉面總得掙回來……不如,爺您再考慮考慮前陣子我提過的那件事兒?”

沈青山聞言,立刻猜到夢露春的打算,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繞來繞去還是打著你自己的小算盤!”

夢樓春撒嬌道:“行不行嘛爺……史爺丟的面子讓春兒幫你掙回來啊……”

沈青山想了想,點頭道:“罷了,就依你去辦!”夢樓春大喜過望,當即抱住沈青山,叮著胡茬密佈的臉頰狠狠親了一口,“謝老爺!那我這就給報社和戲班子打電話去!”說著,歡天喜地的去了。

沈青山依然躺在榻上,他看著夢樓春漸漸消失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漸漸消失。最後剩下的,還是一張愁容不展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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