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大混戰

棺材剛出弄堂,就被一直守株待兔的黑白無常發現,立刻派人回永鑫公司,向穩坐中軍帳的三大老闆報告:“洪三等人剛剛一早抬著五口棺材朝城外行進,黑爺、白爺他們等著三位老闆的命令!”

陸昱晟點點頭:“看來用計不成,這是要強送了……”

霍天洪道:“用喜事送人不成,改用喪事了?”

張萬霖咬牙道:“沒錯,五口棺材裡,裝得未必都是死人!告訴兄弟們,一口一口給我撬開看,裡面到底裝得是什麼!”

“是。”

霍天洪扭身對夏俊林道:“師爺,此事事關重大,你親自上陣督導,確保李新力不能摻雜在送喪的隊伍裡逃出上海。誰反抗,殺無赦!”

夏俊林忙起身答應:“我明白。”

陸昱晟道:“師爺,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不惜代價,勢在必得。”這番話一說出來,無異於判了洪三的死刑。

夏俊林點點頭,帶領幾名弟子大步離開永鑫公司。

……

清晨,上海的大街上空無一人。長街盡頭,一行人白衣素裹,默默向前行進。

洪三漫步走在隊伍最前方,手中捧著紅葵花、嚴華的遺像。拐爺捧著楚天樞的遺像走在洪三左側。右邊是初予仙,捧著皮六、鐵鼓的遺像。餘立奎一邊走一邊將手裡的紙錢扔向天際,好似一陣陣鵝毛大雪從半空不斷灑落。

幾人身後,二十名腳伕抬著五口碩大的楠木棺材徐徐前進。再後面,是十幾名車伕會的兄弟殿後。

這一路上,所有都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每個人都知道前方等著自己的是什麼,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走過十字街口的時候,只見左首一行白衣人大步而至。卻是阿星、林遠步帶著僅存的幾十名總工會兄弟加入隊伍。大家見面時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個眼神,一切便已心照不宣。林遠步、阿星分別從洪三、初予仙手中接過嚴華、皮六的遺像,各自走在頭裡兩側。

下一個路口的時候,卻有數百名衣衫破爛的乞丐加入隊伍,領頭者卻是楚天樞之子楚航。這一次楚天樞意外被害,身為幫主之子的楚航無疑成了丐幫眾人唯一可以仰仗的領袖人物。而楚航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不惜拼上自己一條性命,也要前來相助洪三。

又沒多久,胡坤、秦虎帶著上百名漕幫弟子出現。眾人沒有任何廢話,只是沉默有序地加入送葬隊伍。

這樣一來,原本只有數十人的送葬隊伍愈發浩大,竟演變成數百人之眾。大家都把今天當做自己的最後一日,每個人的行動都是無言、有序、整體的。就像一根麻繩上的無數根小細絲,緊密而團結地擰在一起。他們目光堅定,在井然有序的行進中步步為營,不給敵人以任何可趁之機。他們神情堅毅,在沉默無語的狀態下矢志不移,無論面前即將出現何人、何物,都不能阻攔他們前進的腳步。

似乎是感應到了今日的血戰,街道兩邊居住的老百姓也都不約而同的保持沉默。兩邊的房屋就像鬼屋一般冷清,連個趴窗偷看的人影

都尋覓不到。

此時,蒼天已經已經閉上了他悲憫的眼睛,任憑上海這座城市在風雨飄搖的絕境中自生自滅、自怨自艾。

你的選擇與我何幹?

我的性命由我做主。

……

旗人館內,剛剛起床的納蘭樹正在鏡前系著領口,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進來。”納蘭樹道。

一名下人匆匆而入,拂袖垂手道:“大當家的,永鑫公司的人說洪三已經出發了。”

納蘭樹點了點頭:“嗯,幾口棺材?”聲音依然還是那般陰沉怪異。

下人道:“五口。”

“五口?”納蘭樹鬆開領口,嘴裡又唸叨一聲“五”。隨後,陰鷙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有意思,有意思!”納蘭樹大聲道:“叫弟兄們裝身,咱們也出發!”說著,在頭上扣上一頂矮禮帽,將長衫一裹,推門而出。

……

清晨,龍鳳茶樓大廳內。一縷溫和的陽光悄然透過窗板,照在大廳中間的嬰兒床上。

樓梯前,沈達、小阿俏相依相偎,靠在欄邊。

熬了一夜的小阿俏終於抵不過睡蟲的煎熬,倚在沈達懷裡安詳地睡了過去。沈達滿懷深情地看著懷裡的女人以及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然而,他還是悄悄起身,將小阿俏的身體輕輕靠在欄杆上。在確定小阿俏沒有被吵醒之後,他輕輕吻了這個女人的臉頰一下,然後悄然起身,大步離去。

剛走到門口,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她的一聲呼喚:“沈達……”

沈達只得回頭,只見小阿俏不知何時已經甦醒,正用一種異樣的眼神冷冰冰地看著他。“一定要去嗎?”她問。

沈達無言,只是無奈點了點頭。

小阿俏咬了咬嘴唇,說道:“答應我,回來!我和孩子在這兒等你……”

沈達臉上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答應你!”他說。

小阿俏也燦然一笑,默默看著沈達轉身離去,在沈達消失門前的瞬間,滾燙的熱淚已悄然流下。

她本想扶著欄杆站起來,然而剛一上手,忽然覺得腹部傳來一陣劇痛,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她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卻從來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發生。低頭看時,只見一灘晶瑩的水從她的腿部流淌出來……

……

長街的另外一頭是一處關閘,是進出上海的咽喉要道。

關閘之前,夏俊林凜然而立,黑白無常分列左右。三人身後站著一群黑壓壓的永鑫公司弟子,也數不清也多少人,各自用冰冷的目光盯著洪三和他的送葬隊伍悄然而至。

不多時,洪三的送葬隊伍走到關閘前,洪三一伸手,命眾人暫時停下。

夏俊林顯然不想廢話,面對著洪三的直視,他只是簡簡單單說了這樣幾個字:“把棺木放下。人,回去!”

洪三顯然更不想廢話,他搖了搖頭,緩緩道:“不可能。”

夏俊林冷笑一聲,問道:“洪三,

你知道什麼叫以卵擊石嗎?”

“不知道。”洪三淡然道。

夏俊林想了想,故作優雅地笑道:“看來我錯看你了,我一直以為你很聰明、很狡猾。現在我才發現,你根本就是個傻瓜。”

洪三也笑了:“錯看我的何止你?連我自己都錯看我自己了。”

夏俊林點點頭:“你是執意要拼個魚死網破嘍?”

洪三斬釘截鐵道:“對!”說完一揮手,胡坤、秦虎各自抽刀衝到陣前。緊跟著,上百名漕幫兄弟也隨著二人蜂擁而至,虎視眈眈迎在陣前。

秦虎喊道:“我們打頭陣!”

胡坤也振臂高呼:“兄弟們,出城!”話音一落,漕幫眾兄弟吶喊呼嘯,跟隨胡坤、秦虎一窩蜂地衝了上去。

夏俊林面對這群烏合之眾只是冷冷一笑,手中的扇子“啪”的一聲扣在手心。

倏忽間,只見防禦工事後突然出現十數名國民黨士兵,紛紛舉槍射擊。亂槍之下,衝在隊伍最前方的胡坤接連中彈,搖搖晃晃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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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老大!”

然而什麼呼喊都為時已晚,胡坤胸口接連出現七八個槍眼,倒在地上有了出氣、沒了進氣,身體一挺,就此氣絕身亡。

與此同時,其餘的漕幫兄弟也紛紛中槍倒地,死傷慘重。槍炮齊鳴之下,只見人群中血肉橫飛、鮮紅遍地,一個又一個漕幫兄弟還沒來得及大展身手就已命喪黃泉,緊跟著幫主胡坤的腳步倉促赴死。

雖然大家都已做好必死的準備,但面對如此慘烈的屠殺卻還是顯得準備不足,頓時陷入慌亂之中。

夏俊林背手立於陣前,看著面前不斷倒下的漕幫幫眾,原本溫文爾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猙獰可怖的笑意。

洪三看著夏俊林陰狠得意的表情,只恨得咬緊了後槽牙,對身後的幾人揮手喊道:“衝!”話音未落,車伕會的弟兄們一聲高呼,抬起第一道棺材徑直衝向前方的防禦工事。

國民黨兵無情的子彈悉數打在車伕會兄弟的身上,然而這些車伕彷彿都不怕疼一般,拼盡全力,將手中抬著的棺木狠命向前推送,一直推到防禦工事當中。

國民黨兵一陣恐慌,生怕這棺材裡隱藏著什麼瞞天過海之計,連忙將槍口對準了棺材,“砰砰砰砰”不斷開槍。那些子彈打在棺木上,叮出一個個黑色的孔洞,然而孔洞中不知如何竟冒出陣陣白煙。

不遠處,還在獰笑中的夏俊林已經發覺情況不對,忙收起笑容,大喊:“是炸藥!”說完連忙縱身跳到一邊,黑白無常反應也是極快,跟著夏俊林一同跳到一旁。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幾乎響徹了半個上海。關閘前的工事中塵土漫天,血肉飛濺,也不知炸死多少國民黨士兵和永鑫公司弟子。一陣地動山搖之下,工事之後的關閘也被炸敞開一道巨大的豁口。

這時,又有幾名車伕抬過來第二道棺木。隨著棺頂蓋猛然掀開,顧玉芳早從棺材裡一躍而起,架起一挺機關槍,向混亂中的國民黨士兵和永鑫公司幫眾掃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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