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老闆一一對視,半晌,霍天洪開口道:“既然李將軍把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咱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近來永鑫公司的稅有些偏高……”

李寶章忙道:“這個好說,未來只要還是我駐守上海,貴公司一切稅務全免!”

張萬霖道:“永鑫公司漕運起家,只不過,近來漕運出了些問題,航路被封,貨物受阻……”

李寶章搶著道:“黃埔灘口十四條航線,張大帥中意哪條拿走哪條。”又看了看陸昱晟,後者卻沉默不語。李寶章心下著急,忍不住追問:“此次多虧陸先生的提點,不知先生屬意何物,我自當竭心盡力。”

陸昱晟微微一笑,反倒向李寶章一拜:“李將軍不必客氣。大哥和二哥把我想說的都說了,還是李將軍的仕途、上海的前景更要緊。事不宜遲,李將軍還是快去平亂吧。”

李寶章一愣:“陸先生當真無欲無求?”

陸昱晟笑道:“昱晟不是出家人,怎會六根清淨,無欲無求?只是一時半會我真想不起什麼想要的東西,要麼這一筆暫且記下,等來日想到再向你討要,如何?”

李寶章頷首道:“明白了,都說陸先生不存金、不存銀,就存交情。李某今日算是領教了……陸先生這份情,李寶章記在心裡了。”

陸昱晟道:“李將軍不要客氣。事不宜遲。俊林,你快帶弟兄們去幫李將軍解圍!”夏俊林連忙躬身答應,李寶章連忙起身拜謝。

陸昱晟又道:“再幫李將軍出個主意,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我們這兩千人可以兵分兩路,一路去市政廳解圍,一路直接攻擊總工會!”

李寶章眼睛一亮,大喊道:“好啊!”

……

此時,上海市政廳外,總工會的部隊在嚴華、顧玉芳的帶領下已基本對市政廳形成包圍之勢。李寶章部隊傷亡慘重,還在做最後的抵抗。

市政廳駐守長官一條胳膊已被鮮血染紅了,仍舊拼命叫喊:“兄弟們,守住市政府,就是守住了我們的政權,絕不能讓這群叛黨踏入市政府一步啊,援兵就要馬上到了。”這番話又換來起義軍一陣猛烈的槍彈回應。城頭一名士兵當場中彈陣亡。長官不敢再露頭,閃身躲到矮牆之後。

市政廳下不遠處,嚴華拿出一個擴音喇叭對市政廳的防禦工事高喊道:“李寶章的部下你們聽著!我們都是中國人,本不該兵刃相見,自相殘殺。你們也都是人上有父母,下有妻兒,不該因持不同政見而成為槍下冤魂,你們現在已被包圍了,逃不掉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放棄抵抗,投降!”

長官縮在防禦工事內,將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見手下士兵似有降意,大聲吼道:“別聽他胡說,否則……”忽然掏出手槍,將槍口對準守樓士兵:“別怪我無情,軍法處置!”副官見狀也喊道:“再堅持一會兒,援兵就要到啦!給我打!”一聲令下,雙方再次對射起來。

又幾名士兵倒下後,一名戰士衝那長官大喊道:“馬團長,我們就要守不住啦!撤吧!”

長官馬團長看了看手裡的表:“媽的,再給老子守十分鐘,十分鐘後再不來增援部隊咱們就撤!”

然而總工會的攻勢只有越來越猛烈,僅僅過了五分鐘後,防禦工事內的士兵又死傷多名。馬團長甚至已經調集不起像樣數字的兵力來做重點防守了。眼看身邊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去,馬團長也再沒有支撐下去的勇氣,一摘帽子,氣急敗壞地罵道:“媽的,告訴兄弟們,準備撤離市政廳!”

樓下工會的部隊似乎是感受到了市政廳防禦力量的縮減,忙加緊了進攻的勢頭。嚴華甚至起身站在高處,振臂高呼道:“同志們,跟我衝!佔領市政廳!”隨之響應的,是起義軍一陣山呼海嘯的呼聲。

然而,起義軍剛剛起身,卻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一陣重機槍的聲音。義軍毫無防備之下,頃刻就有十幾人倒在血泊中。本已經衝出去的嚴華、顧玉芳等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只得又退回掩體內。

這時,一列全副武裝的軍隊忽從背後突襲而至,夜幕之中只覺黑壓壓到處全是人,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市政廳上,馬團長發現來了援兵,急忙大喊道:“兄

弟,援兵到了,給我打!”原本要撤退的守軍頓時士氣大振。再次站回牆頭,和前來支援的“部隊”形成合圍之勢,兩邊夾擊起義軍。

這種陣勢顯然是起義軍所沒有料到的,加上這些忽然冒出來的援軍訓練有素、廝殺兇猛,而起義軍的絕大多數人卻都只是初次上陣的工人和群眾,自然無力抵擋。

一番交火之下,義軍傷亡慘重,只能節節敗退,陷入被動之中。大批工人、民眾、學生成群成群地倒了下來。沒倒下的也被壓制在掩體中,根本不敢露頭。

腹背受敵之下,失敗已經無可避免。嚴華無奈,只得大喊道:“撤退!”帶頭衝出去,帶著剩下的數百名義軍部隊逃離戰場。

那些援軍顯然輕易放過他們,都在背後加緊追擊,跑在隊伍最後的一些工人陸續中槍倒地……

深夜,總工會會議廳內捷報頻傳,坐守中軍帳的李新力則顯得格外激動。不多時,又有一名工人急匆匆跑了進來,喊道:“幾處租界外的李寶章部隊基本消滅,李寶章大本營上海市政廳也很快就會攻破!”坐在會議廳的林遠步、鐵鼓、皮六、阿星等人聽到這個訊息也是格外振奮。

李新力一拍桌子,激動地說道:“好啊!沒想到第一次起義就能有如此重大的成果,這更加說明,只要我們堅定信念就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話音未落,總工會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激烈的槍聲。

李新力大驚失色,問道:“怎麼了?”

兩名受傷的工人立刻跑了進來,頗為緊張地喊道:“李主席,不好了,大門口衝進來好多李寶章的部隊!同志們正在門口抵抗,但對方火力太猛,我們堅持不了多久的!你們趕緊從後門撤走,不然整個總工會就要被他們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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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席,你們快撤吧,不然來不及啦!”

李新力聞言大驚失色,搖頭道:“這不可能!寶章的部隊在城內只有三千人,要麼被殲滅,要麼就被工人們堵在市政廳裡了,就算是援軍也至少也要明天一早才能進城,他哪裡還有部隊?”

受傷工人道:“我們親眼所見,他們都穿著軍裝,拿著制式步槍……”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機槍掃射的聲音,隨後幾顆手榴彈被人丟了進來……

林遠步急忙把李新力撲倒。緊跟著,手榴彈在會議室裡遍地開花,那兩名報告的工人頃刻斃命當場。貼近門口的幾個工人也都身負重傷,各自躺在塵泥與鮮血中,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這時,幾名敵軍已經衝進會議廳。林遠步、阿星舉槍便射,將率先入門的幾人全部射翻在地。林遠步大喊道:“鐵鼓、皮六,你們保護好李主席後門撤退,剩下的同志跟我來!”說著便要衝出門去跟敵人拼命。

鐵鼓見狀一把拉住林遠步,說道:“小少爺,我跑得慢,我掩護你們先走!”

這種時候林遠步自然不願接受特殊保守,搖頭吼道:“不!”

阿星忙拉過林遠步:“你保護李主席先走,快!”林遠步知道這件事責任重大,便不再推脫,拉著李新力便往後門衝去。

李新力甩開林遠步,喊道:“不,我要留下跟同志們一起戰鬥!”

林遠步搖了搖頭,勸道:“李主席,你不能有任何意外!我們先撤!”

眼看院子裡敵軍似潮水般湧進來,李新力只得長嘆一聲,終於隨林遠步衝出後門。

這時,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士兵衝進院子。鐵鼓、阿星、皮六齊力推過來一張大桌子當掩體。鐵鼓最為彪悍,當場拿起一把衝鋒槍,向門外猛烈掃射。阿星、皮六一左一右,也齊齊向敵方開槍射擊。

在持續的火力壓制下,門外的敵軍各自尋找掩體躲避。

鐵鼓的衝鋒槍很快就沒了子彈,只好換手槍再打。再過了一會,三人連手槍的子彈也幾乎打光了。隨著三人的槍聲越來越稀疏,只聽到門外傳來呼喊道:“裡面的人應該沒子彈了,兄弟們準備和我往裡衝!三位老闆說了,殺一個五塊大洋!……殺啊!”門面的敵軍紛紛從掩體出來,一窩蜂殺向會議廳。

三人無奈,只得把最後幾發子彈也打光了。然而在如潮水般轟然壓境的大軍面前,這幾發子彈卻也只是杯水車薪,連撓癢

癢的作用幾乎都起不到。

阿星將手槍一扔,拔出腰間匕首,大喊道:“你們撤,我墊後!”

鐵鼓搖了搖頭,喊道:“你們先走!”

眼見敵軍就要衝進大門,鐵鼓一著急,忙跑到門前將大門關上,又轉過身,用自己龐大的身軀將身後大門死死頂住。只聽到背後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嘭、嘭、嘭……”

鐵鼓身中兩槍,嘴角已經滲出鮮血,大喊道:“走啊!”

阿星無奈,只得拉著皮六向後門走去。一邊走,一邊還能聽到鐵鼓聲嘶力竭的吼聲:“走啊!走!”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阿星、皮六在即將走出後門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彼時的鐵鼓已經被亂槍打成了篩子,只是不屈的身體依舊死死抵住大門,宛若門神一般。

“鐵鼓!”阿星悲憤地喊了一聲,卻只能拉著皮六跑出後門。從此以後,鐵鼓臨死前的慘狀和吼聲將永遠印在兩人的腦海中,再也無法抹去……

又一陣槍聲過去後,力竭身亡的鐵鼓終於緩緩倒了下去。數不清多少名敵軍衝破大門,踏著鐵鼓的屍身殺了進來。

離開總工會之後,李新力帶著林遠步、阿星等倖存下來的工人跑進一條巷道。大家喘著粗氣,對剛才的戰鬥都覺心有餘悸。阿星、林遠步、皮六三人眼中都掛著淚花,顯然還沉浸在失去鐵鼓的巨大悲痛中。對於他們三人而言,鐵鼓不僅僅是同志、朋友而已,更是兄弟、手足、家人。鐵鼓一輩子都在為兄弟赴湯蹈火,哪怕臨死前也用盡全力來維護兄弟。這樣一個好兄弟,卻到哪裡能再找一個來?

李新力見三人悲傷已極,忙安慰道:“阿星、遠步、皮六,你們要堅強。革命就意味著犧牲。你們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就是要時刻做好犧牲的準備。”眾人聞言,皆沉默不語。漸漸的,阿星、林遠步、皮六開始淚眼婆娑、泣不成聲。身後的工人也沉浸在一片悲傷之中。

這時,街邊忽然有個文弱青年閃身而出,說道:“我可算找到你們了。”正是顧玉芳。

李新力忙問:“你們那邊情況如何?嚴華同志呢?”

顧玉芳道:“李寶章的增援部隊突然趕到,市政廳沒能拿下來。很多同志打散了,嚴華同志暫時藏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現在我就帶你們過去碰頭。”眾人身在險地,自然不敢多做逗留,聽說顧玉芳有藏身之所,連忙跟隨顧玉芳逃離此地。

眾人專挑小路,避過一列列巡邏的小隊,不多時來到一條偏僻無人的巷子中。果然見到嚴華正帶著手下幾人躲在裡面。起義失敗之後,嚴華等人已成驚弓之鳥,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趕忙持槍相對,看到來者是李新力、顧玉芳等人時又放下了槍。

嚴華坐回角落,頹然道:“對不起,會長,我們沒能打下市政廳。”

顧玉芳道:“總工會被攻陷,市政廳也沒拿下來,還犧牲了這麼多同志……我們這次起義算是失敗了。”

嚴華嘆道:“我們的計劃非常周祥,本來已經接近勝利。但我搞不懂這些突如其來的李寶章增援部隊到底是哪來的?”

顧玉芳也道:“沒錯,還有直接攻陷總工會的部隊又是哪來的?”嚴華還不知道總工會被攻破的訊息,忙起身相詢。聽眾人簡單說了工會裡發生的事情之後,不禁又是一陣悵惋,連聲嘀咕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李新力道:“這些問題包括整個起義工作的經驗教訓我們現在來不及總結,還好大部分工人武裝力量都藏匿了下來。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先躲過眼前的搜捕,儲存力量,蓄勢而發,待機再起!”

嚴華嘆了口氣,點頭道:“新力同志說得對,眼下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

阿星道:“這離大雜院很近,要麼我們去那吧。”

林遠步怒道:“不,那個畜生在那,打死我也不去!”

嚴華一愣:“你說的畜生是?……”

阿星:“洪三!”

這時,街頭一名警察突然發現了眾人,急忙吹響警哨。

嚴華大喊道:“別猶豫了!走!”眾人慌張撤退,身後的警察和士兵匆忙追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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