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林遠步掙脫阿星,起身撲向洪三。阿星再次拉住林遠步,大聲道:“讓我來!”上前一把抓起洪三,二話不說,一記重拳打在洪三臉上。洪三中拳倒地,搖晃著又爬了起來。

阿星大吼道:“你他媽的告訴我,一爺是怎麼死的!”

洪三跪在地上,向阿星和鐵鼓深深一拜,搖頭道:“我不能說。”話音未落,林遠步上來又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洪三臉上,叫道:“我打死你!”洪三再次應聲倒地。

阿星不依不饒,上前揪著倒地不起的洪三還要打,初予仙見勢頭不對,連忙拉住阿星的拳頭,喊道:“住手!”阿星的臉漲得通紅,卻死活不肯撒開洪三。

初予仙吼道:“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我讓你們給我鬆手!”說著,使出全身力氣,把阿星和林遠步的手生硬拽開。轉身面向洪三,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給我一個明白話,依依她……她到底是死是活?”雖然初予仙向來是所有人中最冷靜的那一個,但此時乍一聽到一一的死訊也不禁方寸大亂。

洪三低下頭去,低聲道:“依依沒有回來,並不是因為她懷孕了,而是她身中數刀,掉下山去了,連屍骨都沒能找到……”眾人直到此時才知道林依依沒有回來的真實原因,不由得都愣在當場,半晌說不出話來。

紅葵花老淚縱橫,哭喊道:“當初你帶她走,我就不同意。可現在呢……活生生的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洪三,你怎麼不好好護著她呀……”

暴怒中的阿星忽然暴起,開始動手撕扯白綾,不斷發出呲呲的刺耳聲響。林遠步更是放聲大哭,指著洪三罵道:“騙子!騙子!你給我滾出去!我不允許一個害死我姐的人給她辦靈堂!滾出去!姐啊……”

阿星也喊道:“對!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這時,一直沉默的拐爺搖了搖頭,忽然用柺杖敲了敲地板,跟著喊了起來:“你們還不明白嗎?依依是他最愛的女人,當初他為了依依把上海的大好前程都放下也要帶她走!你們都忘了嗎?三兒害誰也不會害依依的,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難言之隱!”拐爺是個老江湖,從洪三這些日子的表現早已猜到端倪……

紅葵花卻不依不饒地哭嚷道:“今天大家都在。洪三,你給大家說,到底是誰害死了她!你說呀!”紅葵花這些日子心心念念想著抱孫子,沒想到到頭來聽到的是“一屍兩命”的訊息,卻教她如何不傷心,如何不絕望?

洪三想了想,忽然把心一橫,撲騰一聲跪在地上,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時機到了,我會告訴你們的!你們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皮六的眼淚似瀑布一般奔流而出,他跪在洪三面前,卻說不出話,只能“咿咿呀呀”用雙手比劃,彷彿在質問著什麼。

洪三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皮六,只能不斷搖頭,低聲道:“皮六……三哥對不起你……”

鐵鼓上前,一

把拉起皮六,沉聲道:“洪三,我是個粗人,沒什麼心機,但我就算是傻到不知東西南北,也不能每次都由著你說什麼是什麼了!”說完拉著皮六走了出去。

“豬狗不如!” 阿星罵著,向洪三吐了一大口濃痰。

林遠步也唾了洪三一口,隨阿星轉身離去。走出幾步之後,阿星忽然扭頭問初予仙:“老初,你難道還要留在這裡?”

初予仙緩緩搖頭:“依依的靈堂還在這裡,我要守著她……”

阿星慘然一笑:“好……你守著她,我們走!”眼圈一紅,拉著鐵鼓和皮六等人離開。

幾人走到門口,卻發現於夢竹竟不知何時來了,正愣愣地站在門前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緊跟著,初予仙也看到了於夢竹。他又是搖頭又是點頭,最後終於識趣地走了。

沒多久,靈堂裡就只剩下洪三和於夢竹兩人。於夢竹愣愣地看著房間裡那座“愛妻林依依”的靈牌,低聲問道:“真的嗎?”

洪三跪在原地,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卻什麼都沒說。這一天,沒人知道他到底跪了多久……

……

罷工歸罷工,日子總還得過。

該吃飯吃飯,該喝水喝水,該睡覺睡覺。無論我們在做什麼,明天總是會來。所以,1925 年 6 月,長達四個月的上海大罷工在多方協調之下終於宣告結束。

工人復工,商人復市,學生復課。雖然整整四個月的混亂給整座城市帶來一派破敗蕭索的氣象,但好在上海這個城市足夠大,根基足夠深。所以只是第二天,各大街道就恢復了往日的繁華熱鬧。人們奔走相告,都在宣告罷工結束這個天大的喜訊,就連報童喊新聞的語氣都有了更加興奮的語調。

下午,洪三收拾心情,獨自來到總工會。剛一邁進辦公室,李新力就已經激動地迎了上來,緊緊握著洪三的手,說道:“這次調停罷工你居功至偉啊!”

洪三淡淡一笑:“都是您和華哥領導有方!”不知為什麼,他現在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興致。就算是立下天大的功勞,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林依依去世後,再沒人分享了他的喜怒哀樂,天大的喜訊也就變得了無生趣。

嚴華放下手中的報紙,起身道:“新力同志,還記得你答應洪三的事情嗎?”

李新力呵呵一笑:“當然記得。我賭輸了,今天一整天,我李新力唯你洪三之命是從!”

洪三連忙客氣道:“堂堂總工會李主席,我哪敢啊?”

“願賭服輸。”李新力道。

洪三本來確實只是一句戲言,不過見李新力如此認真他倒不好意思拒卻了。但他今天實在苦悶已極,實在沒心思要李新力為自己做些什麼,便道:“要不改日?……今天我實在沒心情,咱們改天再說行不行?”

李新力哈哈一笑:“好!那你記得我欠你一天就好!這一天,你隨時來向我討要!”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哈哈哈哈……”

兩人拍掌盟約,這個當一天小弟的賬就算欠下了。嚴華只覺得有趣,一直在旁邊笑吟吟的看著,等到兩人笑夠了之後,忽然問道:“三兒,你知不知道,現在你無論是在總工會還是學生會之中都很有威望啊。大家都一致希望你能加入我們總工會,你覺得如何?”

洪三聞言一愣:“啊?華哥,我以前可是劣跡斑斑啊,你們不怕我辱沒了總工會的名號嗎?”

嚴華反問:“劣跡?有嗎?送汪雨樵出城、牛頭山硝煙、消滅八股黨、搶張萬霖老婆,這些聽著都是光輝事蹟啊……”這前面三條大事都是洪三的得意之作,自然都無條件認領。但唯獨這搶張萬霖老婆這件事洪三卻不覺得有多光輝,忙“謙虛”道:“華哥,你別取笑我了。”

嚴華又道:“唯一劣跡就是加入永鑫公司,用你的話講那是洪三加入的,不是你洪三元!而且你現在和他們也再無什麼瓜葛了!我覺得沒問題啊。新力同志,你覺得呢?”

李新力沉吟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洪三同志,我們不在意你的過去,更在意的是你未來能為黨、為人民做什麼?”說到底竟也是在拉攏洪三加入公會。

洪三這下更愣了:“啊?”茫然看著李新力,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嚴華起身,忙推了一把洪三:“你聽到沒有,新力同志可是第一次叫你洪三同志啊。這說明,你已經是我們的戰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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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三這才回過神來:“哦?哈哈,好!那洪三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新力又道:“加入總工會要先加入共產黨。”

入黨?那又是什麼意思,跟入“大名鼎鼎的一股黨”過程一樣嗎?

嚴華也勸道:“對,入黨!怎麼樣?我願意做你的入黨介紹人……”正說話間,只聽到一陣防空警笛聲轟然響起,瞬間打破了辦公室裡的安靜氛圍。

三人茫然對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時,一個工人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李主席、嚴副主席,海……海軍陸戰隊,日本人的,衝……衝進上海了!”

“怎麼回事?”洪三便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日本人為什麼要來上海。

這時,另外一名工友匆匆跑了進來,將一封密信遞給李新力。李新力拆開信封草草讀了一遍,忽然一拍桌子,搖頭道:“沒想到,這場博弈,最終還是讓日本人贏了……”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都是日軍進駐上海的訊息霸佔了報紙的頭版頭條。日本官方以保護僑民為由,派遣海軍陸戰隊抵達上海,入駐虹口地區。自此,日本軍國主義在上海有了軍方勢力,與英、法兩租界分界而治。

在當時,很少有人看得出來,這只是日本人陰謀侵略中國的一個序曲而已。六年之後,日軍在東北發動九一八事變,侵華戰爭正式拉開序幕。當然,這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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