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交加，迷茫天地。
看著來回忙碌滅火的軍卒，屈突通臉色陰晴不定閃爍。空營之計加上天雷地火，這一戰，不僅覆滅了李神通八千騎兵，還繳獲了李閥千具神臂弓，說來，這絕對是一場大勝。但屈突通卻高興不起來。反而在他內心深處，已止不住生出陣陣寒意。
為將者，勇猛無畏足矣；為帥者，卻需縱觀全域性。
屈突通自問縱橫沙場半生，即便算不上古今名帥，在大隋王朝內，也有資格排到前十之列。如此人物，能與之對陣而不落敗者，尋遍天下又有幾人？
可現在，一個此前無沙場征伐經驗，年不過雙十的女子，居然步步算計，完全主導了戰場之勢……
沒錯，就是主導。
用神臂弓為誘餌，以三千軍隊，吸引自己萬餘主力，在且戰且退出數里之後，果斷棄弓，同時點燃軍屯之地，讓自己不得不停止追擊，轉而救援滅火。
這一步棋，看著簡單，可實際上卻是所謀甚深。首先，天時地利被她用得淋漓盡致，無論大雪覆蓋地面，致使騎兵無法出擊，還是視線在黑夜中受阻，影響軍隊行進的速度，都成為了李秀寧佈局的籌碼。
其次，她對人心的把握極為精準。料定自己在分兵一次後，絕不會在分兵第二次，所以果斷扔下神臂弓，連斷後部隊都不留，就這樣大搖大擺的撤退……
而最後，也是最讓屈突通忌憚的，還是李秀寧在突破五千驍果步卒陣型，匯合李神通後，居然不在戀戰，直接帶著數千人馬北去。要知道，以當時情景，若李秀寧真得舉起屠刀，恐怕至多半刻鐘時間，那五千圍殺李神通的驍果就要折損大半。
當然，若真到那個時候，她也沒機會走了。
“心思慎密，有勇有謀，如此女子當真巾幗不讓須眉。”
屈突通嘆息一聲，手指揉著眉心看向北方。
那裡，是李秀寧消失所在，更是長安所在之地，如果她用僅存的三千騎兵奔襲長安……屈突通眼皮微微跳了兩下，卻又很快否定了這個荒唐念頭。
長安在空虛，也有兩萬衛府兵鎮守，若在臨時動員，堆出五萬人守城絕對不是難事兒。以三千剛剛大敗的騎兵，去攻一座五萬守軍的堅城。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和自尋死路沒有任何區別。
……
呼！寒風呼嘯，夜色黑沉。
一具身軀橫飛而起，穿越三丈距離，重重撞擊在蒼松之間，咚！沉悶的回響聲中，無數落雪從樹梢墜下，將死不瞑目的屍體瞬間掩埋。
周成吐出口濁氣，單手將烏木巨劍插在地上，任由其上鮮血順著劍體滴滴落下，在皚皚白雪中，染出點點嫣紅。
在他身後，是同樣氣力消耗極大的三人組。周強和木魚，已是遍體鱗傷，搖搖欲墜，已到宗師境的王海好一些，但微微顫動的雙手，卻也說明現在他此時狀態，並沒有表面上那般寫意輕鬆。
“楊留守，你的人，似乎不怎麼樣嘛。居然被四個廢物殺得屍橫遍野，嘖嘖……”李承鉉手帕掩著嘴角，水波流轉的眼眸中，帶著譏誚輕蔑掃過滿地屍體。
三十個軍中悍卒，如今仍能保持站立姿態的不過寥寥三人，而就是這三人，也各個帶傷，其中最嚴重者，整條右臂都被王海扯斷，如今正潺潺向外流淌著黑血。雖說其人面無表情，仿若這般嚴重傷勢和自己無關一般，但在想像先前那樣發動犀利攻擊，卻無異於是在痴人說夢了。
楊成威的臉色難看，也不知是被李承鉉嘲諷所至，還是周成四人的戰力遠遠超乎他預料，總之，在停了足足十幾個呼吸後，他才硬邦邦的開口道：“與其在這裡說風涼話，倒不如速速動手，免得再多生出其他變數。”
“變數？他們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人家一根手指就能輕鬆碾死，又能生出什麼變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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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鉉撇了撇嘴，神態帶著幾分女兒家的嬌嗔。
不過，雖然口中如此說著，但他手上的絲帕卻已被揣入懷中，“周成，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吧。呵呵，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不如你跪下來磕上三個響頭，也許，人家心情好了，還能將你收在身邊，做上個抱劍侍從……”
“你會這麼好心？”
周成冷笑。
“嗚，難道人家在你心中，就是那般小肚雞腸的不堪之人嗎？”
李承鉉做傷心狀，但腳步卻是沒有停留，一邊向前走著，一邊搖頭嘆息道：“也罷，反正機會已經給了，如何取捨全在你一念之間。嗯，對了，人家現在最討厭的就是臭男人了，你若想當人家的抱劍侍從，還得先揮刀自宮才是。”
“死人妖，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沒等周成開口，木魚就忍不住啐了一口，手指搭箭，一箭射向數丈開外的李承鉉。
啪！
李承鉉隨意的揮了揮衣袖，連長劍都沒有拔出，陰柔的氣勁就將飛射而來的箭矢絞成碎片。
“小賤種，我和你家主人說話，何時輪得到你來插口？師弟……”
李承鉉皺了下眉，那不滿惱怒的模樣，竟頗有幾分絕世美人顛倒眾生的感覺。
周成只覺得胃中一陣翻滾，差點沒當場吐出聲來。
而就在這時，站在後方的消瘦青年，突然將手指塞進口中，吹出了一個響亮悠長的口哨。嗚啦啦！下一刻，盤恆在空中的黑燕，頓時像是得到了衝鋒的命令，拍動翅膀便朝著四人俯衝而來。
王海雙眼一眯，便欲上前攔截。
但周成卻突然伸手將他攔下，“一群畜生而已，何至於你來對付，看我大召喚術。”
周成面容肅穆，衣衫隨風盪漾，頗有種絕世高手卓然不凡的氣度，只見他邁出兩步，便在木魚等人驚疑不定的注視下，氣沉丹田，朝著樹林方向，猛然大聲吼道：“戲看夠了沒有，你再不出來，我特麼立馬投降！”
風呼嘯。
周成的聲音傳出很遠很遠。
李承鉉和楊成威下意識按住劍柄，而消瘦青年，則是瞳孔微縮，快速吹出一陣口哨令俯衝的黑燕群重新升空。然而，他們如臨大敵的等待，並沒有得到結果，隨著時間流逝，樹林內始終一片寂靜，沒有絕世強者現身，也沒有任何埋伏出現。
周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