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七章 婆媳之間
陸可意一股腦的把所有的善後之事都交代了出來, 賀長安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放心不下母家，也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算是感謝。然後不由得又陷入了沉思。
陸垣, 到底還是死了。雖然他一直都在一條不歸路上走著，但是賀長安還是覺得知道他真的死了的時候，她還是難以置信。也許, 自此之後，她該是徹底地從上一世的恩怨之中抽出來了吧？可是就連她最在乎的陸城，都不知道那些她無法訴之於口的過往, 每每想到這些, 她總是覺得有一塊石頭壓在她的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陸可意不知道賀長安的心事：“好了嫂子, 你不要擔心了。你要相信, 這個世道始終是這樣的, 善有善報, 惡有惡報。二哥是好人，上蒼一定不會虧待他的。對了，唐瑜曉說了, 他那個堂兄, 如今在乾祐後宮中已經沒有了要守護的人, 就辭去了太醫之職。目前帶著妻子做個走方郎中, 但是他的醫術卻是極好的，所以唐瑜曉已經去信給他，讓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乾祐來, 和江太醫一塊照料二哥的身體。”
賀長安看著陸可意提起唐瑜曉就滿是幸福的樣子，心裡面的鬱郁也平復了一些，終是有力氣過問一些旁的事情：“你和唐小將軍的婚禮，什麼時候辦？”
“先前父皇和乾祐那邊定下的良辰吉日就是七月十九，雖然中間來了這一一下子，但是因為我現在肚子裡面又揣了一個嘛，要是再拖下去，顯懷了可就不大好看了，所以還是按照原定的日子出嫁。我可沒有四妹妹那等驚世駭俗的勇氣，還沒嫁人，就把孩子生在皇宮裡面。”
賀長安搖搖頭，嘆道：“你還不夠驚世駭俗嗎？與駙馬和離，找了個比自己小的異國將軍，再次成親之前就把孩子懷上。要我說啊，陸城的這些個妹妹，一個比一個驚世駭俗。”
再看看躺在床榻上沒有什麼動靜的陸城，賀長安的心又是一陣抽疼。成親這麼多年，皇家的大事小事，只要和陸字沾上了邊，她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想陸城，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若是這個臂膀倒下了，她該怎麼辦。
正悵然若失之間，就看到陸可意的貼身侍女來報：“殿下，皇女所那邊傳來訊息。四公主殿下昨夜回到皇女所，許是因為過於疲倦，很快就睡著了。卻不想半夢半醒之間腹痛，竟是要生了。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在亥時三刻，就生下了一個女兒。如今安順侯世子夫人已經得了准許，親自入宮照顧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和孫女呢！”
賀長安輕笑了一下，取下脖子上的白玉項圈，遞給陸可意：“我生了四個孩子都沒有那麼快生下來過，她這個頭胎倒是生得快。亥時三刻，這麼說就還沒到今天，竟是和我們家陸錚同一天出生了。如今我身在皇宮，沒回王府，身邊也就這個白玉項圈還當得一份賀禮。我走不開，你去賀她的時候幫我把賀禮送到吧，等你二哥醒了，我們必然再補給孩子一份大禮。”
陸可意點點頭，把白玉項圈交給自己的貼身侍女：“嫂嫂放心，我必然把賀禮和嫂子的原話都帶到。既然如此，我就不在這兒耽誤嫂子照顧二哥了。四妹那邊，身邊一直就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如今雖然有準婆婆照顧著，但是也不是熟識之人，少不得我先去照看一下。”
賀長安莞爾，陸家的公主，一個比一個驚世駭俗，但是也一個比一個面冷心熱。越是這樣，越讓她覺得這些公主們還都是挺可愛的。
陸可意走到門口，迎面走進來一個人，陸可意見了，卻沒太多驚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甚至不打招呼，就與她擦肩而過了。
賀長安抬起頭來，迎面對上的，正是容貴妃那張熟悉的臉。
“長安……”白倩雲輕聲開口，似乎怕自己聲音重了，就會吵醒病榻上的人：“城兒他……他好一些了嗎？”
賀長安垂下眼瞼，搖了搖頭：“還是那個樣子，江太醫說，麻沸散的劑量用得非常大，若是醒過來，至少也要午時之後了。”
前一天晚上在這裡守著陸城的時候，吳松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的講給了她。當她知道和睿皇后也是重生回來的人的時候，內心還是充滿驚訝的。嫁給陸城那麼多年，她一直能夠體會到陸城對於少年喪母的遺憾，所以陸城對於白氏這個岳母一直有一種孺慕之心。
可是白倩雲明明是陸城的生母，這麼多年卻一直盯著董氏的名號在宮中生活著，雖然一心也是在為自己的兒女著想，想著幫陸城掙到太子之位，幫陸可意把負了她的駙馬陳敖了結性命，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帶著仇恨的，所以最後的結局也並沒有圓滿——到現在，她的兒子還因為她刺出的玉軫而昏迷不醒，她的女兒，與她迎面相對，卻無論如何都喊不出來那一聲“母後”。
也許，同為重生，兩個人之間，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她的心願是一世長安，而和睿皇后的心願，是報仇雪恨。
一念之間，就已經為不同的結局埋下了註腳。
“長安，我能跟你聊一會兒嗎？”和睿皇后盯著賀長安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之後，才估計勇氣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賀長安點點頭，算是沒有拒絕。
“按輩分上來講，你應該叫我一聲婆婆，我也是你的表姨母。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經有過年輕的時候，那時候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快樂的時光……”
她的語調緩慢，但是卻柔軟，依稀能夠窺見很多年前那個溫婉可人的和睿皇后的影子：“當年我嫁給陛下的時候，他還是魏王。我們兩個是兩情相悅的，可是陛下的心卻沒有城兒對你的心那樣堅定。因為陛下不是太后親生的，太后要扶植他，自然要和他談條件。李氏就是那個時候作為籌碼，以側妃的身份嫁到魏王府的。”
後面的事情，賀長安聽陸城也給她講過一些，陸城並不是和睿皇后懷上的第一個孩子。在陸城之前，和睿皇后曾經懷上過一個孩子，還是個男孩兒，可是卻在五個多月的時候小產了，這才讓李氏搶得先機生下了庶長子陸垣。而和睿皇后也因為小產生了身體，陸垣兩歲的時候她才生下了陸城。女人多的地方，向來是非就多。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變成嫡出的皇子，李氏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買通了許多人來在和睿皇后生陸可意的時候加害於她。可是和睿皇后命大，並沒有死成，只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暈厥了過去。負責給和睿皇后的“屍體”善後的顧侍衛，見皇后沒死，擔心自己難逃罪責，便謊稱自己是救了她的人，還帶著她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也是從那時起，顧侍衛在和睿皇后的心裡種下了這樣的念頭，當年種種加害她的陰謀，都是隆慶皇帝和太后之間為了某種利益關係達成的協定，為的就是讓李氏的兒子當上太子。這種念頭在隆慶皇帝廢太子之後變得越發的猙獰，就像一個魔鬼，死死地纏住了她所有的心絃。
和睿皇后長嘆一口氣，似乎是在感嘆，又似乎是在追憶：“後來的事情，可能所有人都會覺得很匪夷所思。可是事實就是這樣。我以為我自己一定是和姓顧的一起死了，可是我卻沒有死成，我醒來的時候就重新回到了宮裡，三公主喊我母妃。我竟然重新活了一回，而且還是藉著董念嶸的身體活了回來。”
賀長安仔細推算著時間，大概就是那一次，她在端午看龍舟的時候落水，被董貴人所救，當時她還在想，她與董貴人素無交情，為什麼董貴人會拼了命的就她上來，可是如果董貴人不是董貴人，而是她的婆婆，那麼一切就都能解釋的清楚了。她在就她，也在救她和陸城的孩子。
“那一次，就是你救的我吧，我要謝你。若是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天佑。”
和睿皇后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天佑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幾個孩子，你教養的很好。城兒能夠娶到你，是他的福分。這一路，我做了很多錯事，可是如今兜兜轉轉，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點，但其實也都沒有回來，因為人心，再也回不去了。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原諒我，接納我這個婆婆，也叫我一聲母後。”
賀長安搖了搖頭：“皇后娘娘，您說了這麼多，您的苦衷，我都能理解。為了殿下和大公主，您也確實吃足了苦頭。您還在我們都不知情的時候，救過我和天佑的性命。可是，我能理解，並不代表我能原諒。因為如果沒有您的執念，我的夫君，現在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或許，母后二字，還是應該等我的夫君，您的兒子醒過來的時候，再由他來決定，要不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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