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一章 悲莫悲兮

“母妃……”一陣並不算響亮的哭聲打斷了杜若的思緒,只見得穿著粉紅色繡花小襖的陸靜心一路小跑著闖了進來:“嚶嚶……母妃……兄長……兄長搶靜兒的東西……”

陸靜心在相貌上更多隨了杜若,本來就是十分精緻的容貌,又因為孃胎裡帶來的體弱,所以格外纖瘦,一路小跑進來竟然就像一陣風一樣。零點看書.org但或許是杜若太過於嚴苛,抑或是她的注意力多半都放在長子陸鐸身上,好好的女孩家竟被她養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杜若正在為子嗣上的事情煩心,在她看來,她身體變得不好,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生陸靜心的時候傷了元氣,那一次小產不過是雪上加霜罷了。偏偏陸靜心有只是個沒什麼用的女兒,所以即使孩子生得十分可人,她也不願意對她有幾分好臉色。

這會兒看到陸靜心來告陸鐸的狀,心下就更有一股無名火起:“這種事情也要找母妃來處理嗎?靜兒,你兄長是咱們禹王府唯一的男孩兒,將來是要繼承禹王府家業的,這王府裡面的東西將來都是你兄長的,何來他搶你東西這一說?他要什麼,你就拿給她什麼就是了。”

陸靜心不過還是個奶娃娃,哪裡懂得什麼兄長要繼承王府的說法?只聽說母親不肯給她撐腰,哭得越發的厲害了,杜若越聽越覺得心煩,索性讓乳母嬤嬤把孩子抱回耳房去,眼不見為淨,還以沒有管好陸靜心為由扣了乳母嬤嬤三個月的月例。那乳母一點一點把陸靜心奶大,看到王妃這樣偏袒,心裡面本就不忿了,這會兒又被扣了月錢,想到家裡面兩個指著這份月錢過活的孩子,心裡面是恨陸鐸恨得咬牙切齒。

陸靜心的乳母嬤嬤姓魏,當時也是千挑萬選選出來了的,卻沒有想到到了這王府中,小主子不受重視,連帶著她也被那刻薄的王妃刁難。她好歹也是內務府出來的人,見過的主子無數,卻沒有一個像禹王妃這樣,把銀子把得這樣緊的,一點兒都沒有皇子妃的做派,反倒像個小門小戶出來的窮酸村姑,可憐的到底就是小主子靜兒了。

人一旦心有所想,就免不了與人抱怨,魏嬤嬤找到的傾聽者就是曾經與她一道在內務府呆過的王嬤嬤,那王嬤嬤聽了陸靜心的遭遇之後也是一陣唏噓:“都說虎毒尚且不食子,這當娘的若是真不上心,只怕連那母老虎都比不上!要說還是我那主子要好些,雖說地位不是那最尊貴的,到底待孩子那顆心是真真的,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只要不動那些歪腦子,自然不會被她虧待。”

王嬤嬤正是梅曦所生的陸康心的乳母嬤嬤,她也是偶然成為了魏嬤嬤的聽眾,雖先前也沒得到梅曦什麼指示,但是梅曦一貫看不上杜若,她卻是知道的,所以聽著魏嬤嬤話中的苗頭,就覺得這件事有跡可循,只怕加以引導還能翻出點什麼波浪來。這邊兩個昔日的姐妹絮絮叨叨聊了很久,一分開,王嬤嬤就興沖沖地向梅曦報喜去了。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有時候螞蟻洞就是在這樣不經意之間,越挖越大,越挖越深。

晏清宮中的皇帝添丁之喜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一道晴天霹靂就重重地砸了下來。乾祐那邊八百裡加急來報,遠嫁的三公主陸隨意在生產的時候難產,最後留下了一個男孩兒撒手人寰!乾祐的崇敬皇帝親自以半子的身份給皇帝寫了這封訃聞,言辭懇切,心中憶及了陸隨意的種種好處,末了又表達了對於陸隨意的高度緬懷--追封陸隨意為皇后,諡號敏慧皇后。而那個剛出生就沒了親孃的孩子,取名為鈞綿諾,是為崇敬皇帝的第三子,也是乾祐目前的三個皇子中唯一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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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那封信寫得多麼言辭懇切,可是陸隨意到底還是死了。隆慶帝捏著信,想著那時候常常遠遠地躲在一邊,不怎麼有存在感的三女兒陸隨意,她生母去世得早,而她又不像大公主四公主那樣慣會撒嬌痴纏,所以她一直是公主中不怎麼有存在感的那個。如果不是她主動代替不願意遠嫁和親的四公主,只怕自己還不知道要遺忘她到什麼時候。想著想著,只覺得胸口一陣疼痛,接著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隆慶帝以帕子掩住口鼻,待到咳喘平復挪開帕子的時候,那帕子中央的一團血跡只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陛下!”侍立在一旁的吳松一陣驚呼:“來人吶,宣……”

正要喊出“太醫”那兩個字,吳松的嘴巴被隆慶帝反手捂住了:“朕的身體,朕心裡有數。今日這件事情,朕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你私下裡給朕用枇杷葉煎水,取代御前茶水就是了。若是朕從第三個人口中聽了這件事……”

吳松驚惶跪下:“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只是陛下一定要保重龍體啊!不說別的,您若是不珍重自己的身體,只怕三公主殿下走得也不安生啊!說一句奴才不該說的話,那乾祐的皇帝只是追封了三公主殿下,並沒有封殿下留下的孩子為太子。如今那崇敬皇帝是沒有皇后,可是不代表後位會永遠空懸。您只有照顧好了自己的身體,才能幫著乾祐的三皇子殿下撐腰啊!”

吳松雖是下人,但是在晏清宮伺候的時間長了,又是和睿皇后生前得用的人,因此說這些話雖然稍有越規矩,但是皇帝卻不會格外的介懷,聽了吳松的話還點了點頭:“你起來吧,朕知道你是個忠心的,不然朕也不會把你一直留在這。”

吳松諾諾應下了,心裡面卻還是有些膽戰心驚,咳血,到底不是個好兆頭。

三公主陸隨意的死,若是在往常,應當說不是一件特別大的事情,可是隆慶帝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想想自己僅有的四個女兒,如今死了兩個,一個把駙馬關在公主府外面不讓進門,守著兒子過活,還有一個被人算計了,尚未出閣就將要在宮中生下孩子,只覺得自己的女兒福分太過於淺薄,一時之間只覺得哀傷更甚。

陸隨意已經嫁到了乾祐去,那就不再是大宣人了,就是死,也是要葬在乾祐的,更何況她又被追封為皇后,自然是要葬在帝王身側的。只不過她走得太早,反倒要更先一步入皇陵。在這件事情上,崇敬皇帝也自覺理虧,雖不能讓陸隨意落葉歸根,但好歹派人送了她生前使用的衣冠器皿回到大宣,也算是成全了陸隨意那一片難以言說的故國之思。

賀長安聽說陸隨意歿了的時候,正在拿著一個小銀壺給房間裡面的矮子送盆景添水,聽到這極為突然的訊息,心中一驚,手上的小銀壺“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沒有澆完的水把正屋的地濺得斑斑駁駁。看著那些慘淡的水痕,她只覺得一陣悲從心來--如果說她和二公主的交集並沒有多深,對於二公主客死他鄉更多地是同情,那麼對於韶華早逝的三公主,她的心中更多了一分悲憫,這也是一個一生都在為別人而活著的人,小的時候,是為了成全養母容妃,長大了,又主動頂替了不願意遠嫁和親的四公主。她還記得那時候陸隨意說,說不定換一個地方,她能得到幸福的,可是現在這樣,她就真的求仁得仁了嗎?

這段時間接踵而至的悲傷實在太多,她幾乎覺得自己要流幹了眼淚,再也不會笑了。倒是腹中的孩子十分體諒她,一點都不鬧騰,才讓她稍微好過了一些。她每日都在重複著一樣的事情,甚至無心去與別人交集,大部分時間不是安心養胎,就是都弄三個女兒和招哥兒,整個一個冬天裡唯一一次出門,還是大公主以盼哥兒思念舅母為由把她強拉出去散了散心,可是卻也沒有什麼成效。

悲莫悲兮生別離,已經走了的人,或許是早一步得到了解脫的人,但是活著的人每天卻還要強顏歡笑面對生活中的種種難以言說的痛楚,有時候她也會突然想,如果她沒有重生,她還是飲下毒酒之後死去的葉槿,會有人懷念她嗎?會有人為她流一滴眼淚嗎?

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臘月中旬,鞏昌伯府派人傳來訊息,一則是劉雁翎已經動身出發去平陽府了,因為平陽府一應家當都還可以再置辦,所以她帶的東西、隨行的人都不算多,為的就是可以抓緊時間趕路,她也想著能與夫君過一個團圓年。二則是同哥兒與李家姑娘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白氏在信上說,老夫人柳氏自打進了那幽僻的地方“靜養”之後,身子就一直時好時壞的。早幾年的時候,她還一心指望著賀成仁這個親生兒子能把她接回去奉養,可是如今兆興長公主自顧不暇,哪裡有心情去管她這個婆婆?她也就越發的斷了求生的念頭了,天氣一冷下來,不注意保暖,就感染了風寒。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病去如抽絲,只怕是不容易好了。李家姑娘先前已經耽擱了,若是柳氏一病不起,就那麼去了,賀丁青少不得還要守孝三年,所以趁著老太太還能吊著這一口氣,就把日子定在了正月二十二,倒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賀長安長舒一口氣,但願這樣的一場喜事,可以將前面的陰霾一掃而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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