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八章劫後餘生

靳娜穿著一身月白色素綾的襖,半舊不新但是漿洗得很乾淨,顯然是才從天牢裡面出來的不久,這身乾淨的衣裳,應該也是江明問太醫院哪位太醫的家眷借的,穿在身材高挑的靳娜身上,便顯得有一些短促了。

賀長安一瞬間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卡在了喉頭一般,想哭又哭不出來,想要笑,卻也不知道該怎麼樣笑出來。

從二月初靳娜被捕,到現在,竟然已經過去了八個月了,這八個月,雖然有江明想辦法對天牢中的母女極力照應,但是終究比不得尋常過日子的時候那般舒坦。靳娜本來就瘦削的身材,現在看起來愈發的單薄,南安人特有的高顴骨,這會兒看起來更加突兀了。

倒是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驚喜過後,賀長安突然反應過來,上下打量著靳娜:“你們……你們是怎麼從天牢裡面出來的?”

一入天牢深似海,除非有皇帝的特敕令,哪有人能夠輕易走出來的?賀長安本來想著,等到陸城從乾祐回來了,事情總會有平反昭雪的那一天,可是又擔心,靳娜和靳夫人熬不住天牢的陰冷潮溼,卻沒有想到,如今開戰在即,陸城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但是靳娜和靳夫人卻是提前走了出來。

靳娜看著賀長安的樣子不像開玩笑,心下也是十分詫異:“難道不是王妃想法子說服了陛下,證明我和我娘並不是那通敵叛國之人,陛下才下旨將我們放出來的嗎?”

江明在一旁言道:“莫非不是王妃主子?只是……若不是王妃,還會有誰去通知我去天牢接人?”

賀長安突然想起來之前在晏清宮的時候,皇帝看陸如意留給她的絕筆信時候臉上奇怪的表情,心中暗自猜測,這件事情或許會和陸如意在心中提到的事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想來陸如意在南安這麼長時間,定是覺察到了什麼,而且絕對不止那一種有著梅花香味的粉塵,或許還會有可以牽制南安朝堂的一些東西,這些東西或許可以洗刷了靳忠的不白之冤,也有可能讓皇帝決定暫時穩住靳忠,但不管怎樣,能從天牢裡面走出來,對於靳家母女來說,總是一件好事兒。

趕緊安慰道:“目前陛下是什麼樣的態度,尚且不明朗,但是既然肯下特敕令,放你們出來,應該是沒有那般忌憚你們的了,只是,靳府如今歸還於你們了嗎?”

靳娜眸中的神色一暗,搖了搖頭,賀長安心裡面也不由得灰了一片。人可算是放出來了,但是府邸並不歸還,這也證明聖心尚未完全打消忌憚。

江明走上前,輕輕地執起靳娜的手:“沒關係,就是府邸沒有歸還,也不是什麼過不去的坎兒,我現在在太醫院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每月俸祿加上各宮賞賜,總還有些積蓄,給你們母女兩個賃一個小院兒,也花費不了多少,你們且安心住下來,好好調養身體。天牢陰冷潮溼,我雖有杏林之術,但是這風溼卻已經做了病根,你還年輕倒也罷了,只怕伯母到了冬日會難忍些。”

草原來的女兒家總是性格無拘無束些,此刻被江明執著手,靳娜面色雖然微微有些紅,但是並沒有掙脫開,也沒有說謝謝一類的話。

賀長安見此情景心下瞭然,靳娜原本也是英姿颯爽的女子,自然會愛慕陸城那樣文可謀略武能征戰的男子,從來不會將江明這樣的文弱太醫放在眼裡。可是這幾個月來,遭逢這樣的大變故,身心重創必然也會使她的心態有些改變,文能謀略、武能征戰又如何,依舊改變不了她身陷囹圄的處境,唯獨能讓她覺得日子不那麼難熬的,就是隔三差五來為她和孃親療傷的江太醫。

起初的時候,江明也謹慎,但是畢竟愛慕靳娜已久,時間長了,靳娜又不是榆木腦袋,自然也有所察覺,但是仔細想了想,她居然不抗拒他!

接了特敕令,叩頭謝了恩,攙扶著孃親走出天牢,就看到江明涕淚交加的等在天牢外面,可是嘴角裡面又隱隱的含著笑。天牢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讓靳娜覺得恍如隔世。好在江明細心,早就準備好了蒙著雙目的布條,牽著他們母女二人的手一路前行。

感受著江明手心中的溫度,靳娜覺得,以前她想要的東西,似乎太多了,而現在這樣,則是不多不少,剛剛好。

突然,就看到靳娜跪了下來:“這一次靳娜身陷牢獄之災,王妃您不顧著自己懷有身孕,屢屢為我們的事情煩心,這救命之恩,靳娜記在身上。從前是靳娜昏了頭,還曾經和王妃搶過王爺,但是這次靳娜劫後餘生,如今已經決定將後半輩子託付給江太醫。等到靳娜同江太醫成親之日,還希望王妃能夠賞光。”

其實即使是是江明,靳娜都沒有正式鬆口說要答應嫁給他,江明本來以為自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才能抱得美人歸,如今聽到靳娜說出這樣的話,一下子就怔在那兒了。

賀長安倒是沒有十分驚訝,若是靳娜能夠學會像大宣人嫁娶那樣規規矩矩的等著六禮按部就班的進行,那就不是靳娜了。

不過她倒是很喜歡靳娜話中的劫後餘生,對於她而言,重活一世,又何嘗不是一次劫後餘生?她只盼著遠在乾祐的他能夠平安歸來。

讓銀針送了江明和靳家母女出宮,賀長安正打算在偏殿小歇一會,今日鬧騰了這麼久,她只覺得腰酸背疼,好在腹中的孩子還算聽話,也並沒有在她的肚子裡面拳打腳踢,不然可真的夠她受的了。

這一晚上,前朝的旨意,向流水一樣傳遍了後宮:景王為獨子請纓掛帥出征,皇帝任命景王的獨子陸壇為輕騎將軍帶著五萬人馬向靈州開拔,而潭州,還有不少韓國公的元老部舊,便直接由韓國公世子和遂安伯世子一道兒坐鎮潭州。

至於在帝都排程糧草的,則是宋尚書和賀長安的父親賀勵,這兩人一個原來在吏部任職,一個是在潭州前線的將軍,原本都和糧草沒有什麼關係,但是旨意已下,又有誰敢反駁呢?

所有人都以為,因為二公主陸如意紅顏早逝,皇帝大為惱火,終於下定決心與南安兵戎相見,只是賀長安卻覺得,二公主的死不過就是一條□□而已,真正讓這場戰爭一觸即發的,則是她寫給皇帝的那一封絕筆信。

但是皇帝的部署又實在是耐人尋味,就有各家想要得到主人賞識的幕僚分析,說真正被皇帝派到前線去的,基本上都是鐵了心的保皇黨,而留在背後的糧草排程,卻是禹王和秦王兩方的勢力相互制衡。

冬月初八,是二公主的五七。按照大宣的治喪禮儀,這喪事,到了五七也就該是最後一天了。

雖然前線的戰事已經讓皇帝忙碌的寢食難安,可是身為父皇,他還是為這個第一個離開的女兒,親自在帝都南郊的鳳凰山選了一塊風水寶地,找到了二公主和親南安之前穿過的幾件舊衣,立了一個衣冠冢。

又下詔封陸如意為保平公主,想來是保家國平安之意,想來皇帝也希望這個女兒若是在天有靈,可以冥冥之中助大宣打贏這一場仗。

衣冠冢落成的時候,銀針花楠她們都不想讓賀長安去,只覺得墳冢這樣的地方不吉利,賀長安生產在即,這種地方還是少去為妙,可是賀長安卻道:“二妹妹捨身為國,是巾幗不讓須眉,怎麼能說是不吉利呢?再說,本來也就是個衣冠冢罷了。”

到底還是去了。

二公主是女子,按照大宣的規矩,是不能入皇陵的,所以這衣冠冢,只能單獨立在鳳凰山上,賀長安想著那偌大的公主墳,只有保平公主墓五個大字,心中就覺得很是淒涼。

卻不想到了公主墳之後,映入眼簾的卻是並排立著的三座墓碑,賀長安暗自納罕,走上前去看了,才發現,正中間的是保平公主墓不假,一左一右的兩座墓碑,則寫的是“恬妃之墓”和“翁主之墓”。

賀長安正在驚異於是何人有這樣七竅玲瓏的心思,就聽到身邊有人喚自己“嫂嫂”,回身過去看,竟然是三公主陸隨意:“嫂嫂讓我協助母後辦好二姐姐的喪事,我想了許多法子,終於有個法子,我覺著可以讓二姐姐九泉之下有些安慰。”

這三公主倒是個難得的細心人,還想著在陸如意的身邊再立兩座碑冢,一個是她蒙冤的生身母親,一個是她都沒能睜開眼睛看看這人間的女兒,但是無論怎樣,陸如意在這公主墳,總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了。

賀長安嘆了一口氣,她都能有重新活一世的機會,但願上蒼可以憐憫陸如意,再賜她一個劫後餘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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