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劍者?您說的是劍修嗎?”芻蕘一頭霧水道。

“差不多就這麼個意思。”

“您又不是劍修。”芻蕘不明所以的抓抓腦袋,嘖聲道:“我說啊,您就是想太多了,想那麼多幹嘛,我跟您說,當年我在西北的時候,我們伍中也有……”

“後來啊……”

“再然後啊……”

“最後啊……”

“實在不行啊……”

“要不要我給您去把她綁回來?”

芻蕘說完,緊繃著腚溝子,可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身後的那一隻腳踹過來,頓時納悶了,回頭撩起車簾子一看,哪裡還有人影。

“唉。”

芻蕘嘆一口氣,撇撇眉梢,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棟小樓,默默的將馬車停下,看了一會兒,思索了一會兒。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他義父陳六爺多半回了二樓上,一個人靜靜的看著那副畫像發呆去了。

這場面,他見過很多次了,每一次來這棟小樓,他都知道他的義父一定是在看著那副畫像發呆。

整宿整宿的發呆。

情要多深,才能如此難以忘懷?

陳六自己有時候也時常模糊,自己愛的到底是那個人,還是心中無法釋懷的執念。

他找不到答案,也沒有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不快活。

一點兒也不快活。

看著她,看著她便痛苦。

可他又偏偏放不下。

以至於,他有時候都不敢回去,只好帶著那個影子,孤魂野鬼一樣的在自己的地盤上,在這條花街上遊蕩。

喝遍一家又一家的茶樓,直到燭光暗淡,苦等黎明的光亮。

可等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芻蕘心中難受,思索自己是不是乾脆趁著夜色摸過去,把那個什麼勞什子公主給義父搶回來?

好得償所願?

不過這個念頭他只是略微思索了一番便放棄了。

成不成且不說,自己多半是會要玩完的,他義父不說殺了他,也一定會砍了他。

“執劍者心傷?啥意思了?還是用刀的好,哪有那麼多破事兒煩心了,一刀砍了不就成了?”

琢磨不懂,便果斷放棄,芻蕘一臉唏噓的嘆嘆氣,拎著刀從馬車上跳下來,遞給僕從牽好,扛起刀朝著花街走去。

刀,是一柄直刀,刀背筆直,刀身狹長,無一絲的弧度,便連刀尖都是直的,通體如雪,雪白通透。

他義父告訴他,這是一把名刀,名叫斷髮,與一柄叫做吹雪的名劍齊名。

芻蕘不懂這些,他只知道,這刀是真的好使喚,用著很是順手,再也不似他從前用過的那些一樣,會斷、會卷刃。

一刀下去,什麼都會斷開成兩半。

該死的也會死。

當然了,他還沒在玉京殺過人,除了那一晚。

他義父不許他殺人。

陳六爺告訴他,在玉京混,是要講規矩的,至於規矩到底是什麼,也沒跟他明說,只是告訴他,做事要留一線,不要總想著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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芻蕘還是不懂。

既然是仇家對頭,全殺了不就好了?

留著幹什麼?

等他們生娃嗎?

芻蕘說出這個疑問的時候,陳六哈哈大笑,告訴他:你說對了,就是等著他們生娃,生下了娃兒,好報仇,好繼續鬥,小的總比老的好對付。

芻蕘這下子懂了一點兒,卻還是想不透徹。

這裡面的門道太多啦!這玉京的人規矩也太多了。

逛個窯子,居然還要什麼體己的?要懂詩詞?

難道老子花錢還不行?

這都特麼的什麼破規矩了!

不過說是這樣說,芻蕘還從沒壞了規矩,因為他知道規矩還是重要的,就跟他以前跟著他大哥在西北打天下的時候,搶到東西和女人,一定得先分給老大吃,這就是規矩。

他只是有些不懂這玉京的規矩,但並不是不能理解,難以接受罷了。

他就是覺得,這地方的人,活得一點兒也不爽利。

“芻小爺來了。”

“嗯。”

“小爺進來喝點兒?”

“不了,改日吧,哈哈!”

芻蕘扛著刀,走在街上,掛著一臉笑,露著一口白牙,本該是溫暖近人,可惜臉上的刀疤著實滲人了點兒。

他不在乎這個,因為這是該得。

旁人救了自己兩條命,自己就該還回去,何況只是兩道刀疤而已。

芻蕘一點兒也不在乎這個,他是個爽利的西北漢子,信的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愛的是金錢美人,靠的是手中的刀。

至於其他?容貌不過是皮囊而已。

嗯,不過恩公長得,還真的是俊啊……比那巷子裡的窯姐兒都俊,自己要是也那麼俊,說不得也得珍惜點兒。

如今,他走在這花街上,是個商戶都得跟他點頭賠笑,也別管這笑是不是真的,反正都得喊他一聲爺。

他從西北帶著荊芥一路奔逃到玉京,輾轉萬里,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出人頭地。

他芻蕘來玉京,是他娘的要幹大事兒的!

如今,他終於混成了爺。

儘管這是靠著自己義父的威名,但是芻蕘不是個死腦筋,自然不會為這種事情想不開。

義父怎麼了?義父就是爹啊!

兒子靠老子,天經地義!

反正遲早有一天,這些人見了自己,得真心實意的喊自己一聲爺,芻蕘有這個信心。

只是現在還不行,玉京這地方,死水一灘,完全沒有動手的地方,他總不能跟自己老子對著幹吧?

那肯定是不成的,他這輩子,就遇到過三個好人。

一個是他死去的老大,一個是他恩公,一個是他義父。

這三個人都救了他,他芻蕘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不會做那種忘恩負義的事,更何況,他就算想打也打不過啊。

好日子就快來了。

他義父已經允了他了,等來年過了春,就放他去南方,任由他去南方折騰,到時候不僅僅可以自己去打天下,還能見到他那諸多義兄。

想想就痛快!

至於現在過的無聊了些,那就無聊著吧。

只要不給義父惹麻煩就好,自己憋屈就憋屈了。

在芻蕘心裡,如今的陳六和荊芥就是他的天,他走在花街上,看著人們對他露出笑臉,看著人們對他恭敬有加,每多一張笑臉,他就多感念一分陳六的恩情。

如今,他成了爺,手裡有了刀,這一切都是陳六給他的。

“小爺?喝點兒什麼?”

“隨便來點兒。”

芻蕘坐在一處茶攤上,看著那一碗褐色的茶湯,目露深思,想起了那日下午。

陳六說要收他當義子,他二話不說,拉著荊芥便倒地磕頭。

“好孩子,快起來吧。”

陳六扶他,他卻沒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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