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清的牙齒咯咯作響，手臂上的青筋爆出，整個人如同籠中困獸，暴躁而怨憤，他問道：“為什麼啊？！”
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韓於嘆了口氣，眼神飄向遠處，回憶著過往，道：“一開始，還沒有變成這樣，食物還算豐富，大家都相信政府會派人來，相信著，會互相幫助，但是後來，一切就變了。或許，人就是這麼種生物吧，人類研究了自己千百年，也研究不明白。”
他也不明白，人到底是什麼東西。
誰能知道呢？人到底是什麼東西。
小人魚感受到青年那激烈的情緒波動，他扭過頭來，小小的手放在張不清腿上，很認真的道：“不要難過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小小的孩子認真的安慰他的樣子，真的很暖心。
張不清從手指縫中往下看，看到了小孩正兒八經安慰他的小模樣。
心裡的怒火稍稍平緩，他捏了捏鼻樑，笑著伸出手捏了捏他軟趴趴的小鼻子，道：“小小年紀，懂得還不少，這麼乖，還會安慰人，你可真是個小寶貝。”
小人魚沒說話，仔仔細細的看著青年的眼睛，確定對方真的沒事了，然後就扭過身子去，小爪子往阿雅身上放。
這倒如同，剛剛的一切沒發生似的。
弄得張不清哭笑不得。
果然，自己既不招阿雅喜歡，也不招小孩兒的喜歡，難道他長得不親切嗎？不應該啊。
長著一張天生邪氣臉的張不清心裡琢磨著。
千年從廚房裡跑了回來，叼著兩個小方塊，麻利的跳上沙發，把食物遞到青年手中。
張不清笑著揉了揉它的小狗頭，“真乖。”
順手把食物撕開，放到小人魚手中。
魚腥味傳了出來，許是天性所致，小人魚急急忙忙的捧著方塊塞到自己嘴裡，小腮幫子鼓鼓囊囊的，飛快的嚼動著。
這時，洛洛帶著張不驕下樓，張不清這個地方正好可以舒服的看清張不驕的全身。
洛洛從衣物裡找出一套新的衣褲給了張不驕，此時洗乾淨，並且穿著乾淨衣物的少年，充分展現了什麼叫做真黑。
他是真的黑，黑的如同千年一樣，黝黑緊實的肌膚，參差不齊的板寸，高挺的鼻樑，狹長的眼，那雙看起來就帶著兇狠的眼睛中帶著一雙漆黑的眸子，整個人又瘦又高，雖然看起來一掰就能折，但周身那讓人膽寒的氣勢卻不容忽視。
張不清終於明白了，他家師父那句所謂的“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好苗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有的人，你只需看他一眼，你就能看到他身上隱藏的最深的天賦。
陽氣渾厚，雖為少年，但是眼中帶著滄桑之感，雖然弱小，但眉間帶著嗜血之色，若任其生長，命運難測，若苦難遭受過度，生出怨世之情，勢必成為一大惡，若是能有人引導他進入征途，必定是一剛直正義之士，在戰場上以一敵千的大將。
撿到寶了！
這好苗子，在鬼道上絕對可以做出一番事業，亦正亦邪，不偏向任何一方，處於中間的灰色地帶，啊啊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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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不清心裡樂得仰天大笑，這下子鬼門真的能夠延續下去，不至於在他這裡斷了傳承。
越看這小子，心裡越喜歡，但是還是要端著師父的架子，青年故作淡定的道：“挺好的。”
韓於也看見了這高瘦的跟麻桿似的小子，贊同的點了點頭，道：“真精神！”
恐怕除了精神以外，在沒什麼好誇讚的了。
張不驕臉上神色不動，拳頭卻緊了緊，這是被......誇讚了嗎？
所幸少年真的黑，哪怕臉紅了也看不出來。
之前凝重的氣氛被打散，張不清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八點了，他問道洛洛，“咱們是不是該吃飯了？”
洛洛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自從張不清加入這個家庭中，食物來的快，去的也快。
算了算了，反正早晚會改變的。
“嗯，我去做飯，你們等會吧。”少女腳步輕快的走進廚房。
張不清看向站在樓梯口的少年，道：“過來吧，傻站在那幹嘛？”
張不驕聽話的走到他的身邊，張不清拿下巴指了指擼狗的小丫頭，道：“那是你大師姐，叫一聲。”
張不驕看向還沒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大師姐。”
“嗯。”阿雅這架勢很足，雖然不太明白怎麼回事，但是他叫了那就應一聲，給點面子。
張不清看著帶著尷尬的少年，呵呵直笑，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道：“坐下來吧，不用拘束。”
張不驕垂目看向那柔軟的沙發，“嗯。”
坐下去，確實很舒服。
張不清扭頭看向老爺子，道：“咱明人不說暗話，這個家，到底是誰做主，咱心裡明白，我也跟您實話實說了，最遲明天，我就要把事都做完，一刻我都不願意拖了。”
韓於摸了摸自己手裡的柺杖，有些遲疑，道：“是不是太急了？”
確實，之前因為家裡食物不夠吃，想乾脆來個魚死網破，犧牲他們一家人，給其他人帶來一線生機，但是那個時候，他沒想到張不清如此厲害，能夠在廢墟之城中來去自如，如果......如果他們就蝸居於此，說不定能苟且偷生。
張不清閉上眼，吐出一口濁氣，道：“不急，再不快點，怕是要死更多人。”
這明明是地獄惡鬼才能做出來的事，卻偏偏在這人間出現。
倒真是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了！
“但是，這種事......”老爺子吞吞吐吐。
韓於真的害怕了，他老了，一把爛骨頭，死了也就死了，可是，他的孫女孫子都還小，要是為了這不可預知的渺茫未來，而賠上他們的性命，他哪怕死都不能安心。
“老爺子，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會去做，反正暗影幹擾器應該不小吧。我一處一處的找，總歸能找到的。”張不清淡淡道，但是意思十分明確。
韓於搓了搓手，臉上一片羞紅，他喃喃道：“也不是不同意，但是，這件事，跟所有人都有關，大家一起決定吧，要是總體上同意，你，就行動吧，我們都聽你的。”
張不清點了點頭，沒說話，起身走進廚房，幫洛洛準備晚飯。
他站在洛洛身後，道：“今天家裡又多了兩張嘴，你多做點。”
洛洛扭過頭，貓眼睜得大大的，嬌俏的瞪了青年一眼，“我又不傻！”
張不清撲哧一笑，把下巴放在她頭頂，道：“我知道你不傻，我不是怕你摳嗎，到時候，所有人都吃不飽，可不就尷尬了。”
洛洛小臉一紅，確實，她準備少放點食物的，畢竟，食物是很重要的資源。
青年在她腦袋上悠悠地嘆了口氣，道：“洛洛，你知不知道，哥哥自從來了家，就沒吃飽過。”
洛洛聞言，整個人都紅透了，腦袋低低地壓下去，攪動著鍋裡的東西。
聲音微不可聞，“那你怎麼不說啊？”
張不清摸了摸她的腦袋，頗為無奈，“我要是讓你在多做點食物，你不得心疼哭啊？”
洛洛咬著唇，沒吱聲。
張不清都能想象出，洛洛跟只小老鼠一樣，細細數著自己的糧食儲備，看著日漸減少的食物，心疼的眼淚汪汪。
他輕聲道：“心疼什麼啊？只要哥哥在這，就絕對不會讓你餓肚子。”
洛洛悶悶道：“那你不在了呢？”
青年笑了起來，氣息噴在她的耳邊，道：“不管我以後去哪，都把你栓腰帶上帶著走，行了吧？”
洛洛整個人都不好了，拴腰帶上是什麼情況啊！她紅著一張臉，把張不清從廚房退出去，邊推邊道：“你趕快出去！看著你就煩！”
張不清哎哎叫喚：“你這人怎麼回事？答應你了還要攆我走，過分了吧！”
回答他的是廚房門緊緊關閉的聲音。
黑漆漆的少年把頭轉向他，張不清根本不在意，坐到餐桌旁，道：“馬上就要吃飯了，等吃完飯我們開個會。”
韓於點了點頭，阿雅此時抱著依偎在她懷裡的小人魚，一臉生無可戀，為什麼這麼黏她啊！為什麼啊！
小人魚一臉幸福的圈住小姑娘的脖頸，嘴巴裡吐著泡泡。
張不清看著面前這幾個乾巴瘦的人，心裡不由想到，要是把他們餵養成正常狀態，到底需要多少食物呢？
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