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乃華沉默。
第一次，他開始對自己的做法產生了懷疑，不知道自己做的對或者不對。
其實這些災民和吳乃華真的沒有太大的關係。
這次饑荒的產生，本就是鰲拜為了打擊蘇克薩哈強行換地而造成的。
但是吳乃華知道，自己許多的作為，會讓清朝產生更多的如此的災民。
原本吳乃華的目的很簡單，中華百姓，是世界上最為勤勞，最容易滿足的人。
只要有一口吃的，他們就會滿足於現狀，然後透過自己的勤勞來積攢改變命運的希望。
即使這種希望極為渺茫，甚至需要幾代人的努力，最終還是更多的可能付諸東流，但是他們依舊甘之如飴。
所以，想要推翻清朝的統治，在吳乃華看來，需要的並不是那些整日裡高喊著反清復明的熱血義士，而是這些最普通的農民們。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世人皆知。
作為農耕為主的封建主義國家，他們的根基其實就是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們。
若是逼得清朝上下，所有的農民都活不下去了，清朝滅亡的時候，也就到了。
但是在那之前，到底會死掉多少這般的農民，吳乃華總是會迴避，不去想這個問題。
但是，問題總有一天是要面對的。
現在，那有可能發生的一幕，就這麼在毫無準備的吳乃華面前，出現了。
王有福還在喋喋不休的吹噓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來此的一眾官員沒有像吳乃華想象之中的生氣，反而一個個非常欣賞的吹捧著王有福。
別看王有福姿態很低，對他們這些欽差大人阿諛奉承，但是王有福畢竟乃是直隸總督，清朝的一品大員，乃是封疆大吏，較真的說來，若不是他們是主管刑罰的刑部和大理寺，換了其他的京官，在王有福面前還真要弱了三分氣焰。
吳乃華很想轉過身質問他們，難道你們都是瞎子嗎，看不到災民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嗎？
但是吳乃華沒有，他自己都在陷入天人交戰之中，正徘徊在懷疑自我的糾結之中。
吳乃華的異樣，被一直高冷的納蘭明珠發現。
納蘭明珠走到吳乃華面前，看著吳乃華怔怔的望著災民，笑道：“怎麼，動了惻隱之心？”
納蘭明珠並沒有嘲笑吳乃華的軟弱，畢竟納蘭明珠知道，吳乃華的年紀並不大，也只是比自己的孩子大不了幾歲。
納蘭明珠知道，這個時候的吳乃華需要的是別人的教導與開解，無疑，一直十分欣賞吳乃華的納蘭明珠覺得，自己應該承擔起這個責任。
吳乃華看向納蘭明珠，問道：“難道不應該嗎？”
“應該嗎？”
“他們是我大清的子民！”吳乃華說道。
納蘭明珠一愣，笑著說道：“不，他們是漢人，是我大清的奴才！”
納蘭明珠的理所應當，讓吳乃華有種遍體生寒的感覺。
心中天人交戰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自己真是蠢了，這清朝是滿人，是蒙古人，是旗人的清朝，從來就不是漢人的清朝。、
作為主人，他們會對他們家的狗，在高興的時候，賜下那些許的憐憫心，但是當需要將狗殺死的時候了，他們也是毫不手軟。
畢竟，夠終究只是狗，成不了人。
自己是沒錯的，這清朝的漢人，早就是人不狗了，他們所憧憬的希望，不過是清王朝賞賜的一根無肉的骨頭，為的只是給他們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
好好看家，不要亂叫。
敢亂叫，隨時打死。
吳乃華可悲的想著，這滿清天下的漢人們，勞勞碌碌，忍受這清王朝的苛政，貪官汙吏的迫害，為的只是那鏡花水月的希望，熟不知，希望本就是一個陷阱，到頭來，一無所有。
吳乃華的作為或許真的很惡毒，連他們最後的一點希望，連那海市蜃樓，鏡花水月的希望都要剝奪。
他們或許會成為那無數災民，或許會成為在飢寒交迫中餓死的路邊野骨，但是吳乃華卻絲毫不會後悔。
因為，在困苦之後，黑夜之後，迎來的是曙光，是真正的希望。
那麼，吳乃華能做的，就是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讓這絕望來的更加迅猛一些吧，讓這絕望能夠短暫一些，痛苦少一些。
“打開門！”
吳乃華沉聲喝道。
“阿大人，你這是？”王有福小跑過來，疑惑的問道。
吳乃華笑眯眯地說道：“自然是要進去安撫一下！”
“這就不=用了吧！”王有福自然不肯。
到不是怕災民亂說什麼，實在是怕吳乃華出什麼意外，他可是知道，吳乃華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
“開門！”
吳乃華再次冷眼呵斥道。
“莫非王總督不怕本官參你一本！”
吳乃華乃是監察御史，又是康熙的近臣紅人，若是真是如此，王有福真的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王有福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心中也是火起，對守衛的清軍點了點頭，木城的大門緩緩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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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升起，王有福還是派遣了眾多的清軍護衛在吳乃華的左右，明珠看著吳乃華，暗自嘆息，還是太年輕了。
吳乃華走近木城，只見原本毫無升起的災民都十分畏懼的向後退了退，顯然對於清軍已經害怕到了極點。
汙穢滿地，惡臭撲面，跟隨而來的清軍，一手緊緊握著排槍，一手捂著口鼻，眉頭緊皺。
吳乃華一路深入，看著周圍的災民。
一雙雙眼睛中，或是懼怕，或是仇恨，各種色彩掛在一張張滿是泥汙的臉上。
為什麼？為什麼？
吳乃華在心中不停的問道。
為什麼到了現在還不反抗。
難道只是為了那每天一碗的稀粥？
“本官乃皇上親命欽差，各位可有苦處，皆可報來！”
吳乃華高聲叫道。
但是，周圍依舊靜悄悄的。
吳乃華又是高聲叫了三聲，依舊毫無動靜，最終吳乃華失望的想要轉身離開。
“大人，請為民婦做主！”
一聲淒厲的叫聲從人群之中響起，吳乃華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從人群之中衝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