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最後的餘暉也漸漸褪去,給那座巨大的建築物鍍上一層華麗的金邊,它孤獨而又沉寂地矗立在法蘭西廣場中心,如一個亙古不變的守衛,堅守著這充滿奇蹟同時也充滿著罪惡的城市。

這時,厚重的鍾鳴聲沒有一絲徵兆地響起,彷彿是帶著歷史的痕跡,它的每一下敲擊都像是遲暮的老人劇烈咳嗽,尖銳而又刺耳。

法蘭西鐘樓或者說通天之塔,再度完成了它的使命,七聲鐘鳴接連響起,數百年來都未曾有過偏差。而待餘音散去,夕陽也完全淹沒在了地平線之下。

它被稱為通天之塔的緣由非常簡單,因為這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築物。維澤堡也許能在這份榜單上排到第二,但它也只有五十米高,而通天之塔卻高達上百米!

沒有人知道法蘭西的開國皇帝查理曼是怎麼做到的,人們只知道他窮兵黷武,是繼暴君阿提拉之後第二個橫掃了整個西方的男人。

待到他凱旋歸來之日,彷彿在一夜之間這棟建築便拔地而起,巍峨得宛如神蹟,讓人忍不住想要頂禮膜拜。

有人說它是神賜的產物,登上通天之塔的頂峰,便能觸碰到神國的邊緣。也有人說它是法蘭西的象徵,通天之塔一日不倒,法蘭西便長盛不衰。更有的傳說則兼具文藝色彩,稱它為法蘭西最後的燈塔,在這個國家油盡燈枯之時,便以光芒喚醒希望……

但無論是怎樣離奇的說法,它們都有著一個永遠相通的地方:那就是通天之塔的價值。

通天之塔,值得整個國家來守護。

……

威廉合上書,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此刻正穿著寬鬆的浴袍,端坐在潔白如雪的大床上,床單佈滿了褶皺,褶皺上堆著資料和書,以他為圓心環繞起來,像是身處於漩渦的中心。

而面前則是一面斑駁的大理石牆,其上十餘張黃色的小紙片星羅排布,似構成某種複雜的排列陣法,在紙片之上,都有著用羽毛筆寫下的各不相同的名詞。

有的是人名,例如拉扎爾、富瓦公爵,而有的是地名,例如奧爾良競技場、通天之塔……它們都被數根細長的紅色絲線連接起來,密密麻麻地在牆面上交錯縱橫,構成一張巨大的網。

網的中心也有著一張紙片,從它之上延伸出的絲線如芒刺般射出,連線著其餘所有的紙片,但卻沒寫上任何文字。

也許是因為它的主人也沒想好該寫什麼吧,隱隱約約間一切都有聯絡,但就是找不出那個關鍵詞那個能把一切都聯絡起來的關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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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休息會吧!”他長嘆一口氣,隨後熟練地翻身下床,擺弄起一個銀色的工具箱。

不多時,箱頂彈起,從箱子裡透出的絲絲白氣緩緩上升,飄散在空中。

威廉輕手從裡面拿出了一支針管,裝液,然後對著自己的靜脈注射。角度和位置都掌控得極佳,注射完成後他只壓住了傷口幾秒,便止住了流血。

“你們學院……難道都有靠注射葡萄糖維持生計的習慣嗎?”

“不是整個學院,應該是只有我才會有這種習慣。畢竟,總不會像新生那樣整天無所事事。”

難得羅伊這種人也會主動找話題,威廉便隨便回應了一句。注射成功後他又回到了床上,對著那面斑駁的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其實需要他考慮的東西並不多,也就那麼幾件,但也足以難得令人發狂。

例如拉扎爾今天的一個動作。

威廉曾對羅伊說過,會幫他好好觀察潛在的對手。那些由各大子爵侯爵伯爵選出的戰士無不例外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雖然打鬥時都帶著盔甲覆蓋面龐。但他們的作戰方式是不會變的,威廉要記住的東西從來都是這個。

至於臉什麼的,戴上頭盔不都一樣嗎?

不過事實證明他只是在瞎扯淡,威廉根本懶得觀察那些參賽選手。也許他們在自己的家鄉裡令人聞風喪膽,但是如果對上羅伊,那就是徹徹底底地被羞辱。

而今天發生的事也驗證了他的猜想,羅伊只進行了兩次對決,兩次都是三十秒內擊潰對面。難以估摸的劍法如春日重臨,待春風吹過,對手只能丟盔卸甲。

所以他今天觀察的物件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拉扎爾。

與競技場的熱火朝天不同,拉扎爾總是表現很平靜,如果說把他比喻成一個湖,那也肯定是一個結冰的湖。

無論底下的戰士對決是多精彩、多慘烈,拉扎爾永遠都只是看一眼,像是禮貌性的一瞥,表示出自己並未打算忽視任何人的想法。

但是那一瞥之後便是永遠的平靜,拉扎爾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那只比國王的小一點,然後便任憑法蘭西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

像是一尊雕像,冷靜而又寂寥。

下午三點半,羅伊的第二場對決開始。雖然明知結果早已註定,但威廉還是決定看一看。

30秒後羅伊勝。威廉欣慰地笑著,心說這傢伙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如果放在學院裡想來也是坐三望一的戰鬥系天才。想著想著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由得出了神。

接著他抬起頭,迎面便是拉扎爾的目光。

那是君王般的眼神,拉扎爾這個名義上的皇子,居然也有著如古代君王那樣的孤獨嗎?那種孤獨,高傲得無人敢於觸碰,又如星辰般鋪滿夜空。而威廉的瞳孔裡,似也在那一刻,倒映著夜空。

隔著大半個競技場,他們對視了三秒。威廉不知道拉扎爾能不能看到自己,也不知道他看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他只是隱隱地覺得覓到了什麼,如虛無縹緲的幻影般,令人出神。

三秒後,拉扎爾微笑,像是衝破了冰層的流水。而那夜空,也隨之散去。緊接著,拉扎爾對準了威廉的方向,輕輕地點了點頭,像是讚許,又像是挑釁。

威廉感覺自己被毒蛇咬了一口,連忙站起身,然後跟兩位醉漢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競技場。回到旅館時恰好四點,他貼上紙條,系上細線,隨後坐在床上冥想,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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