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方才,江正堂還有些不可置信,此時心裡便是徹底的慌了。

他與冉氏成婚十幾載,見過冉氏大度賢良的樣子,見過冉氏一雙眼睛滿滿都是欽佩的樣子,見過冉氏眼含期待的樣子。

他從來沒有見過冉氏這樣心平氣和的樣子。

冉氏的眼中再也沒有半分留戀,看他的時候,就像看著陌生人一樣。

江正堂的臉色有些發白,他忍不住去握住冉氏的手。

冉氏的手微微的縮了回去。不著痕跡的避過。

她的眼睛澀澀的,卻沒有一滴淚水,便是想哭也哭不出來。

她自幼備受父母寵愛,從來不曾受過任何委屈。

嫁人之後,她以為她心目中的良人待她也如她待他一般,便是平常被婆婆算計,她也是甘之如飴。

這一個月以來,她所受到的打擊接踵而至,彷彿是因為從前過得太順利了,一次性的補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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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她腦海裡想起江冉出生的時候。

當時她抱著女兒,偎依在他懷裡,他說過的一句話。

“女兒也是我江家的骨肉,我也喜歡,取名叫冉冉如何?”

她有些詫異,“那個冉字?”

他握了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裡一筆一劃的寫了她的姓氏。

“願得一人之心,永結兩姓之好,女兒會承載這你我二人的幸福。你說可好?”

彼時,她以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子。

願得一人之心,永結兩姓之好。

原來,原來不過一個笑話。

如今夢醒,她反而松了一口氣,這些年每日裡,都要想著如何去討好江正堂,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如今總算是解脫了。

冉氏抽身而出。

江正堂有些不知所措。

江懷義連聲打圓場,“侄媳婦這是做什麼,夫妻之間磕磕絆絆多的是。正堂做錯了,我們說過他了,你們夫妻十幾年,感情一直不錯,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說著一面罵江正堂,“你看看你做的什麼事,還不跟你媳婦倒杯茶賠禮道歉。”

這時族中的幾個婦人也開始充當和事佬,其中一個女人,江源的母親,一面過來拉了冉氏,“嫂子,怎麼能為了這樣的事情,鬧得和大哥鬧脾氣,咱們女人家出嫁從夫,怎麼能任著自己的性子來,你不為了自己,就算是為了侄女兒,也不該如此鬧。”

一個說道,“昨日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大哥確實有錯,你多擔待一些。”

只有江晨的母親林氏看了有些心疼,不過她性子靦腆,想張口替冉氏說上兩句話,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冉氏只是一個目光掃射過去,最後落在了江正堂身上,那聲音也拔高了,不知不覺,帶著一絲冷漠,“擔待,你們的意思是叫我再臥床不起十來年,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年,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得夠了。”

都是女人,說句實話,看見冉氏這個樣子,連聲音也帶了淒厲,那勸慰的話語生生的堵在了喉嚨裡。

卻說聽到這樣的訊息,最高興就數江老太太了。

江老太太這些時日在江冉面前吃了不少虧,如今聽到冉氏要合離,氣明顯順了一些,她將手裡的茶盞往那桌上一擲,茶盞發出叮噹響聲,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荒唐,”

江老太太一開口,江正堂心裡就湧現出一種不好的感覺。

果然聽到江老太太說道,“你嫁進江家十數年不曾誕下一個男胎,此乃大過,如今正堂娶妾進門,你竟然還犯下妒忌。此乃七出之條,就算你要走,也該正堂寫下休書。”

冉氏冷冷一笑,真當她是一無所知,她說道,“老太太有兩句話說錯了,第一句,無所出之事,並非因我之過,我進門之後生有一女,後來一直不曾再孕,是因正堂他當年試藥之時,落下病症,再也不能生育,老太太何故栽贓在我的頭上。”

這事情細細的說起來,江家族人倒有一些是知曉的。

當年在宮廷之中,先皇后請了江正堂替四皇子慕容羽研製解毒之法。

被有心人利用。

散步流言說是江正堂與先皇后有染。

這流言愈演愈烈。

連皇帝也鎮壓不止。

最後江正堂出來自證清白。

說是自己為了試藥,落下了病根,已經絕了子嗣。

因為江正堂膝下只有一女,又從不曾納妾,這個理由很快就被人所信服。

他保住了一條性命,卻也斷絕了子孫後代。

若是再生子嗣,那麼就犯下了欺君之罪。

這也是江正堂這些年膝下只有一個江冉的緣故。

就在那個時候,剛剛回到廣陵,孔氏找上門來,對於江正堂而言,猶如喜從天降。

他被喜悅衝昏頭腦,甚至忘記了,這或許是一個圈套。

此時冉氏說起這話的時候,江老太太說不出回絕的話來。

冉氏繼續說道,“第二,今日求去,只因我與正堂這些年早已經沒甚感情,今日說起合離之時,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思量。夫妻緣盡,好聚好散,並非因為妒忌。老太太勿要往我身上潑髒水了。”

江老太太不服,“我只聽說過休妻,從沒聽說過合離。”

江冉正好走進來,剛剛好聽到江老太太說了這一句話。

她看著母親。

在人群之中,母親毫不怯弱,神色帶著雲淡風輕。

她靜靜的看著。

只聽得冉氏繼續說道,“我朝定下規矩,婦有三不去:有所娶無所歸,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前貧賤後富貴,不去。”

冉氏說著停了片刻,掃視了一大圈。

所有人都怔住了。

冉氏繼續說道,“當年我下嫁江正堂之時,江家正是沒落之際,如今江家在廣陵也算是富貴,根據律法,前貧苦後富貴,不去,故言,江正堂不得休妻,今日由我提出合離。合情合理。”

這時江懷義忙說道,“舅爺快勸勸吧!”

冉珏一直都靜靜的喝著茶,不發一聲的看著這一切。

這時,江正堂才意思到了冉珏在一旁,忙說道,“舅兄,你好好的勸勸玉娘。”

冉珏放下茶盞。

他欣慰的看著冉氏。

他這一次來的時候,妹妹還是以前那樣對妹夫欽佩有加的樣子。

不過短短數日,就已經宛若新生。

江家就像是一個火坑一般,也到了該離去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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