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全息網遊（六）

在趾高氣揚地說出這句話後, 林嫣然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她的嘴角竟然是往上彎了彎, 旋即展露出了一個十分溫柔的笑容。
因為她的這句話，在場的所有人怔住了，場面變得格外安靜。就連來專門找劉雲麻煩的第一幫派的副幫主都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幫派成員先靜觀其變。
林嫣然施施然地看著凌雲堂成員的表情。
凌雲堂絕大多數人的眉頭直接是皺了起來, 其中楊樹的神情變動的最大。
雖然林嫣然還沒有開口, 但楊樹已經意識到林嫣然口中的這個人會是誰了，楊樹的神情立馬變得微妙了起來。
他下意識地看向了師亦，然後將視線落在了師亦旁邊的系統身上。
經過和師亦他們相處的這段時間, 楊樹已經十分清楚他當初拐到他們幫派的這兩個人並不簡單。
想到那些npc面對系統時略帶恐懼和敬畏的神情，以及系統曾經說過的話。
楊樹的眼眸垂了垂。
肉眼可見地系統眼神中浮現了一些漣漪，就在楊樹下意識地心慌的時候，他看到師亦輕輕地拉了一下青年的衣襬。瞬間，青年眼神中的那些漣漪便消失了，他沒有再做什麼舉動了。
不過，系統的嘴角卻輕抿了一下，用靜靜的眼眸直視著林嫣然。
“林嫣然, 你真的要這樣做？”劉雲也是知道林嫣然的目的的，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十分復雜的語氣朝林嫣然說道。
“當然, 不然我為什麼要來這裡。”林嫣然輕輕頷了頷首，此刻的她完全沒有之前囂張跋扈的姿態了，反而是笑得十分甜美。她的視線繼續飄過每一個神情各異的凌雲堂成員，然後在看到師亦的時候, 嘴角揚起的弧度加大了幾分。
慢悠悠地將視線重新落在劉雲的身上，林嫣然輕輕柔柔地道，“你不想知道我要的這個人是誰嗎？”
聽到這話，劉雲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他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幫派的成員們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了。
而孟單那邊受命來庇護凌雲堂的人表情也同樣變了。
副幫主的眼神中閃過了一些深思，在看到劉雲眼神驚疑不定之後，他眼眸微閃，朝著林嫣然問道，“是誰？”
也不怪他這樣。
如果他們只和第一幫派的人對上的話，他們還能勉強一戰。
但要是林嫣然也要插手這件事，情況可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非但無法庇護得了凌雲堂，反而自己都可能被團滅。
他實在是不想牽扯進這攤渾水裡。
林嫣然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一些，她的視線鎖定在了師亦的身上，一字一頓地道，“師亦。”
“師亦？師亦是誰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原來就是他得罪了林嫣然啊，他究竟做了些什麼，竟然能夠讓林嫣然這樣找他的麻煩。”
“不知道，但為了避免被遷怒，以後還是不要和他打交道了。”
人群中很快就因為林嫣然的這句話而出現了一些小聲談論。
林嫣然眉眼彎起，她繼續看向了劉雲，“劉雲，你會把他交出來的，對吧？”
聞言，楊樹的整個心都突突跳了起來，他再度去看了系統一眼。
雖然系統此刻面無表情，但楊樹的整顆心都提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系統此刻在壓抑著什麼，如果不是因為師亦在拉著他的衣襬，如果再發生點什麼，事情可能就要變得格外糟糕了。
“幫主，您別忘了，我們能夠拿到玄玉石是靠著師亦的，您不能把他交出去的啊。”楊樹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
劉雲的表情中閃過一些掙扎，他在沉默了一會兒後道，“我不會交的，我們幫派的每一個人都應該受到幫派的庇護。”
聽到這話，林嫣然的眉毛挑了挑，她的表情一下子冷下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孟單的那位副幫主繼續開口了，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極其嚴肅，“劉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覺得是一個人重要還是你們幫派其他的所有人重要？就算你不把師亦交出去，你們幫派也護不住他。還不如把他交出去，能減少一點損失。”
林嫣然也繼續輕輕柔柔地道，“劉雲，你怎麼不聽聽你們幫派其他成員的意見？或許，他們的想法和你的想法完全不一樣呢？”
聽到這話，劉雲表情上的掙扎更厲害了。
他是可以感受得到身後那些幫派成員的騷.亂的。
不過還沒有等劉雲的這種情緒蔓延，劉雲便聽到了師亦的聲音。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在場面的氛圍變得格外詭異的時候，師亦的聲音響了起來，一邊說著，他鬆開了拉住系統的手，走出了凌雲堂所在的那片區域。
看到師亦主動走出來了，林嫣然露出來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你想問什麼？”
“我是在什麼地方得罪你的？”
什麼地方？
這個問題讓林嫣然的笑容僵了僵。
當然是因為嫉妒。
因為師亦比她長得好看。
因為她在副本任務中因為師亦而丟了面子，明明她才是人群中最引人矚目的那個人。可是自從師亦出現後，這個就變成了師亦。
也因為她之前的那些倒黴加劇了她的怒火。
可她不能這樣說，這種理由會影響她的形象的。
“這不重要。”林嫣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只是繼續道，“你走出來，是準備主動跟我走嗎？”
但林嫣然的表情很快便怔住了。
因為她發現有什麼東西從她旁邊穿過了。
視線追隨著那個東西，林嫣然認出來了這個一個令牌，她眼睜睜地看著令牌停留在了師亦的面前，然後咣噹砸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意思？
緊接著，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住了，因為他們很快便發現了緊隨著令牌出現的肖意四人。
然後便看到了肖意他們瞳孔微縮的神情。
“！”
“幫主。”人群中不約而同地傳出了一道聲音。
林嫣然臉上的那些囂張立馬斂去了，她走到了林程的面前，溫溫柔柔地道，“表哥，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嗎，怎麼又突然過來了。”
但很快，林嫣然便發現林程沒有理她，而是表情微變地看著一個方向。
林嫣然順著林程的視線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師亦。
微怔了下，林嫣然繼續看向了倒在地上的那枚令牌。
眼眸微閃，林嫣然道，“表哥，你是在找那枚令牌吧。我剛才親眼見到，那枚令牌就是在師亦面前掉下來的，一定是師亦動了什麼手段。”
“而且，表哥，他就是當初得罪了我的那個人。”林嫣然的聲音變得更軟了，當發現林程的神情出現了一些漣漪後，她趁勝追擊，“你答應過我的，幫我教訓……”
只是，林嫣然很快就怔住了。
連帶著場面中安靜下來的所有人。
——啪
一道劇烈的扇巴掌的聲音響了起來，連帶著林嫣然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
她摔倒的聲音極大，而且被打的那半張臉直接是紅.腫了，不知道是不是用力極大的原因，皮膚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見，乍一看望過去十分滲人。
林嫣然的眼神中還帶著完全無法掩飾住的茫然，嘴角似乎有著滾燙的血液流了下來，她只能不知所措地看著林程用很冷的聲音朝他道，“你怎麼敢動他？”
那話語裡完全不帶情感。
身體內不斷傳來著劇烈的疼痛，周圍人投來異樣的眼神，林嫣然的心一下子慌亂到了極致。
她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而且甚至都不敢站起來。
因為她發現肖意孟單和越甘看向她的眼神也變得不一樣了。
皆是帶著一些厭惡和反感。
這可是全息網遊中聲望最高的四個人。
如果他們都厭惡她的話，她是絕對沒有辦法在這裡繼續混下去的。
此刻的林嫣然完全沒有意識到她以後的日子會有多麼的悽慘。
林程不再庇護他，其他玩家礙於肖意他們不敢接近他。
就連npc們都討厭她。
她會一直面臨著npc的追殺，再也接不到任何的任務，但凡是有機率得到的東西，不管機率高到怎樣的地步，她都得不到。
她的等級會因為一次次的死亡而不斷下降，最終降到了零級。
就算她想躲在和平區域，和平區域裡的npc也會對她冷嘲熱諷。
她被逼到離開網遊世界，回到了現實。
但所有人都在全息網遊中，現實世界裡根本就沒有人的蹤影。
林嫣然是在孤獨中絕望發瘋的。
但此刻的林嫣然並不知道，她的腦海裡只是思考著一個問題。
只是，為什麼？
只是因為她剛剛說的那句話？
可是，明明——
林嫣然瞬間愣住了，她和在場的所有玩家都眼睜睜地看著林程用截然相反的語氣朝著師亦溫柔地說了一句，“師師，我們又見面了。”
“嗯，我們又見面了。”師亦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聲道。
師亦和林程竟然是認識的嗎？！
就在在場所有玩家目瞪口呆的時候，他們便在下一秒繼續遭到了數倍的暴擊。
他們就不可置信地看著肖意、孟單和越甘朝著師亦說出來了相同的話。
師亦竟然跟他們全息網遊公認的四位大神都認識！
而且——
場面一下子安靜到了極致，連呼吸聲都似乎無法聽到了。
所有玩家都宛若被按了暫停鍵的雕像一樣，他們只能是看著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肖意竟然是語氣複雜地朝著師亦道，“對不起。”
不僅如此！
肖意竟然還向師亦道歉了！而且是當眾！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們茫然地看著肖意，當發現肖意的神情中竟然流露出一些內疚和自責後，他們全都呆住了。
楊樹此時也是一臉不可思議，他也沒有料到師亦竟然和肖意他們認識，而且關係會如此不一般。
他反射性地去看微抿起嘴的系統。
聞言，師亦的眼眸微微抬了抬，“你不用向我道歉的。”
第二個世界的他會選擇用自殺的方式脫離那個世界有著很多方面的因素。
肖意他們不過是為了完成攻略他的任務而做了那些事罷了。
畢竟，他對於他們來講，只是npc罷了。
而他當時也完全可以不選擇用自殺這種方式離開那個世界。
只是那個時候的他雖然自己沒有察覺到，但已經被系統寵得有些任性了。
“現在的我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可以證明這一點的。”肖意的拳頭一下子攥緊了，他現在都記得師亦最後發的那條微博。
——和肖影帝不熟，沒有剽竊，不想出名。
——而且，如你們所願。
這條微博上的每一個都像是一把刀刺進他的胸口。
它鮮血淋漓地展示著他所做過的錯事，他是導致師亦選擇自殺的罪魁禍首。
“我可以彌補的，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解氣，你可以殺我，殺我多少次都可以。”肖意的聲音微微發顫。
但還沒師亦回答，林程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呵，你覺得你說這些有用嗎？”
“你又什麼資格說這些，一個縱容自己表妹和自己的人去欺負師師的人？”孟單嗤笑了一聲，“如果不是我們過來，以你表妹的性格，你會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林程的眉頭皺了起來，他面色有些不好看地道，“林嫣然已經不是我的表妹了。”
“是嗎？”孟單冷笑了一下，他繼續看向了師亦，但說話的語氣確實截然不同的，很溫柔，“師師，我……”
不過，還沒有等他說完，師亦已經打斷了他，“我說了，你們不用向我道歉，也不用把我當做受害者對待。”
抬眸看了他們一眼，師亦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著凌雲堂所在的區域走去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肖意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在微微發顫，當注意到師亦腳步微頓的時候，他心裡湧現出了一些驚喜，他補充道，“是真的喜歡。”
只是，肖意很快就怔住了。
因為他聽到了師亦很輕的話，“如果你真的想彌補之前的事的話，就不要再來影響我了。”
說完，師亦便沒有管周圍人的反應了，只是朝著系統走了過去。
在師亦說完這句話之後，肖意他們全部都愣住了，每個人的神情都格外不對勁，但沒有人再說些什麼了，氣氛顯得格外壓抑。
其中最先恢復正常的便是越甘。
自從肖意開始道歉起，越甘便一直沒有開口。
他只是沉默地這一切，然後在現在看著師亦朝著系統彎了彎眉眼。
越甘想到了那個副本剛結束的時候。
他感覺到很難受，所以把這件事告訴了身邊的朋友詢問原因。
那個朋友說，因為美好被毀得支離破碎，所以它刻苦銘心。
從那個時候，越甘便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他能有機會的話，他會守護住這個美好。
越甘沉默地看著師亦朝系統彎了彎眉眼。
很好看，很純粹的笑容。
跟得知師亦自殺之前，那檔綜藝正播放出並且永遠定格的笑容一模一樣。
越甘眼眸微垂，繼續看著系統同樣向師亦回了一個十分溫柔和寵溺的笑容。
——哪怕這份美好永遠都不屬於他。
越甘這時抬頭看了身邊的三個人一眼。
他知道這個道理，他們也會明白這件事。
因為他們都經歷過美好被毀掉時撕心裂肺般的痛苦，都曾為施了一份力而後悔過，
他們不會再想去經歷同樣的痛苦。
哪怕——
不甘。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03 17:21:54~2020-02-04 18:11: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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