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打下隴右的誘惑力太大,微臣難以拒絕這種誘惑。”

唐武宗的心思轉的很快,聽到魚恩的回答,馬上就支出問題的關鍵:“你是指的那些土地?”

“沒錯,微臣就是難以拒絕土地的誘惑,所以才冒險繼續西進。”

回答的很乾脆,臉色也很從容,因為他知道,皇帝能聽懂自己的話,也會贊同自己的話。因為這位皇帝不只有著超出常人的睿智,還有著與之匹配雄才大略。

“哎!”

事實上皇帝也確實聽懂了他的話,一聲無奈的嘆息過後,就給出了和他相同的結論。

“本正說的沒錯,若是知道現在的困境,朕也不會同意出兵隴右。但既然已經出兵,朕也會繼續打下去。既然勞民傷財,不多拿點好處,著實對不起這麼大的風險。”

說道這裡,魚恩忽然詭異的笑了,用十分自信的語氣說:“若是聖上能再等三年,估計又會是另一番說法!”

魚恩是在委婉的告訴他,隴右需要發展,需要百姓戍邊,所以我才擅自做主,遷徙關內的百姓到隴右。等三年以後,隴右開始有所產出,絕對會讓你大吃一驚。

唐武宗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爆發出震天的大笑聲:“哈哈哈哈……”

笑聲過後,皇帝一臉正色的開口問:“何以見得?”

提問題並不是說他不信任魚恩,從他一臉期待的表情就能看出,對於魚恩的話,他是相信的,只是不知道魚恩的算計,想要聽個明白而已。

聽到這個問題,魚恩就開始了他淋漓盡致的表演。從流民四起說到土地問題,從家奴部曲說到土地問題,再從國庫空虛說道土地問題。總之一句話,魚恩把大唐衰落的總總矛盾,都歸結到土地兼併矛盾之中。

聽的唐武宗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插幾句嘴,時而洗耳恭聽。這種時候,兩人已經不像是君臣,更像是坐而論道的賢者,或者說探討問題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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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魚恩話鋒一轉,說了個他最新發現的問題。

“聖上,其實臣以為,有些事情也許並沒有想象的嚴麼嚴重,現在的大唐更像是進入了一個惡迴圈。只知道平抑糧價,卻不知道幫著百姓創收。”

這個說法對於唐武宗來說頗為新奇,他馬上迫不及待的說:“快細細說來!”

略微整理下思路,魚恩又開始了他淋漓盡致的表演。

“臣只是路過武功縣之時,聽縣令韋方所言,略有所悟,對或不對,還請聖上明鑑!依韋方所言,流民之所以會成為流民,是因為他們喪失了謀生的手段。若是能給他們一份活路,很多人都不會選擇去做流民。”

“只有讓百姓能賺到錢,他們才有錢去買糧食。若是百姓手裡沒有錢,就算糧食一文錢一擔,他們又用什麼來購買呢?所以臣以為,流民的問題不是有多少土地就能解決的問題,關鍵是要給百姓一條謀生的路。”

“只要百姓能掙到錢,糧價貴一些他們也負擔得起。反而不會因為聖上平抑糧價,讓許多人把糧食藏起來捨不得賣。”

現代的經濟學理論給了唐武宗很大的觸動,若有所思的想了許久後,他對著魚恩點點頭,示意自己理解了,讓他繼續說。

“所以臣以為,聖上不妨雙管齊下,一邊往秦州遷徙百姓,一邊收流民為工,如此一來那些過剩的閒置人口就會消失。大家都都活幹,有錢賺,關中又會是一片富庶的景象。”

唐武宗真心感覺這個建議不錯,只是這個主意觸碰到一個他最尷尬的軟肋,只聽他尷尬的說:“朕沒錢,國庫早就入不敷出了。要不是你去年打了個勝仗,估計朕這個皇帝都得挨家要飯吃。遷徙百姓需要錢來安置,收流民為工,需要給他們提供飯食甚至役錢,無論哪一樣都需要錢,可惜現在國庫沒錢了,空的能跑馬車。”

“所以聖上將鐵鍋賣的奇貴無比,是想靠它創收,彌補國庫的補足。”

聲音有些微微上揚,頗有些調侃的味道。

被人識破陰謀,唐武宗並沒有該有的羞愧,反而一臉淡然的問:“你知道了?”

“臣以為聖上這招用的不好,無異於殺雞取卵。”

“何以見得?”

“有錢人不在乎這點錢,窮人不可能買得起。用本來屬於窮人的福利來給國庫創收,這不是殺氣取卵又是什麼?”

面對魚恩的質問,唐武宗無奈的攤攤手,然後更加無奈的問:“不這麼幹朕又有什麼辦法?各路稅收要麼是收不上來,要麼是少的可憐,總不能總是刮關中的地皮。”

這麼理直氣壯的理由,如此不要臉的藉口,懟的魚恩實在是無話可說。思量好久他才試探著問:“不是已經開源節流了麼?怎麼還會這麼窮?”

這一次唐武宗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重重的哼了一聲。也正是這一聲,讓魚恩猛然醒悟,原來朝廷缺錢全是因為自己。

大軍出征需要錢,調動民夫築城需要錢,糧草物資補給需要錢,這麼算下來,大唐的國庫還真是被他一個人給榨乾了。也正是到了現在,魚恩才知道為啥李德裕當初極力反對,估計不堪重負的國庫肯定是主要原因。

送給唐武宗一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後,魚恩試探著問:“國庫不會連百姓遷徙的農資都拿不出來了吧!那些百姓大多是放良的家奴部曲,要是沒有聖上的恩澤,他們根本熬不到明年夏收。”

“這部分錢你倒是不用擔心,朕把義昌公主府給賣了。”

很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但是君臣間一團和氣的氣氛,卻因為這句話陷入相視無言的地步。兩人只見的距離,彷彿也因為這句話被拉開許多。也許是因為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勾起的不是魚恩一個人的痛苦記憶,還有唐武宗的噩夢。

沉默了許久後,唐武宗率先開口:“朕知道義昌罪無可恕,所以就勒令她皈依,日夜為鄭粹祈福恕罪。料想你也不想接著住在那裡,所以朕就自作主張把它賣了,正好可以得筆錢安葬鄭粹,剩下的錢應該還夠用。”

這一次他沒有介面,只是自顧自的低著頭。如果不是晚上的燈火太過昏暗,兩人相坐的距離太遠,估計唐武宗會發現他眼角低落的淚光。

皇帝並沒有責怪他的不敬,反而用歉意的口吻說:“朕知道你對朕心有怨氣,朕不該自作主張就讓鄭粹入土。可是朕真的想讓那件事早點結束,不想讓它再成為咱們君臣之間的隔閡。入土為安,這件事咱們就算過去如何?”

如果皇帝能不顧天子威嚴的祈求別人,魚恩相信最後一句話一定會是祈求的語氣。事情的經過他知道,結果他也知道,也曾下定決心讓事情過去,可是真到了眼前他似乎又有些放不下,看不開。

不知道是因為想起鄭粹還是因為皇帝的話觸動了他的心,七尺高的男兒居然開始淚如雨下,滴滴答答的落淚聲就像是安魂曲,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時間彷彿就像靜止了,皇帝沒有再說一句話,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直到那個淚眼朦朧的人俯下身,重重的一叩首。

“臣魚恩,岐山侯,朗寧公主駙馬,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檢效國子司業,向聖上請罪!”

這一拜是請罪,承認自己做錯了,承認自己不該棄大軍於不顧。

這一拜也是釋懷,表示往事已經隨風而去,君臣之間再無隔膜。

這一拜又是責任,告訴皇帝我還能用,還可以為你分憂解難。

這一拜唐武宗坦然接受,不是因為他是皇帝,只是因為他也願意釋懷,願意和魚恩回到那個親密無間的君臣,願意再把大唐的責任分擔到他的肩上。

站起身,輕輕走到魚恩面前;彎下腰,拖著他的雙臂把他扶起;張開眼,聚精會神的看著他的臉;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鄭重的拍一拍。

起身的人笑了,站著的人也笑了,君臣二人的大笑聲迴響在麟德殿,久久未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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