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等多久,半個時辰不到便聽到一二裡外殺聲漸漸減弱下來。

“差不多了,就是這個時候,我們也該過去了。”阿牛站起身,右手拍拍屁股,他重新幫漁夫將身負的楚刀調整了一個方位,他說這樣才不會遇到敵人之時刀都沒拔出來就身首異處,他二人穿著磨的不像樣的鞋子走了二里山路才到達一片狼藉的戰場,風裡劍正將劍拄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貨物保住了,亡命徒們死了一大半,地上也躺著不少馬賊屍體,胖子老闆帶著自家女兒躲在馬車肚子下面大氣都不敢出一個,五個丫鬟只剩下了兩個,地上也不見屍體,他們被活下來的山賊擄走了,山賊是不會殺女人的,尤其是妙齡女子,因為山賊也是人,也有生理需要,也會做禽獸不如的事情,三個老頭全部活下來了,應了阿牛那句話。最有經驗的活的才最長。

“你們還敢來?難不成忘了我給你們的警告?”風裡劍對二人到來並不太歡迎,即便大戰之後的他已沒有多少力氣,但他仍是冷冷瞥了二人一眼。

“我記性不太好,但也不至於會忘記才說過的話,不過我們並不是來找你的。”

阿牛帶著漁夫直接繞過不怎麼歡迎他們的風裡劍,他們去找到了躲在馬車下面的胖子老闆。

“老闆,我知道現在你可能很缺人手,如果你願意出價二百兩,我們願意來接這單活兒。”

阿牛平淡的說道,彷彿是在陳述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一般。

“二百兩?你確定不是痴人說夢?”

即便才剛剛經歷過生死大劫,劫後餘生的亡命徒們也是一陣嘲諷,就連胖子老闆都有些看不懂這二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給你們二百兩?”

“錯,不是給我們二百兩,是給我們二人每人二百兩,一共四百兩,並且你一定會給我們,因為你不給,我就會殺了你,哦,不對,殺了你們父女兩個才對。”

阿牛已經拔出了刀,其實那把楚刀原本可以配在他身上,那樣看起來最起碼比趙騫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刀客,可他沒那麼做,因為他的左臂不是很方便,按照這個癒合速度,他最起碼還要兩個月才能取下繃帶,楚刀散發著寒光對準了胖子老闆的腦袋,阿牛看向紅衣迷惑不解的紅衣少女,他道。

“也許你應該勸勸你爹,他不是很捨得花錢,但我覺得這四百兩必須花,不然他就會沒命,你也會沒命,這四百兩銀子對於你們家這麼多貨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你們出得起這個錢。”

“為什麼?”

被阿牛冷冷看著的紅衣女子最終是憋出來了這麼幾個字。

“不為什麼?我只是一個拿錢替人幹活兒的主,小姐你要自己給我送吃的,我並沒有強迫你,這都是你自願的,事實上幹咱們這一行都是不認人只認錢的,難道不是嗎?”

“你這是趁火打劫。”

“不不不,我這可不是大劫,我只是在跟你們父女兩談生意,我知道他們活下來的這些人中還有不少好手,不過他們肯定快不過我的刀,你們說呢?”

胖子老闆終於還是妥協了。

他取出四百兩銀票交到阿牛手裡。

“希望你們講信用,放了我跟我女兒。”

“我會放的,並且我知道我一旦放了你們馬上就有幾十個人上來圍攻我們兩個,可是我還是會放了你們,因為我們不是強盜,拿了你們的錢就得替你們辦事,之所以要價這麼貴,是因為我們值這個價錢。”

阿牛收了刀,他看向周圍虎視眈眈的亡命徒們,還有面色陰晴不定的風裡劍。

“你們只能拿二十兩,因為你們只守不攻,我們拿四百兩,因為我們做的事情值這個價錢。”

“就憑你們兩個能做什麼事?”

風裡劍冷笑不已,其實他想一劍殺了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不過他想看這兩個年輕人肚子裡裝了什麼名堂,他也知道在這裡殺了他們,四百兩銀子也不一定全都能落盡他懷裡。

“我們能做很多事,做你們沒膽子做或是不敢去做的事情,比如找到方才那群山賊,因為他們搶走了三個丫鬟,而很不湊巧,這三個丫鬟曾經給我送過吃的。”

“你在跟我說笑!”

風裡劍依舊冷笑,他不動手,其餘亡命徒也不動手,他不相信,其他被僱傭來的亡命徒也不相信,除了昨日裡那主動落後的黃牙老頭兒。

“我沒跟你說笑,因為其實你在我眼裡什麼東西都算不上。”

眾目睽睽之下,阿牛與年輕漁夫翻身上馬,他看向面色陰沉的胖子老闆。

“你們可以繼續往前走,也可以繼續在這裡等,最遲不過明天早上人就會帶回來,我們會追上你們,因為雖然我們幹的是拿錢賣命的活兒,可我們也是憑自己本事掙錢,不是強盜那般勒索。”

他們二人才騎馬走出十步便感覺到身後一股劍氣傳來。

“鬼才信你們的話。”

風裡劍緊隨其後一劍刺出,他這麼一劍任何人都能看出來能將馬背上的兩個年輕人瞬間斬落於馬下,胖子老闆嘴角冷笑,現在看來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就連一旁的紅衣女子雖神色複雜,但也預設了自己父親這麼做,這風裡劍雖說是半道上僱傭而來,但也是這一代鼎鼎有名人物,跑江湖的誰敢不給幾分面子?就連那幾個資格最老的老人家都避其鋒芒,風裡劍要殺人不難,要殺一個半殘廢的少年人與一個看起來刀都不會用的年輕人實在是太簡單。

只是可惜這種報復的快感並未持續多久便戛然而止。

“既然不信我的話,那你就做鬼去吧,這樣你就信了。”

風裡劍騰飛在半空中的獰笑再也笑不出來,他只感覺脖子處一絲冰涼感覺之後便有水花噴射出來的聲音傳出來。

風裡劍倒在了地上。

馬背上左臂包裹著的阿牛皺皺眉頭。

“何必?我早跟你說過你們快不過我的刀,哪怕是右手刀。”

他們二人走了,順著馬賊離去的方向追了出去,方才一刀讓趙騫頓時覺得快意不少,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他問。

“早知如此不如直接將那家夥一刀殺了再威脅那死胖子多好?搞得這麼麻煩?”

“殺人在你眼裡就真有這麼簡單?”

阿牛別過頭笑問。

年輕漁夫語塞,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開始竟也對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開始如此冷漠起來。

“最開始我不殺他,我知道我殺了他我們也會死,遇見了山賊是最好的機會,他們實力大打折扣,我也有把握從那幾個老頭子手裡逃出來,我跟你說過幹我們這一行最好別有感情。”

“所以你就把刀架在別人父母兩脖子上?你可知道我若是人家姑娘,那心裡該有多傷心。”

“傷心總比輕信別人丟了命強。”

“那咱們現在是揣著銀兩遠走高飛?”

“你還是沒聽進去我的話,我說過咱們要講信用,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饒是年輕漁夫再有準備,此時也不免被嚇了個夠嗆。

“那可是山賊,無惡不作手段殘忍的山賊,你確定就咱們兩個人去救人?那是自己去送死。”

“我當然知道山賊無惡不作手段殘忍,但山賊也是人,也會講道理。”

“你跟山賊講道理?確定不是開玩笑?你認為他們會安安靜靜坐下來跟你講道理?”

“會的,當你的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他們會安安靜靜下來跟你講道理。”

“你真是個瘋子,一個不要命的瘋子,總喜歡把自己逼上絕路。”

“是的,我是一個不要命的,但我不是瘋子,因為我只有不要命才能最快知道我這條命從何而來,我要讓自己身處絕境,走投無路,當然,前提是我們的對手要有那個本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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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賊到底還是沒那個本事讓他們二人身處絕境,因為正如阿牛他自己所說,他的刀很快,山賊的刀很慢,雖然其中不乏好手,但大多數山賊都是平民百姓落草為寇,他們不知道什麼刀法,只知道有錢有女人就拼命,可他們只是兩個男人,什麼都沒有,山賊不會傻到來拼命。

他們很容易就找到了山賊頭領,一個光著膀子渾身刺青使重刀的傢伙。

“小小年紀如此心狠手辣,很有膽氣,不過找麻煩的話,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沒有來錯地方,我們也不是找麻煩而來,只是想帶三個人走,這裡是四百兩銀票,人你讓我們帶走,錢,你收下,或者是你不收錢,不放人,然後成為我的刀下鬼,你怎麼選?”

楚刀重刀相交,碰撞出火花陣陣,繼而有刀橫在山賊頭領脖子上,他終於老老實實坐下來跟這清秀的阿牛說了一番大道理。

所幸三個丫鬟依舊完好,雖說衣衫不整但總算勉強保住清白,他們五人趁著月黑風高再回營地處時沒想到胖子老闆他們還沒走,其實也並非是他們不想走,只是被黃牙老頭兒勸說了留了下來,因為他說那兩個年輕人非尋常角色,若是這一路上帶上定能保商隊安全無憂,胖子老闆雖有不願,因為他不相信他們二人真會回來,但此時收拾完所有天色已黑,便乾脆在原處重新整頓休息一晚上,他知道這兩個年輕人信任不過,但最起碼有一點值得信任,他們只認錢。

商人討厭只認錢的人,但又何嘗不會喜歡只認錢的人?

當五人披星戴月回來時天色已明,他們將三個丫鬟送回去之後便又不緊不慢跟在後面,其實這一趟四百兩等於一分錢都沒賺到,白跑了這麼多路,因為四百兩已經全部交給了山賊,算是贖金。

“我們還要跟著繼續走下去?”

年輕漁夫摸了摸已經餓的乾癟的肚子,再看了一眼自昨天之後再沒下過馬車並且沒有送過點心的那一位?

“當然要繼續跟著走下去,收了別人的錢哪兒有不幹活的道理。”

“你為什麼不把山賊全部殺了?這樣銀子也有了。”

“又不是每個人生下來就是天生殺人狂,殺人這種事情其實遠非你想的那麼簡單,況且,他們以後可能用的上。”

“什麼地方能用的上山賊?”

“也許是天下大亂再無一兵一卒可以調遣的時候。”

連著走了三天崇山峻嶺才到了一處算是比較繁榮的小鎮,與走水路不同,走水路看到的只是姜水兩岸的風景,唯有陸路才能踏遍西楚大好河山。

不過此刻年輕漁夫覺得這西楚其實並不見得大好,比如這麼才進城門口便被人攔了下來,這是一名軍官。

“姓名,哪裡人?要往哪裡去?”

他不攔別人,唯獨攔住了最後面的阿牛和年輕漁夫。

“為什麼他們不攔偏偏攔我們?”

年輕漁夫對此實在不滿意,雖知道他二人在青牛鎮犯下命案已被通緝,但兩人此番入城更是直接喬裝打扮了一番,自信絕對不可能有人認出來,就連自己身後的阿牛都放下了頭髮遮蓋住額頭的硃砂痣,斜斜的劉海絕對看不出來。

“因為有人舉報你們身份可疑。”

“有人舉報?誰?”

順著軍官方向看去正看到紅衣少女下了馬車衝二人扮一個鬼臉,她是為了報復故意弄得說辭,卻沒曾想歪打正著直接打中了。

一人屠得王府雞犬不留這可並不是什麼人都能輕易犯下的小罪。

“我想你們可能是誤會了。”

“是不是誤會先跟我們回去再說。”

年輕漁夫拿不定主意,他在看身後的阿牛,但見阿牛面無表情眼神空洞之後才在心裡哀呼一聲完蛋。

不曾用多少功夫二人便被帶進大牢,直到這時候阿牛依舊全無反應,即便他們的罪名已經坐實。

“你不怕死?咱們這次可真的要死了。”

“那就等到死的時候再說。”

他們到底還是沒死,因為這時候一個穿著盔甲的年輕人開啟了牢門。

“殺人犯?有意思,一個人屠了人家滿門並且殺了縣官,漬漬漬,果然還是如同當初一般喪心病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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