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老爺,大院外有個瘸腿的算命先生,站在大院外來來回回,這都晌午了,還不見得有離開的意思,老爺,要不然我去將他打發走,省的見到煩心。”

路懷德手裡拿著賬本,一頁頁翻開來看,每日晌午這個時候,路懷德定是在商鋪裡查賬,驗貨的,可今兒?管家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立身站在一旁,等著老爺的話。

路懷德看了好幾冊賬本,眼睛倒是有些乏了,他慢慢站起身來,管家剛想要發話,路懷德便轉身回了裡屋,只留下等候回信兒的管家,管家嘆了口氣,看看裡屋,又望望大院外面,這兩條腿卻不知應該走到哪邊才好。

這晌午的工夫,三太太曼香急匆匆的想要出門去,打扮的花枝招展,濃妝豔抹的,曼香沒帶貼身丫頭,只是一個人哼著小曲兒,搖擺著腰身走出路家大院。

路家大院外,那個瘸腿的算命先生還在,依舊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不慌不忙,泰然自若的樣子。

算命先生見路家大院走出來個人,還是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於是停下腳步,只是自顧地說起話來。

“夫人之面相,宜夫,宜子,乃旺夫之相,如若本分守家,日後定有子嗣來也。”

曼香著急著出門去,才不會搭理這個說胡話的瘋子,也沒打算同他浪費時間,可才走出兩步遠,忽然停下腳步,麻溜兒回轉過身,這大院外此時只有他與算命的兩個人,更別提其他什麼夫人。

難道這個算命的是跟自己在講話,什麼宜夫,宜子,還會有子嗣?他的意思是說,自己以後會個大胖兒子?曼香聽到莫名其妙的話,似乎忘記了自己要出門。

曼香手裡拿著香帕,半信半疑的走到算命先生身旁站定,然後盯著算命的來看,有些話,如鯁在喉,就是壓在喉嚨裡說不出來。這樣一來,倒像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生怕旁人知道的樣子,倒是算命先生先開了口,半眯著眼,似乎通曉天地,無所不知,無所不通的模樣。

算命先生神神秘秘地說道:“夫人是不是想同老夫打聽子嗣一事?”

曼香心裡自是咯噔一下,子嗣像一塊石子,冷不丁地掉進她這心裡,半酸半苦的滋味自然是不必多疑。

曼香打定主意,隨便問一問,又不會勞民傷財,求人的時候,曼香也不會低頭,依舊盛氣凌人的樣子。曼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還請問這位先生,你說的子嗣一事,可否當真?”

瘸腿的算命先生也不說話,只是盯著曼香的臉蛋來看,曼香見這算命的也不言語,暴躁的脾氣真是想發作,曼香被算命的盯著看的有些不自在,曼香心裡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

曼香顯然有些不耐煩起來,眼珠子開始滴溜溜的轉,這瘸腿的算命先生,八成是個老色鬼,一準兒是挑那年輕貌美的女子來哄騙,今兒倒跑來路家大院來騙,自己還碰個正著,可是這個老色鬼又怎麼會知道自己沒有孩子,八成是花了大價錢在哪買來的訊息。

曼香擺弄著腰身,一舉一動都入了瘸腿算命先生的眼,曼香只顧著招搖,又怎麼會留意到算命貪婪的眼神兒。

“我說你個老色鬼,休要拿我來騙,你呀!哪涼快哪呆著去啊!這路家大院門口不是你這種人呆的地方,趁老孃我心情還算不錯,快點滾開,可不要礙我的眼,從我在大院裡走出來,你就盯著我這臉蛋兒來看,告訴你,想看老孃的臉蛋,那可是要花銀子的,有沒有子嗣,恐怕不是你說的算的吧。去,去,去,沒工夫陪你在這兒耗著,老孃忙著呢!”

瘸腿算命先生聽完曼香說出的厲害話兒,哈哈大笑起來,似乎方才曼香說的話是在奉承他一樣,平常人聽完尖酸刻薄的話,早就火冒三丈了,瘸腿的算命先生一步步靠近曼香,曼香被他的舉動嚇得花容失色,試圖躲開,可任憑怎麼掙扎,一動也不能動,高跟鞋像長在了地上,生了根,根本沒有辦法挪動腳步,曼香開始拼命的亂喊亂叫,雙手擋在胸前,頭左右搖晃個不停。

“太太...太太...您醒一醒,別怕,別怕!”

曼香“騰”地一下坐起來,猛地睜開雙眼,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簌簌而下,曼香左看看,右瞧瞧,原來並沒有什麼瘸腿的算命先生,原來都是一場夢,曼香身穿的藕色小衫兒也被汗浸透。

春桃和鳳兒,一個趕忙倒水,一個拿方巾為太太擦汗,春桃將水遞到曼香面前,曼香越發覺得方才的那個夢真實的可怕,曼香醒來第一句話問的就是。

“你們兩個,見到老爺了嗎?”

鳳兒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手腳麻利的為太太擦拭額頭的汗。

“回太太,聽管家說,老爺在花廳同一個算命的在談些什麼,老爺又是哭又是笑的,下人們並不知情。”

方才的夢境似乎又回到眼前,曼香開始緊張起來,身子瑟瑟發抖,突然緊緊的抓住鳳兒的手臂。

“你說什麼?算命先生?”

曼香不敢再猜測下去,抓過床邊的披肩胡亂的披在身上,然後慌慌張張地跑出了臥房,春桃和鳳兒哪敢耽擱,迅速放下手裡的活計,也追著跑了出去,想都不用想,太太一定是跑去了花廳。

“不好,太太去花廳了,管家可是交代過,不許任何人打擾的呀!”

花廳裡,路懷德同那個算命先生正高天闊地的談論著什麼,越說越暢快,越談越投機,整個花廳裡其樂融融,就連今兒的天氣也為了烘托氣氛,分外暖和。

路家大院中,屬曼香的別院離花廳最近,走上那麼幾十步,就可來到花廳,今天不同 ,曼香一直耿耿於懷的是方才做的那個夢,忽聽得老爺正與那個算命先生同在一處,頓時緊張起來,於是跑來花廳看個究竟。

路懷德同算命先生正喝著茶,突然曼香衝進花廳來,路懷德自然是一驚,他可是交代過管家的,任何人不得打擾,這曼香是抽哪門子邪風兒,衣衫不整,瘋瘋癲癲的跑到花廳來鬧。

曼香腦袋裡,只有一個念想,只有方才夢裡算命先生羞辱自己的那一幕,在這個當兒,曼香只好無視老爺的存在,今天要同算命的老色鬼算賬,誰也攔截不得。

路懷德滿臉怒氣地站起身來,使勁兒的給曼香遞眼色,有客人在,不好對曼香動怒,那樣會讓人家看笑話,也會折損自己的顏面呀!

曼香完全被夢刺激到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萬一這個老色鬼用什麼好聽的話兒蠱惑老爺,那該如何是好啊!

曼香脫下一隻高跟鞋,然後右手高舉著高跟鞋衝著瘸腿的算命先生撲了過去,算命先生先是一驚,然後迅速的躲開,完全看不出是個瘸腿的,他躲到哪裡,曼香便追到哪裡,曼香此時血脈噴張,一心只想著打死這個騙人的老色鬼。

路懷德見算命有難,被曼香追來追去,曼香也不知是咋了,披肩還滑掉了一個肩膀,真是不成體統,路懷德看在眼裡,怒氣在心裡,路懷德沒費吹灰之力,便攔下曼香,曼香被老爺這麼一阻攔,情緒更是激動,頭髮也溼噠噠的粘在臉頰上,嘴上可是不饒人,罵起人來倒不留情面。

就算被老爺抱住,曼香也無法冷靜下來,依舊舉著高跟鞋喊著罵著。

“你個老色鬼,騙人的老東西,休要拿什麼好聽的話來蠱惑我家老爺,方才你在夢中便羞辱我,看老孃今天不打死你,趕緊滾出路家大院,給老孃滾出去!”

路懷德只用一隻手的力道便可以抱住曼香,然後騰出另一只手捂住曼香的依依不饒的嘴。

“休要胡鬧,抽啥邪風兒,今兒有自家人在,給你點面子,要不然早就家法伺候,非打你個半死不活。”

路懷德這麼一嚇唬不要緊,曼香非與老爺對著幹,聽得路懷德“哎喲”一嗓子,曼香用盡全身力氣咬著老爺的手,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路懷德頓時覺得身上汗毛豎起,一個激靈,將曼香推到在地。

“臭婊子,真是給你點顏料,你就他奶奶的開染坊。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啥騙子?啥老色鬼?這是老爺我失散多年的二弟,若不是今天自家人在,我他奶奶的就休了你,到底做了啥夢?跑到這來胡鬧,我看你八成是皮癢癢,找打!”

路懷德理也沒理曼香,徑直走到算命先生身邊,攙扶起躲在紅木椅子後面微微發抖的二弟。

路懷德的臉說變就變,方才兇的可怕,轉而就滿臉歉意的對著自己的二弟笑著。

“二弟莫怕,今兒讓你見笑了,希望二弟不要介意,大哥這就吩咐廚房備上一桌子好酒好菜,為二弟接風洗塵,咋樣?”

再看曼香,可憐兮兮的坐在花廳的地毯上,明明就是個騙子,咋就變成了老爺的二弟,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春桃和鳳兒匆匆忙忙走到太太身邊,春桃為太太重新搭好披肩,鳳兒伸出自己的衣袖,為太太擦拭著眼淚。

曼香留著眼淚,心裡有說不盡的難受,自打跟了老爺,可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在這大院裡,老爺最心肝寶貝的就是自己了,可...可......今天這是咋了?說翻臉就翻臉,從前是聽老爺說起過失散多年的二弟,哪會想到這二弟從天而降,從此這大院裡又多了個二爺,想必這路家大院註定不會太平。人多,事兒也多,這麼多張嘴,哪裡會管的住。

令曼香疑惑不解的,這夢...究竟怎麼一回事?夢裡的算命先生竟然同二爺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天下真的有如此能工巧匠之人?曼香將溼噠噠的長髮別在耳後,再怎麼著,不能真同老爺動了氣,老爺可是說到做到,到時候要是真的休了自己,哭都找不到家門口。只不過一場夢,在老爺眼裡,畢竟是捕風捉影的事,不能抓住不放。

今天怕是讓人見了笑話,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出一刻鍾,自己這番胡鬧,定會傳遍大院內外。算了,不可顧著自己這點兒小肚雞腸,老爺認定的事兒,任憑誰也改變不得。

春桃和鳳兒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將太太攙扶起來,曼香似乎像變了個人,馬上溫婉起來,曼香推開兩個丫頭,邁著小碎步,穩穩的走到二爺面前。臉上也失了方才那股子潑辣勁兒,紅潤的臉蛋,看著直叫人心疼。

“二爺,方才真是對不住,只因嫂嫂做了個古怪的夢,不分青紅皂白,讓二爺受了驚嚇,希望二爺不要怪罪,嫂嫂給你賠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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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顯然沒有想到嫂嫂竟然同方才判若兩人,潑辣起來,毫不留情面,溫婉起來,直叫人心癢癢。

二爺看看自己的大哥,也就是路懷德。見大哥臉上緩和許多,二爺也就放下心來。

“嫂嫂說的哪裡話,是二弟唐突到訪,這怪就怪二弟冒失,不關嫂嫂的事,還請嫂嫂不要多慮,多多保養身體才好。”

曼香本是低著頭說話,聽二爺這樣說來,心裡也就平靜下來,慢慢抬起頭,正巧同二爺四目相對,眼神流轉間,二爺的臉卻紅了起來。

路懷德見兩個人緩和下來,各自寒暄三言兩語,就迫不及待的拉著二爺的手,重新坐下來。

路懷德對著曼香擺擺手,臉上神情複雜,看不出老爺的真情實感。至少曼香這一刻是這麼覺得。

待曼香轉身走出花廳的時候,一個身影出現在眼前,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靠近。驚的曼香連連後退,來人儼然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就連身後的使喚丫頭,臉色同樣冷的可怕。紅木柺杖上鐫刻的龍飛舞鳳張牙舞爪,伶俐的眼睛直盯著曼香來看,曼香不禁打了個冷戰,為來人讓條路出來,自己則畏畏縮縮的站在一旁。

到訪之人,不是仇家,不是巴結奉承的小人,而是曼香的親孃,方才太太跑到花廳裡來鬧,下人們聽到老爺訓斥太太,差點嚇得尿褲子,於是乎,馬上去搬救兵,將太太的親孃請了來。

路家大院有誰不知三太太的親孃,一個凶神惡煞的老婦人,同三太太一樣,是個尖酸刻薄之人,當初曼香嫁到路家來,可是費了好大周折,三太太親孃除了親眼看到路懷德孝敬自己的萬兩白銀,還要路懷德給她家挑上一個月的泉水,下人們不得代勞,曼香雖說是小,可在架子上,從來沒輸過誰,單從他千求萬求曼香親孃上來看,足可以讓曼香在路家大院過上順風順水的富足日子。

曼香親孃當然知道花廳裡發生的一切,包括路懷德對曼香惡語相向,她通通記在心裡,今兒就是為曼香討個說法,自己的心肝寶貝可是不能出現任何差池。

曼香親孃走到花廳內,繞開路懷德,徑直走到路懷德平日裡坐的椅子上,平平穩穩的坐下來,眼睛卻也不看著路懷德,只是由著使喚丫頭將煙管兒點上,抽上幾口,煙霧繚繞間,才開口說話。

“我說路家大老爺,咋欺負自己的媳婦兒,這不管啥人在場,也不能欺負曼香啊!這曼香是為你們路家開枝散葉的,你就這麼忍心對她?還是人幹的事兒嗎?”說著將煙管使勁兒敲在桌子上,就連桌子上的茶杯也要抖上一抖。

路懷德站在一旁,左右為難,也不知該怎麼開口,既然岳母聽得訊息趕來,不如就實話說了吧。

路懷德賠著笑,不管咋說,岳母當前,就是要哄著捧著,哪有不說好話兒的道理。

“丈母孃,今兒出手推了曼香,卻是無奈之舉,只因懷德不明事理,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路懷德何等聰明之人,將一切不是全都賴在自己身上,不會說上曼香半個不字。

路懷德走到花廳門口,招呼管家上茶來,管家還未答應下來,就聽到身後傳來咚咚的敲擊聲兒。

曼香親孃騰出一隻手來,拿著紅木柺杖一下下敲著地聽聲兒玩兒。她吸了一口煙,菸圈慢慢吐出來,倒是看不清路懷德的臉色。甭管看清看不清。今兒又不是來看他路懷德的臉色。

“告訴你,甭費事,我又不缺你那茶來喝,今兒來,就是想聽你說句實在話,為啥推了曼香,到底是為啥?快說!”

路懷德打死也不願意說出實情來,否則不是打自己的臉嗎?路懷德走到丈母孃面前站定。也不知是咋了,倒摸了摸別在腰間的槍。曼香親孃看在眼裡,氣不打一處來。一口唾沫吐在路懷德腳邊。

“咋了?你還想對我動槍,你個王八犢子,你試試,打死我這個老太婆,你就太平了,來呀!打死我吧。反了,反了,女婿要打死丈母孃了,造孽啊!”

路懷德哪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是習慣了,遇到難辦的事兒,摸一摸槍,心裡就有底了,哪會真的對丈母孃動真家夥。

路懷德一下子跪在丈母孃面前,“叮噹”就是一個響頭,然後抬起頭,也不等丈母孃回話兒,麻溜兒站起身來。

“丈母孃,女婿哪敢對您動粗,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啊!您老今兒來了,就住下,一會兒女婿為您請上個戲班子,唱幾天的好戲,咋樣?您消消氣!”

自打親孃進了花廳,曼香一言不發,躲在一旁只是看著,曼香心裡明鏡兒似的,這親孃自會為自己做主,可是,今天的事兒,確實是自己的不對,被老爺攥在手裡,大氣兒也不敢喘。換作平日,一定會得理不饒人。

路懷德沒討到好,便回頭對著曼香擠眉弄眼,曼香推開兩個丫頭,乖乖走到親孃身邊。

曼香親孃舉起菸袋作勢要打曼香的腦袋,曼香一下子躲開,菸袋裡的菸灰簌簌而下,軟綿綿的落在地毯上。

“你呀!你呀!真是沒有出息,倒讓旁人抓得把柄,你娘我還在這坐著呢!你大氣兒也不出,當我是瞎啊!”

曼香知道親孃全是為了自己才這麼動氣,說來說去,都是自己的錯,睡覺,做夢,多平常的事兒,自己卻當了真,還差點動手打了二爺,不管怎樣,說上幾句軟話兒,也就沒啥事兒了。

曼香馬上換了一副面孔,嬌滴滴地握住親孃的左手,笑盈盈的對親孃說道:“娘,今兒啊!都是曼香的錯,還勞煩您一趟,曼香心裡真是過意不去,曼香知道,娘是為了我,可是確實是曼香有錯在先,這事兒,真的不能怪老爺。”

曼香娘嘆了口氣,像是妥協,又像是累了,乏了。曼香馬上心領神會,嬌聲嬌氣的說道:“娘,到我屋裡來,曼香有好煙孝敬娘。”

曼香娘只要聽到“好煙”兩個字,心裡再大的怨氣也都會煙消雲散了。曼香娘知道,這是路家大院,自然要是給女婿些面子。

曼香娘輕輕咳嗽兩聲,使喚丫頭便將她攙扶起來,拄著她那紅木柺杖,嘴裡依舊叼著菸袋吸個不停。

“得,得,得,你丈母孃我啊!累了,也乏了,這會兒沒工夫管你們的破事兒,倒是有一件事,我要先小人後君子,從今往後,好好待曼香,如若再讓我知道這路家大院裡有人欺負曼香,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路懷德哪敢不答應下來,恰巧有批好煙,正好孝敬丈母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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