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晚清時代已經沒落,可宗祠鎮上卻如火如荼的上演著家族恩怨,封建禮數,糾纏不清的爾虞我詐,封建餘存依舊蠱惑著人們陳舊的觀念。

“老爺,老爺,喜事,喜事。”

路懷德此刻正跪在祖宗牌位前虔誠得默唸著什麼,規規矩矩的給祖宗磕過頭後,便不慌不忙的站起來,方才管家的話他已經聽到,因為有老爺的吩咐,只要老爺在祠堂裡,所有人不得打擾,這個規矩是路家的祖宗早前就定下的。所以管家只得在祠堂外面候著。

路懷德推開祠堂的木門,正巧陽光折射進來,叫人睜不開眼,管家見老爺半眯著眼,便借自己的衣袖為老爺擋住有些刺眼的太陽。

路懷德下意識的碰了碰別在腰間的槍,踱著步子走下臺階,管家跟在身旁,尷尬的在臉上硬生生的擠出笑來,因為他知道一會兒老爺一旦看到少爺成了土匪頭子,定會火冒三丈。

路懷德突然停下腳步,滿臉疑惑的盯著心神不寧的管家。

“管家,今兒有什麼喜事,倒要你火急火燎的跑到祠堂來?”

管家弓著身子,吞吞吐吐的說道:“老...爺,老爺......少爺......回來了。”

路懷德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就連眉頭上那條傷疤此刻也舒展開來,倒顯得沒了往日那般盛氣凌人。

“你說什麼?你是說翰飛從省城讀書回來了?這個兔崽子,三年了,一封家書都未曾寫過,是喜事兒,天大的喜事兒啊!管家回大院!”

“老爺,少爺他像變了個人似的,老爺...您...。”

路懷德並未聽出管家話中的含義,便也未將管家的提醒放在心上。

管家見老爺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也就不好再言語。

這時,家裡一個長工急匆匆的跑來,然後在管家耳邊小聲的說著什麼,路懷德斜著眼看著管家。

“咋了?有什麼話不能當著老爺我的面兒說!”

管家擺擺手,長工便急匆匆的走開了,管家的臉變得越來越紅,額頭上掛著頂大的汗珠,管家心裡明白,少爺的事兒,再也瞞不住了。

管家撲通一下跪在老爺面前,頭埋得很低。

“老爺,老奴就同您說了實情吧。少爺是回來了,可是......可是......,”還未等管家將話說個明白,只見駱駝山大當家的,也就是管家口中的少爺,帶著一隊人馬趕了過來,少爺騎著馬,威風的很,少爺勒住馬,一個旋風便下了馬,直奔路懷德而來,雙手抱拳,一身的匪氣,然後乖乖地跪在路懷德面前。

“爹,兒子回來了,還有跟著俺出生入死的弟兄們,沒有他們,便沒有您兒子的今天。”

路懷德萬萬沒想到,面前這個一身匪氣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兒子,一個無惡不作的土匪頭子。

路懷德氣的咬牙切齒,額頭上青筋凸起,他掏出腰間的槍,槍口冷冷地對準眼前這個大逆不道的畜生。

管家見老爺氣的發抖,就使勁兒給少爺使眼色,可少爺哪給這個機會,臉上滿是江湖豪氣,兄弟情深的蠻橫樣兒,煞是折人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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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現在的稱號是千眼,千眼手下眼見大當家被路懷德這個老東西給斃了,一聲口哨過後,這幫土匪將路懷德圍了個密不透風,紛紛把槍對著路懷德。

管家“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迅速的掏出手槍,護在老爺面前,路懷德見這群小嘍囉的架勢,頓時恨的火冒三丈,他抬起右腿,重重的對著依舊跪在地上的千眼踹過去,千眼沒得提防,捂住肚子倒在一旁。

路懷德氣憤的扔掉滿是汗漬的手槍,他從未像此時這般心痛過。

“你這個逆子,老子供你到省城讀書,你他奶奶的給老子當了土匪,滿嘴的江湖道義,還他娘叫什麼千眼,我呸!你這個畜生,有辱我路家祖訓啊!我是你親爹啊!這群小嘍囉就這麼拿槍對著我,還真是拿我路懷德是吃素的啊!我不管你是什麼大當家的,還是啥狗屁的千眼,從現在開始,你這個逆子不再是我路家家譜裡的人,你也別再叫我爹,馬上給我滾,不過背叛我路家的人,必須賠上一條腿,從今以後,別他娘的讓我碰到你這個畜生,若是你膽敢攔截我路家的生意,到時候,就要賠上一條命了。”

千眼捂著肚子,抬起頭對著目露兇光的嘍囉,大喝一聲。

“你們這幫狗崽子,敢對老子的爹動槍,真他奶奶活膩了!”

嘍囉們聽到大當家的喝令,不情願的收起槍,無奈地撤退到一邊。

千眼將手從肚子拿開,也顧不得身上的塵土,對著路懷德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猛地掏出手槍,扣動扳機,對著自己的右腿開了一槍,頓時鮮血直流,千眼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沒有人敢擅自攙扶大當家的。

遠處傳來了哭喊聲,千眼認得這聲音,路懷德的大太太,也就是千眼的親孃,下人攙扶著大太太穿過人群,千眼不敢抬頭去看,如今的自己背叛了路家,更辜負了路家的祖訓。

大太太淚眼婆娑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如今變成這般模樣,真是心都在流血。大太太一步步靠近,每走一步,心猶如針扎般血肉模糊,大太太一下撲倒在千眼面前,臉上的胭脂都花了許多,千眼見到母親如此悲傷,便再也止不住男兒淚。

大太太小心翼翼的撫摸千眼的臉,用絲帕為他擦去眼淚。

“我的兒啊!你......你這是怎麼了?咋這身打扮呢!你看看,這粗布衣衫,你從前是萬萬瞧不上的啊!可...可咋就變成土匪了,娘整日的盼著你有出息,能夠光宗耀祖,咋會這個樣子了呢!兒啊!這血...血是咋了?”

千眼不敢抬眼,也沒顧得上腿上的槍子兒,顫抖著雙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玉鐲,看得出,是上好的玉打造而成。

“娘,兒不孝,可這玉鐲是兒給您帶的禮物,就當是兒子給您賠罪了!”

大太太看著滿是鮮血的玉鐲,哭的已經無法再言語。

“娘,這玉鐲還是兒子給您帶上吧。”

千眼慌亂的將玉鐲在衣服上擦拭,兒的血萬萬不能髒了娘的手,千眼臉上帶著笑,將玉鐲小心翼翼的戴在了娘的手腕上,玉鐲上還殘留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路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看熱鬧的自然就多了起來,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但大家連連嘆氣,真是替路老爺不公啊!路家的家業,路老爺做的善事,大家一直記在心裡,誰家出了土匪,那就是有辱家風啊!

“呦呦呦!聽說是大少爺回來了,這大少爺真是深得人心呀!這麼多百姓都趕來迎接,排場倒真是不小呢!”

聽這聲音,大家都熟悉的很,路老爺的三太太,聽說這三太太愛擺弄是非,唯恐路家不亂的主兒。三太太是個美人兒,走路的姿態,說話的聲音,都讓人過目不忘,當然還得配上一個好聽的名字——曼香。

三太太撥開看熱鬧的人,立馬就被眼前的場景嚇傻了眼,驚訝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倒是三太太的貼身丫頭春桃,大聲的喊了出來。

“大太太手上的玉鐲,是...是三太太前幾天丟的那個。”

路懷德再也忍無可忍,走到大太太身邊,叫伺候大太太的丫頭將玉鐲取下來。

大太太見狀,將手拼命的藏在身後,緊緊地握住戴在手腕的玉鐲,自己是路家大太太,在氣場還是人情世故上萬萬是不能輸的。

伺候的丫頭攙扶起大太太,大太太哪裡會將曼香放在眼裡,只不過是一個狐狸精罷了。

“啪”的一聲,大太太一巴掌打在曼香好看的臉蛋兒上,曼香“撲通”一下跪在路懷德面前,香帕掩面,嚶嚶的哭了起來。

“老爺,請您給曼香做主啊!曼香從未受過這般委屈,大太太可不能仗著自個兒有土匪兒子就欺負人呀!”

路懷德聽到土匪二字,定是火冒三丈,曼香有意這般胡謅,就是讓大太太難堪,刻意渲染“土匪”二字。

“都給我住嘴,大太太的為人還由不得你來評說,少在這給我丟人現眼,滾回去。”

曼香沒賺得便宜,心裡自然是不服氣的,可礙於老爺的面子,也只能啞巴吃黃連,這苦的滋味,只能悄悄的往肚子裡咽。哼!來日方長,日後斷然不會讓大太太在路家大院安逸下去。

“來人,將大太太送回路家大院。”

大太太依依不捨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眼裡,心裡,都是眼淚。老爺當家,這麼多年來,自己在路家大院,表面看上去光鮮,被路家大院上上下下尊敬著,可是這心裡的苦,又有誰在乎過。老爺的話,不可不聽,只好狠心放下自己的兒子,暫且回到大院去。

路懷德經歷了太多的世故和人心冷漠,要不然也不會有路家今日這般景象。

路懷德拿過管家手裡的槍,對著青天一鳴示眾。百姓們紛紛散開,只留下路家等人。

路懷德隨即嘆了口氣,攙扶起淚流滿面的兒子。語重心長地說:“翰飛啊!今兒爹最後一次叫你的名字,爹供你讀書,就是為了讓你在這亂世中謀得一份安逸,可你偏偏......,你,你,走吧。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父子之情,他日相見,就論江湖道義。”

說完頭也不迴帶著路家眾人回了路家大院。

千眼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有血有肉,視江湖道義為命根兒,兄弟之情不可不顧,可是惟獨辜負了路家祖訓,就讓路家棄了自己這個逆子吧。

千眼咬緊牙關,斜著身子,掙扎著站起來,圍在一旁的土匪嘍囉哪敢上前去攙扶,都像霜打的茄子,一個個蔫了吧唧耷拉著腦袋,畏畏縮縮的看著受了槍傷的大當家,今日二當家回去孝敬老孃去了,如果二當家在場,勢必是要勸一勸大當家的,除了二當家,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千眼望著親爹遠去的背影,禁不住心中的悔恨,“撲通”一下跪倒在路懷德離開的方向,還是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爹,翰飛不孝。娘,多多保重,兒啊!對不住您了。”

這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嘶吼,道出了心中的苦楚,掩埋了骨子裡的離愁,一聲爹孃響徹天地,一份孝心無處安放,骨子裡流淌的是路家的血液,口中喊出的是自己的爹孃,怎奈如今迫不得已,輾轉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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