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退去,塵埃落定。

洞頂的碎石還在不斷的掉落,雷電轟擊而起的漫天塵土隨著震盪的氣息彌散在整個議事廳,眾人掩鼻遮面之下,卻都是不約而同的朝著地上看去。

那裡出現了一個丈許寬的大坑,還有淡淡的青煙從中冒出,眾人走上前去,更是不由得啞然失色,只見藍魂躺在坑底,神形狼狽,頭頂的發冠已是不見了蹤影,頭髮皆是散落下來,沾染了重重的塵土,原本俊朗的臉上此時也是鮮血混合著灰漬,蓬頭垢面之下,目光也是渙散,只是怔怔的抬頭而望,半晌都沒有發出隻言片語來。

軒天此時也緩緩的走了過來,臉上卻是沒有什麼猖狂得意之色,只是淡淡的看向了坑內。

見到他出現,藍魂像是猛然間回過神來了一般,掙扎著咬牙站了起來,微微佝僂著背,頭顱先是低垂,而後又猛地抬了起來,可是那喉間的聲音已然是變得沙啞了起來:“你……你那是什麼怪術?”

軒天心中明了,藍魂所問的定是陰陽之力的噬爆,這世間有萬千術法,盡皆是以靈氣為媒,可謂是萬變不離其宗,只不過是有威力大小,修習難度的區別罷了。但是,天地陰陽,就拿他自己來說,那陰陽兩顆氣旋生生不息而出的正是天下諸多正魔之道人士不斷修煉的靈氣靈力,換個角度,這天地間的諸般靈氣恐怕也乃是這陰陽所生了,藍魂不識,卻也正常。

“此術,乃是你們口中的明執宗主,在臨死之前留下的。”軒天話語平淡,卻不亞於另一道驚雷再度炸響一般,直將邪宗諸人震得面色蒼白,眼神呆滯。

除了少數人外,明執的死終究還是一件不為人知之事,魔教的一宗之主與正道大派的一派掌教幾無區別,這等人物的逝去必然是一件轟動天下的大事,只是這些年來,江湖之上始終是毫無聲息,便是軒天在此亦是以一種平淡無奇的聲調說了出來,但邪宗徒眾聽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不少人愣神在原地,口中喃喃的重複著“宗主死了……宗主死了?”

藍魂亦是訝然,面色紅白變幻,最後彷彿是洩了氣一般,赤霄法寶咣噹一聲跌在了地上,低聲慘笑道:“明執宗主,呵呵,哪怕就算是他死了,也不容他人染指這宗主之位,罷了,罷了!”

在他心中,他輸給的不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而是已經兩百多年沒有再見過的明執,想來,倒也是更容易接受一些吧。

頹然的從坑中爬了出來,藍魂有些垂頭喪氣的站在大坑的邊緣,多年來心中的那股傲氣似乎又是回到了當年在明執面前的那般,被這個大坑給生生的埋葬了。

軒天審視了他一會,目光又將眾人掃視了一圈,方才又轉身重新走回到了高臺之上,站在了那雕琢的十分精緻的石椅之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這個叫做軒天的年輕人,方才渾身還透出的凌厲氣息此時已完全的消失無蹤了,看上去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夥子,伸手在觸控著那把石椅。

這石椅也不知是用這山中何種石質雕琢而成,觸感溫潤,只是,兩百多年了,從未有人再坐於其上。

“現在,我能坐了嗎?”軒天的目光從議事廳中掠過,淡淡的開口問道。

眾人彼此對視,卻是無人出聲。

軒天輕移腳步,走到了石椅正中,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的坐了下去!

“拜見宗主!”

羅彬的臉上現出激動的神色,當即率先高呼一聲,伏拜了下去。

“拜見宗主!”

餘下眾人見狀,也皆是跪伏於地,口中高呼,朝著軒天行那宗主即位叩拜之禮。

藍魂站在原地,怔怔的望著四周伏地而拜的眾人,臉上神情黯淡,嘆息了一聲,終於,也是緩緩的跪了下去。

軒天望著密密麻麻跪倒一片的邪宗長老教眾,那顆曾經柔軟無比的心彷彿也在眾人的高呼聲中,一點一點的硬了起來。

曾經,他不過是天地之間猶如草芥一般的普通孩童,入了天一教,本欲潛心學道,卻終究是弄巧成拙,害的蝶衣以命相換。誅魔衛道,他曾無數次的拷問自己的內心,究竟何為魔?正道之人,對自己無不是除之而後快,明羽背後的那一劍,若不是魔念惑心,怎能堂堂正正的刺向自己?蝶衣身為魔教聖女,人人皆是以妖女謂之,可是生死關頭,竟是如此坦然的以身祭天,來換自己苟活,正道之中,又有幾人能做到?

初上山門,蘇雷便是教導他何為道,這道,終究還是存於人心啊!

如今,他坐在這宗主大位上,成為了新一代的邪王,已是將自己置上了正道眼中心腹大患的位置,只是,沒有哪一刻他能夠忘記那道在杻陽峰上迎風而舞的悽美身影。

本來還有著微微迷茫的目光漸漸地冷了下來,軒天長長的撥出了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從今日起,我便接替明執前輩,掌這邪宗宗主之位。亦從今日起,我不再叫做軒天,改名,天邪!”

“是!屬下拜見天邪宗主!”

眾人高呼,彷彿是發自肺腑一般,經過最初的混亂和疑惑,如今塵埃落定,人人的臉上似乎都變得興高采烈起來,魔教四宗,唯獨邪宗群龍無首,這些年多少都犯著嘀咕,而現在又有了新的宗主,不管他到底是誰,至少,這棵大樹的根又重新扎了下來!

“天邪宗主!”“天邪宗主!”

眾人一遍一遍的喊著,在放肆的嘶吼著,彷彿在這般的喊叫之中,積攢這麼多年的陰鬱便是能夠一掃而空,甚至,已是有人激動的落下了眼淚!

也許,只有在此時,他們方才明白,這一刻,他們已經等了許久了!

歡呼聲中,軒天抬頭看向了遠處的鬼王,後者此時也是隱去了周身的鬼氣,露出了原本的容貌,那張老臉上,正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知為何,遠遠看去,還有著一絲隱藏著的落寞。

???

此間事了。

會稽山上,現在的邪宗宗主天邪和鬼宗宗主鬼王正落在一處不知名的山峰巨巖上,俯瞰著腳下百里蒼茫。

彼此沉默了許久,天邪方才像是思襯良久般的開口問道:“前輩,我有一事相問。”

“嗯。”鬼王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

“她……蝶衣……真的……”天邪艱難的說出這個名字,側過身來看向鬼王,“前輩,你精於鬼術,可否……?”

鬼王的身子也像是微微的震了一下,似乎蝶衣這兩個字有著某種魔力一般,讓這個歷盡滄桑的一代鬼王也難以相持,不過,他也是側過頭來,深深地望著那雙看向自己的眼睛,那眼神中,隱含著一種自欺欺人的希望。

他默然的搖了搖頭,喟然嘆道:“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放不下,只是,此事已是絕無辦法,你最好還是勸自己去接受吧……”

那雙眼睛瞬間佈滿了絕望之色,只是,好像是溺水之人還在苦苦尋求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幾乎是哀求一般,天邪啞著聲音低語道:“前輩,我……我求你……再好好想想……”

鬼王的臉上也是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似乎在這個年輕人的面前,他也方才顯露出了自己不為常人所知的一面。

“放不下的,哪裡又只是你一人啊!你可知,這十年間,無相已是在這神州浩土之間四處苦苦求尋,只為相得一法,能救回蝶衣,我雖浸淫鬼道許久,只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蝶衣她所施展的是何咒法,唉……!”

天邪木然的望著鬼王,唇齒之間微微顫抖著,像是要開口說話,呆了半晌,卻還是垂下了目光,心中殘存的希望被徹底的撲滅,心如死灰之下,哪裡還有半分氣勢可言?

不過是一個心喪若死的男子罷了。

鬼王將他的模樣看在眼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緩緩道:“聖教之中,有一本從遠古流傳至今的《諸天無方秘魔法書》,一直都是供奉在聖殿之中,當然,聖殿所在隱秘至極,更是有各宗好手看守,卻也不怕被人覬覦便是。蝶衣身為聖女,有權翻閱,裡面記載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法,其中有一種便是……”

鬼王頓了頓,悵然道:“老夫也未曾想到過天下還有‘化魂咒’這等奇術,當真能將瀕死之人付之重生。”

化魂咒,據說也是千百年前的一位奇女子為了心中摯愛而創,所謂化魂,便是將自身三魂七魄盡皆奉獻給神明,三世三生,再無輪迴。此咒唯有女子能夠施展,且那位奇女子善舞,化魂咒亦是要以舞為引,還需心中以命相換的信念無比堅定,方才能夠成功,所以真正施展起來還是極難的,若不是鑫鼎情堅,定然是適得其反。

可以想象,這世間之人,究竟能有幾人會為了另外一人,真正的做到雖死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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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是在剎那間,心中生出悔意,對於這世間萬般仍是帶著眷戀,在咒術即成的時刻,三魂七魄即將消散於這天地之間,紅顏傷逝,能笑著離去的,會有幾人?

所以,她們方才能夠稱之為:奇女子。

感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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