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師弟，把他叫過來吧。”玄塵真人收回目光，嘆息了一聲，出聲對雲洛說道。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軒天了。
雲洛身軀一震，臉色也是變了一變，這個時候，他已是不好再說什麼了，恰巧蘇雷正朝著這邊看了過來，便對著他喊道：“蘇雷，帶著你的小師弟，過來一下！”
蘇雷應了一聲，心中卻是暗暗叫苦，神色也變得很不自然起來，瞟了一眼側旁的亦瑤，硬著頭皮說道：“小天，師父讓過去一下。”
軒天的身子抖了一下，低聲應道：“是。”
一旁，亦瑤等人看向他的目光，卻又是變得擔憂了起來。
腳步有些沉重，踩的瓦礫碎片嘎吱作響，一聲一聲的像是響在了周圍之人的心頭，聚在一起的人讓開了一條道路，所有人都是沉默著，默默地看著這個一步一步緩緩走了過來的少年。
軒天來到玄塵真人的面前，頭顱低垂，低聲道：“掌門師尊。”
玄塵真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魔王所說的話語猶在耳邊。
“他可是我們聖教邪宗新一代的邪王啊！”
可是，面前的這個年輕弟子，目光無神，臉上帶著隱隱的畏懼之色，畏畏縮縮的模樣，怎麼樣看上去也和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一宗之主沾不上半點關係。
“這兒的情形你也看見了，現在，你可有什麼話要說的？”
玄塵真人就那樣看了他半晌，卻發現自己這數百年的修行，竟還是看不穿這個少年，緩緩的，還是低聲問道。
軒天又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周遭所有人的目光此時又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憤恨、憐憫同情，還有如玄塵真人一般的無盡疑惑！
他低頭，還能再說什麼？
該說的，不管是自己，還是別人，都說了。
至於信或是不信，已是由不得自己了。
天一教此番遭逢大難，諸多年輕的弟子命隕今朝，反而，原本最該死的自己卻還是活奔亂跳的站在這裡，他甚至能夠感受到不少弟子眼中帶著火一般的仇恨！
也許，在他們看來，自己早已是烙上了魔教妖邪的印記了吧。
耳邊，又傳來了玄塵真人的聲音。
“你上山這些年，我天一教可有虧待於你之處？”
軒天抬頭，下意識的看向了雲洛，猛地搖頭道：“沒有！師父師兄們對我都是極好的！”
“那，你的心裡可有什麼怨恨之處？”
軒天有些不太明白的愣了愣，旋即反應了過來，面色一白，低聲道：“弟子不敢！”
這時，站在一旁默默看著的青靈厲聲喝問道：“玄塵！你為何定要如此執拗？”
玄塵真人淡淡的看向了她，目光中竟是平靜異常，只一會，又是將目光收回，重新落到了軒天的臉上。
“玄塵！”見玄塵真人不願搭理自己，青靈沒來由的一股怒氣升起，往前一步，伸手指向了他，怒道：“你不要忘了，要是沒有他，你能有今天的道行，能坐到掌教這個位子嗎？如今，這個年輕人跟他有淵源，甚至是在我的見證下繼承了他的遺志，你為何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難道，難道你是在害怕什麼嗎？”
玄塵真人聞言也是不怒，反而淡然一笑，輕聲道：“是啊，我是在害怕，今日已是血流成河，我害怕將來會有一日，這天下，也會如此這般！”
“胡說！”青靈看上去卻是怒不可遏，一旁的沐兒看的也是啞然不已，過去的兩百年，她幾時見過青靈曾有過這副模樣？
“你怎能憑自己一己之願，來定別人的生死？”
青靈說的毫不客氣，眾人驚詫之下紛紛看向玄塵真人，但後者面色平靜，只是眼神移向了遠處，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風雨之後，杻陽峰突然間竟又是陷入了一種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玄塵真人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慢慢的站起了身來，接著從袖袍中掏出了一根白玉真絲拂塵，竟像是打掃灰塵一般在身上的衣衫上拂了拂，掃去了上面的塵土灰漬。
眾人不明就裡，他手中的這根拂塵一看就不是俗物，又怎麼會如此輕描淡寫的用來撲打灰塵？
面面相覷之下，玄塵真人卻是看向了青靈，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開口道：“他對我的幫助，我始終記在心裡，只是，即便日後被天下人議論，我的心意也是已定！”
青靈面色大變，一聲“不”字還沒有說出口，但見玄塵真人面色一寒，手中的真絲拂塵繃的筆直，從那些塵絲中透出了千百道耀眼的白光，有如實質一般的射向了軒天！
“咣噹……”
不知是誰，手中的仙劍法寶竟是跌落在地。
近在咫尺，軒天避無可避，而且就像是有著一個無形的氣罩將他困在了原地，他只能是茫然的抬頭向前，眼前，那千百道霞光奪目而至，彷彿是千百柄利劍，要將他扎的千瘡百孔。
有人驚呼！
有人面色慘白！
有人尖叫著想要衝過來！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一道寬厚的身影張開雙臂擋在了他的身前，如山一般，為他擋住了那道道刺眼的光芒！
軒天的心一瞬間就沉了下去。
幾聲痛苦的悶哼，那道身影緩緩的倒了下來，一旁，雲洛一張臉幾乎失了血色，兩步就跨了過來，一把接住了他。
從小，各般呵護於他的大師兄，終於還是最後一次擋在了他的身前。
蘇雷的前身上密密麻麻的數十個傷口都在不停的往外流著鮮血，雲洛慌了神一般的將一個藥瓶放在他的嘴邊，不顧一切的往他嘴裡灌著藥丸，雲卿也是哭嚎著撲了過來，一雙玉手沾滿了蘇雷的鮮血，嬌弱的身軀在無助的顫抖著。
玄塵真人也愣住了。
軒天噗通一下跪了下來，嘴唇上下不停的顫抖著，雙手向前伸去，想要去堵住那些傷口，放在蘇雷身前，卻又是不知道該堵住哪裡，怔怔的喊著：“大師兄，大師兄……”
“小天……”
蘇雷嘴巴開合著，氣息已是微弱，無力的說道：“小天……以後，大師兄不能……不能再看著你了……你要聽話一些……別……別走錯路了……”
軒天想要放聲大哭，可是喉嚨裡卻像是整個被堵住了一般，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口中“嗚嗚”的嘶吼著，拼命點頭，又拼命搖頭，眼淚撲簌如雨的落下。
“師父……”
蘇雷看著正在沉著臉想方設法為自己止血的雲洛，喉嚨裡咳了一下，喘著氣道：“弟子……弟子的罪，能贖完了嗎？”
“閉嘴！”雲洛低吼了一聲，“你沒有罪！誰都沒有罪！”
小漁村的慘案，這麼些年，蘇雷還是一直藏在了心裡，他總是認為那是他的罪過，自己修為不夠卻是引怒了螣蛇，最終害的一村人慘死，對於軒天的各般悉心照顧，也是心中愧疚的一種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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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今天，卻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了。
鮮血順著他的身子淌到了地面上，很快就在身下匯聚成了一灘，蘇雷的面色越來越白，氣息也逐漸的微弱了下去，雲洛喘著粗氣，可是那雙手，也是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在他的耳邊，又傳來了一聲悶哼。
雲洛下意識的側頭看去，卻見跪在身側滿眼淚水看著蘇雷的軒天，在他的胸前，竟是透出了一截劍身，那劍尖上，殷紅的鮮血滴落下來。
軒天的身後，明羽面色猙獰，眼神中帶著幾絲瘋狂，而他手中的那柄斬魂，此時正刺入了軒天的後背，從他的前胸一穿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