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曾教育他: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悲也一天,喜也一天,若是盡為了些麻煩事傷了心神,又怎能得這人生自在!李遠山將其視為金句良言,人生至理。

且說李遠山一頭扎進這林子裡,彷彿一條快渴死的泥鰍突然回到了水裡,感覺渾身上下無比舒坦。整整一日的奔波疲倦似乎都得到了緩解,李遠山看了一眼這片樹林,不錯,一眼望不到盡頭。一個縱身,瞬息間躍上了一顆百年老杉樹樹枝間,李遠山整個人以一種及其難看的姿勢貼在樹幹上,儘量用樹葉子遮擋著自己的身體,剛剛隱藏好自己,只見那幾名壯漢就衝進了樹林中。幾名壯漢左顧右盼張望了一番,又嘰裡咕嚕的商量了一陣,又急急忙忙的向樹林深處搜去。李遠山緩緩吐出一口氣,感嘆道:實在人啊!

卻說這幾名壯漢,老大叫裴豔方,我滴個乖乖,這麼個五大三粗的莽漢,叫這麼名字!老二嘛,就叫裴老二,之後就是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沒錯這幾個壯漢是親兄弟!話說這六兄弟年輕時不務正業,非要跟了個跑江湖賣藝的學武功,那賣藝的拗不過這幾兄弟,只得收了他們,也是他們造化,這個賣藝的著實是個退隱江湖的高人,倒是教了些武藝。但是好景不長,師父死於一場大病。哥幾個琢磨著回到家鄉,卻發現父母也早已去世。於是這幾兄弟就這麼半路出家在江湖上摸爬滾打起來。也沒有什麼營生的路子,武功也因為師父死得早,只學了幾招刀法,高不成低不就。於是就幹起了捉拿官府要犯去換懸賞的差事。還別說,這六兄弟還就靠著這點路子闖出了些名頭,頗得老百姓喜愛。至於武林中人,對於這種為官家辦事的人嗤之以鼻,官家呢,覺得他們是江湖人士,也不願與之往來。是以這兄弟六人只能算半個江湖中人。

卻說這六兄弟在樹林中轉了一圈,已是夜半時分,裴老三忍不住問道:“大哥,那小子真的就是那江城浪子嗎,我總覺得哪兒有什麼問題似的”嘭!老大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拍在老三的頭上,扇的老三一個踉蹌,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媽的,不是他還能是誰,這賊子輕功居然這麼好,一轉眼就他娘的連個影兒都沒了,真他媽滑溜。。。”老三費勁兒站直身體,聽得老大這番話,不由得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嘿,在理”。裴老大越想越氣,那可是三千兩銀子啊,就這麼從手心兒裡溜了。恨恨的一拳砸在旁邊的老杉樹樹幹上。嘭的一聲,震下幾片樹葉子。晃晃蕩蕩地落在他的面前,落地了還翻騰兩下,好像在嘲笑他似得。裴老大氣的兩腳就把那破樹葉碾了個稀巴爛。然後一屁股塌在地上,吆喝著讓老六去弄點柴火來,今兒就在這兒過夜了。

且說裴老大那一拳砸在樹幹上,李遠山猛地一個機靈,睜開眼睛,不由得暗自苦笑,自己居然抱著樹幹就睡著了(這是個什麼人啊!),看這天色,怕是半夜子時了。緩緩的轉了下已經僵硬的脖子,看著樹下那模糊的身影,知道那六個壯漢還在。不由得暗罵一聲:這倒黴催的!

李遠山看著樹下漸漸明亮起來的火光,心知今晚恐怕得就這樣在樹上將就一夜了,一天的奔走和傍晚的逃命,自己的內襟早已被汗水溼透,此刻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好不難受,再受這初秋的寒風一吹,冷的直哆嗦。更要命的是,李遠山已經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傍晚那碗陽春麵,也就滋溜了一口,現在腹中飢餓難忍,彷彿火燒火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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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裴家六兄弟已然開始烤著肉乾,啃著乾糧了,食物的香味慢慢瀰漫到李遠山的鼻尖,激得李遠山連吞幾口口水。

李遠山覺得自己如果真的在這樹上硬撐這一晚上,不是餓死,就是凍死,所以,他決定趁幾個壯漢睡著的時候,試一試能不能離開。 時間慢慢的流逝著,李遠山頭一次希望體驗一把時間飛逝的感覺。

半個時辰之後,樹下說話的聲音漸漸消失了,倒是打呼聲此起彼伏,李遠山耐著性子,等到火堆燃盡,慢慢的從那顆折磨自己大半晚上的大杉樹上滑了下來。李遠山緩緩的伸展著自己的四肢,避免發出一點兒聲音,半晌,終於感覺到身體是自己的了。這個時候,正常人都會選擇趕緊離去,可惜李遠山他不是正常人。。。。。。

李遠山慢慢的摸近領頭壯漢的身邊,心想,你們莫名其妙的追了我那麼久,我可得好好報復你們一下!然後蹲在一旁埋頭苦思該怎麼整治一下這些個壯漢,殺了?不不不!殺人總歸是不對的。那咋辦?想了半天,李遠山募地站起身來,在自己的小包裹裡一陣翻騰,拿了支毛筆出來,沾了沾舌頭,自顧思索著,寫個什麼呢。嗯。。寫個“蠢”吧!李遠山一臉小人得志的樣兒慢慢貼近裴老大的臉,卻差點驚呼出聲,只見這裴老大癱靠在樹根上,兩個銅鈴般的大眼睛瞪得滾圓。李遠山待要奪命狂奔,卻猛地發現這壯漢還在打鼾。。。。。。驚魂稍定,卻是再沒了在壯漢臉上寫字的心思。

李遠山正要離去,卻忽的聽見眾壯漢鼾聲中夾雜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李遠山屏氣凝神,“嘶嘶~~”,卻是嚇了一大跳,這林中本就蛇蟲眾多,此地火堆熄滅,蛇蟲靠近也是情理之中。李遠山運足眼力勁兒,終於看清在裴老大手邊上有著一條細長的青蛇,似乎是一條普通的竹葉青,李遠山緊蹙著眉頭,內心煩躁不安。他常在深山中游走,深知竹葉青雖帶毒,但毒性稍弱,不會致人死亡,李遠山緩緩轉過身去,正待飄然而去之時,忽然瞥見那東西下顎處似有一絲銀白光華,心頭驟然生起一陣寒意,卻是控制不住自己身體一般,上前一把掐住那東西的七寸之處,狠狠摔打起來。。。。。。

這一鬧騰,六名大漢全部驚醒過來,紛紛抽刀在手,裴老大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人影,奮力摔打著什麼,突然那身影停了下來,兀自顫抖不停。裴老六點燃了火堆,當看清眼前人的樣貌時,裴家兄弟心頭一緊,老三驚喝一聲,準備掄刀而上,卻被裴老大一巴掌扇了回去。

李遠山平復著內心的焦慮和惶恐,一把扔掉手裡已經血肉模糊的物事,緩緩轉過身來。

“你是江城浪子?”裴老大試探著問道。

“我不是”李遠山回答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裴老三哎呀一聲,一跺腳“你就是,諾。。你看,你明明就是”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把官府的通緝令掏出來。

裴老大制止了老三,一屁股坐倒在地“那你是誰?”

李遠山漸漸停止了顫抖,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睛,掃視了一下六個壯漢“我叫李遠山”。

裴老大沉默了良久,緩緩問道“那是什麼?”“白唇翠蛇”李遠山身體又開始顫抖起來,然後如背書般念到“形似竹葉青,其尾微黃,下顎泛白,劇毒,一炷香內,必死,我救不了,師父也救不了。。。”

裴老大看著眼前的少年如著了魔般自言自語,暮然起身,走到李遠山身邊,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李遠山身形一滯,如夢中初醒。茫然望著裴老大的臉。裴家兄弟一行人雖然在這江湖中行走,卻也未沾染武林中人的冷血無情和官府的陰險圓滑,倒是還保留著一顆當年從師時的赤誠隨和之心。裴老大見這少年懵懵懂懂的模樣,又凝視著地上那堆血肉模糊的物事,心中已有了計較。

“我信你不是江城浪子,我叫裴老大”壯漢臉上露出一絲和氣的笑容,可惜,與這張臉好生不相配。“大哥,你叫裴豔方。。。”老四一本正經的指出大哥的錯誤“滾。。。。。。”

“李老弟,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李遠山搖了搖頭,裴老大沉聲道“我信你,但是我們還是會抓你回去,因為官府的通緝令上,畫的是你”李遠山聞言一驚,突然清醒過來,暗罵自己真是不長心眼兒,正盤算著怎麼脫身,卻聽見面前裴老大哈哈一笑“但不是今晚,李老弟,你救我一命,我無以為報,這樣,我請你喝酒。老六,拿酒壺來”

李遠山一愣,擺了擺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然後“咕咕~”“哈哈哈,好,李老弟若不嫌棄,我們邊吃邊喝,今晚,喝個痛快”李遠山聞言,箭步跨到火堆旁邊,脫掉自己的外衣,烘烤著自己那粘溼不堪的內襟。

李遠山啃著乾糧,嚼著肉乾,喝著嗆人的烈酒,一邊咳嗽一邊聽著裴家兄弟講訴他們的故事,不由得感慨:能吃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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