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府衙外圍觀者爭論的同時,刑堂裡卻也發生了一番言辭交鋒。

今日審決這樁故殺案,大不比同數十日前衙堂公審,主審雖然仍為陸離,晉王卻坐陣聽審,又有毛維、毛趨甚至諸多太原府屬官,竟然無一缺席。

十一娘自然是要來湊熱鬧的,便連阿祿與碧奴都蠢蠢欲動,曾經參與了盤問人犯的扈氏也表達了想來旁觀的心願,小丫頭艾綠更加眼巴巴了好多日,十一娘是個寬厚的主人,十分體恤侍女們古道熱腸的心情,乾脆將四人都帶來刑堂,早前才一落座,便立即被毛維奚落。

“衙堂審斷,論理可不該任由女眷旁觀,王妃縱然是要看熱鬧,如此行為卻是於禮不合。”

十一娘當然要還以厲害:“並非是為看熱鬧,此案我也參與了調察取證,知道內情應比毛府尹更多,故而才來聽審。”

毛維哪裡聽不懂王妃言下之意?

“本官身為太原牧,過問刑案無可厚非,王妃一介婦人,卻無權干涉政務。”

對十一娘,毛維可沒對待賀燁那樣客套,早就是撕破臉皮的敵對雙方,此時又無閒雜在旁,大無必要虛以委蛇。

“我雖不得授官,卻得太后囑令協助太原治政,有無許可權干涉政務可不由毛府尹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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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燁早覺不憤:當著本王面前針對王妃,毛維難道是當本王是死人不成?

“毛維,我今日才曉得,原來你一直不滿太后執政?”他可沒有十一娘那樣機鋒婉轉,一句話便扣了頂鐵沉的帽子給毛維。

“殿下,太后是太后,王妃是王妃,如何能相提並論?”毛維也不傻,還了一頂帽子。

“那麼毛府尹是在質疑太后授權?”十一娘輕輕一笑。

太后只是口頭授權,並未手書懿旨,但毛維卻並不敢質疑王妃偽傳口詔,因為他心裡清楚得很,賀燁在太后眼中只不過擺設,真正擔當重任的人是誰。

自從賀衍無子而崩,蜀王子賀洱繼承帝位,雖然眼下是韋太后獨掌大權,可是作為曾經的太后死忠,毛維因連連受到韋元平、元得志兩人的先後打壓,心態早已發生了微妙的改變,他不認為太后會比蜀王活得更加長久,當然更加關鍵的是他相比韋、謝、元等人,並不是最得太后看重之人,不知不覺間,毛維手中的舵盤已經偏向蜀王與天子,在新一輪的站隊中,其實他已經不算太后黨。

縱然如此,毛維也深知這時蜀王絕不會與太后展開爭鬥,因為天子還未至親政之齡。

隱忍,必須還要隱忍,不能違逆太后,他要做的,只能是與晉王妃明爭暗鬥,看誰能夠獲取韋太后那顆善變的心。

十一娘眼見毛維緘口不言,卻不願見好就收:“那日徵兵案鬧得民怨沸騰,倒不見毛府尹主持大局,卻是因為這回一樁人命案,更讓毛府尹重視,幾日前質疑晉王府逮拿人犯不說,今日甚至親自出席聽審,我實在覺得詫異,毛府尹自來太原,無論徵兵,抑或供給軍需,皆無作為,莫非是將心思皆耗廢在刑案一事上?”

這話便頗帶著指責的意味了,毛趨先就不憤:“若不是此案鬧得怨聲載道,諸多豪族盡皆質疑晉王府仗勢欺人,大尹也不會百忙之中仍然過問,丁四郎身受酷刑,可是下官親眼所見!”

“毛趨,誰給你狗膽包天,竟敢毀謗本王仗勢欺人?!賀琰,還不將這狂妄之徒拿下!”賀燁這時若不勃然大怒,豈非有違他活閻王的名聲,喝出一句來,拔刀便指向毛趨。

案子還沒開審,刑堂便就鬧得刀鋒相向了。

“殿下莫要莽撞。”卻是十一娘率先息事寧人:“毛明府可是朝廷命官,晉王府可無權揖拿審問,他這番話,雖說是冒犯晉王府,當否懲治,當如何懲治,也該由大理寺審決,還待今日事了之後,奏報朝廷為上。”

“你們女人家做事,就是如此拖泥帶水,我就不信,本王將這區區晉陽令斬殺當場,太后還會怪罪我這兒子?”賀燁瞪了王妃一眼,卻沒有再不依不饒,這回終於算是與王妃大有默契。

旁人還以為晉王狠莽,只陸離忍笑忍得辛苦,竟連咳幾聲,見眾人都向他看來,乾脆說道:“毛府尹既稱丁梧亮故殺案鬧得民怨沸騰、眾說紛芸,正好今日府衙之外有群眾聚候審決,莫如便行公審,以正視聽。”

本是毛趨的質疑,陸離卻移花接木向了毛維,言下之意也是相當顯然了。

此案完全不在毛維預料之中,雖然鬧發後他也有了一些安排,但並沒有反敗為勝的絕對把握,又怎麼放心讓那麼多敵我不分的人入內聽審?再說一行公審,他可就不能公然為丁梧亮開脫了。

外面那些賤民,毛維雖然從來沒有放在眼裡,卻不代表他願意公然表現庇護豪族,任由賤民誹議,他也算看出來了,從前在太后面前寡言少語的柳十一娘,自打成了晉王妃,簡直便是脫胎換骨,心計深沉自不消說,那一口伶牙俐齒也不容小覷,總不能當著那麼人面前,讓他堂堂太原尹與一介女流開展唇舌之爭吧?

更不說諸多賤民,如今得了晉王府實惠,可是將晉王妃看作衣食父母,只要自己一方洩露絲毫把柄,豈非給予晉王妃利用輿論造勢,小小一樁案件,弄不好便會讓遠在長安的太后知聞。

當然是要反對的:“此案雖引關注,卻只是普通命案,無甚必要公審吧。”

十一娘立即反駁:“刑堂審案,原可酌情公決,以為警誡不法作用,為將來行新政之備,官府公正執法尤為重要,原告鄭遠,也正是因為太原府倡導舉告不法,方才決心告官,而眼下,此案既然已經引得民眾關注,甚至自發聚集衙堂之外聽候審決,又甚至連毛府尹都疑心有屈打成招之嫌,更不論眾說紛芸,今日無論一應人犯及原告,連察案者都在現場,莫若便行公審,孰是孰非,便以審斷為定,亦能避免流言蜚語質疑不絕,故,我以為薛少尹建議可納,未知殿下如何決斷?”

最後一句話,顯然便是將決斷權交給了賀燁。

晉王身為太原牧,為毛維上官,是否公決一事,的確不用徵求毛維認同。

官大一級壓死人,毛維此時也總算體會到如此憋屈。

賀燁冷哼一聲:“王妃說如何便如何,我可沒這麼大膽敢違逆太后口詔。”

毛維黨雖然人多勢眾,這時也只能保持緘默了。

倒還是劉力頗有幾分奸滑:“只府衙前聚集民眾,近千人之多,若是一應放入,未免太過嘈雜,影響過堂。”

但這又哪裡難得住十一娘呢?

“取前二百位即可,一百世貴子弟,一百平民百姓,屆時宣告規則,不得私下議論喧囂刑堂,並不會影響審決。”

陸離也不待毛維表態,立下決斷:“劉主司,你先宣告擇聽公審,為防擁堵,還勞賀統領督促列隊記名。”

這便是防範劉力耍小心眼,故意造成擁堵事故,阻撓公審。

於是乎,府衙之外,才有了早先一幕。

而當眾人聽聞居然此案也允許旁聽時,固然有了短暫哄亂,卻被賀琰一口丹田之吼喝止:“諸位莫擁堵,否則公審便會取消,今日只取兩百位,凡豪貴子弟東列,平民百姓西列,前一百位記名入內。”

話音方落,已經有親衛、衙役間入圍欄主持秩序。

飛笛君完全不顧自家十五弟的興致勃勃,拎著衣領便將他往後一撥:“要麼在外面等候,要麼乾脆回家,今日可不由得你看熱鬧。”

他自己卻穩穩地站在隊伍裡。

經目測,這站位絕對位於一百之內。

羅六郎不無同情地拍了拍十五郎的肩膀:“連基本律令都不懂得,你便是到場聽審,也聽不出個什麼名堂。”

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是個法盲,正氣凜然地站在了隊伍前端。

就算是被從前的情敵飛笛君帶笑一眼撇來,羅六郎也面不紅心不跳:“不才被薛少尹教訓一通,多少知道一些律令,至少今後不會再鬥毆生事了。”

孟飛笛搖頭一笑:“六郎的確今非昔比,讓人刮目相看。”

羅六郎完全沒聽出來對方這話,有些鄙夷他過去衝動莽撞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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