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治乃宇文盛的繼任,也是繼任靈州都督一職楊懷義的兄長,他固然為太后親信,但與鐵勒大親王之間卻有仇隙——當年豫章郡主在大明宮內遇害,被韋太后推出頂罪的兇手可是豫王世子妃楊氏,正是楊懷義的嫡女。

雖說豫章郡主之父拔野叔華已然在突厥兵犯甘州之前遇刺身亡,但如今這位鐵勒大親王拔野季布卻乃豫章的嫡親叔父,而楊氏儘管已被處死,拔野季布卻並不認為侄女在天之靈能夠得以瞑目,鐵勒貴族自恃高人一等,恨不能讓楊氏滿門為侄女償命,但突厥大親王卻一直不容他輕舉妄動,直至韋太后剷除蜀王珅,威逼天子退政,又移居華清宮避開長安城的嚴寒,突厥大親王才終於不再約束拔野季布,告訴他報仇血恨的時機已到。

並為季布出謀劃策,讓他在吐蕃大親王哈吉勒舉辦的酒宴上,公然以辱罵作為挑釁。

楊家本為世族,雖然門楣相比京兆十望尚有不及,在大周卻也極受尊重,更不說楊懷治兄弟幾人都是韋太后的親信,楊懷義如今鎮守靈州,楊懷治高居京兆尹一職,權望可謂炙手可熱,楊懷治雖知韋太后重視與突厥休戰議和,但對突厥可漢阿史那奇桑的出爾反爾卻一直耿耿於懷,更不說三大親王中,鐵勒王拔野季布最是無足輕重,楊懷治被當眾辱罵,如何能忍,先是在言辭上還以厲害,到後來竟與拔野季布大打出手,結果是季布被一拳揍出了鼻血,楊懷治胸口肋骨也隱隱生疼。

而吐蕃親王哈吉勒作為宴主,當然要居中勸和,暫時終止了這一場爭端,不過當然還是更加傾向季布,如今共治議和,突厥讓利吐蕃卻絲毫無損,吐蕃贊普索朗平措十分滿意阿史那奇桑的作為,而韋太后名義上雖說是“受降”,實際上卻妥協忍辱,這讓索朗平措篤信曾經強盛的周國已然走到了窮途末路,並無意終止與突厥之間的同盟,哈吉勒領會伯父的授意,自然不會對周國示好敬重。

於是當眾指責楊懷治跋扈無禮,將其逐出宴廳。

楊懷治固然深受奇恥大辱,卻也沒有其餘辦法挽回顏面,只不過離開時在大親王府門前丟下了幾句憤憤不平之辭,這話卻被傳進了哈吉勒、季布的耳中。

季布立時擔保,要為鐵勒、吐蕃二國討回顏面,責斥周廷官員的猖狂無禮。

楊懷治根本沒想到季布會率兵攻打京兆府衙,他當時正在奮筆疾書,意欲彈劾拔野季布的囂張跋扈,屢屢損毀大周國威,懇求太后加以訓斥,勒令鐵勒處罰作為使臣卻有意損毀共治議和的季布,只聽書房之外殺聲四起,楊懷治出外察看,尚未回過神來,已經成了鐵勒親衛的刀下亡魂。

京兆尹竟然被鐵勒人殺害在官衙,楊懷治的下屬哪裡能忍,調集巡衛意欲捕拿兇犯,而“大仇得報”的季布甚至又再返回哈吉勒的宴廳——這時酒宴尚未結束。

於是京都巡衛便直接與三大親王府發生衝突,但他們根本不是蠻夷兵勇的對手,巡衛死傷多達百人,鎮留京城的禁軍因未得統將姚潛授令,不敢與異族王發生衝突,但突厥大親王已經被“激怒”了,他告誡哈吉勒:“楊懷治乃楊懷義兄長,楊懷義此時鎮守靈州,倘若聽聞楊懷治被我等處死,必定會為兄長報仇,就算不敢私自出兵,也必然會遊說太后罷止議和,殺害我等三人,故,咱們應當先下手為強,乾脆一把火燒了興慶宮、芙蓉園,韋太后鎮怒之下,才會處治楊氏一門。”

哈吉勒是上回大親王遇刺事件中唯一的倖存者,心知肚明韋太后儘管懦弱,大周官員卻有許多對議和心存質疑, 故而竟然也贊成以焚燬宮苑的手段震懾韋太后必須嚴懲楊氏一族。

這場大火數日不熄,萬千百姓似乎也終於明白了這些猖狂的夷族根本沒有議和的誠意,一度主和的士子啞口無言,他們聚集在曲江池畔,匍匐在斷壁殘垣的芙蓉園外泣不成聲,大周建國以來,年年春闈之後,進士們白袍花冠聚飲芙蓉園的喜榮耀將不復存在了,他們也終於意識到過往的繁榮與富強已然付之一炬,亡國之禍迫在眉睫,這不是一姓取代另一姓,僅僅只是賀姓之治易主,這是華夏文明的劫難,是民族的覆滅,是炎黃子孫必須被蠻夷奴役,再無尊嚴。

華清宮的平靜也被徹底打破,韋太后勃然大怒,她的憤怒源於不久前才祭祀大宴,在那裡詔告天下“復興盛世”的明堂,毀於這場大火,她憤怒的是突厥三國對於她至高無上的權威囂張的挑釁,她也終於意識到蕩平內亂不足以震服蠻狄,那些言而無信的狂徒不是“仁德教義”能夠感化,必須予以重擊!

韋太后忍無可忍,這回不需王淮準等重臣諫議,她宣佈開戰,著姚潛立即回京,逮拿三大親王當眾處死。

然而已經晚了一步。

突厥大親王煽動鐵勒、吐蕃兩位同盟放火之後,已然想到他們也有可能“弄巧成拙”,在當晚便已經率部撤離長安,留守甘州的邊軍沒有得到朝廷的詔令,部將不敢輕舉妄動阻止三大親王出城毀損所謂共治議和,他們想到被逼自刎的齊俊,這位可是在衡州內亂、安北戰役中立下赫赫戰功的衡陽侯,然而卻死於違令,死於所謂的議和,他們為齊俊的遭遇悲憤不已的同時,心領神會韋太后喪權辱國的“決心”,誰敢毀損“和平”?誰敢違令不遵?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三大親王離城出境,直到數日之後收到詔令,才明白自己放走了人犯。

而三大親王之中,只有突厥王明白,韋太后不會再忍讓,他的任務,正是要逼迫韋太后率先撕毀協約,宣告開戰!

這樣一來,鐵勒及吐蕃便沒有猶豫的餘地了,必須也只能與突厥團結一致,對抗憤怒的周國,直至突破甘州,奪佔長安。

而在此之前,謝瑩早已為阿史那奇桑出謀劃策,再度遣使向天竺、大食,將韋太后曾經寫給她那封議書公示——周廷原本提議天竺、大食必須給付賠款,然而仗義的突厥可漢嚴辭拒絕了損害盟友利益,韋太后因此心懷不滿,共治議和萬無可能長久,突厥若然戰敗,天竺、大食勢必會直面周國的怒火,只有突厥佔領長安一統江山,天竺、大食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

一番巧言遊說,天竺、大食答應增兵支援。

滑稽荒唐的共治議和徹底落下帷幕,韋太后以喪權辱國換來的和平,尚且不足一年。

而在此一年間,阿史那奇桑修復了與同盟國之間的關係,也平息了突厥國內對於主戰的質疑,甚至得到了更加強大的支援。反觀大周,損失的是懷恩王十萬舊部勇銳之師,驍勇善戰熟諳安北地勢的大將衡陽侯,甚至連為姚潛出謀劃策穩守甘州不失的奇能智士也因為賀珅同黨被處死,大周軍心渙散,悲憤與絕望的情緒徹底摧毀了軍士們的意志,保家衛國馬革裹屍已經不再成為他們的榮光,他們對韋太后的朝廷充滿了質疑,他們不知道為這樣的君國出生入死,換來的會不會是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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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軍隊,能否戰勝捲土重來銳不可當的百萬夷狄?

而已經準備好與韋太后翻臉的十一娘,當知聞被後世史稱“火燒興慶宮”的事件後,明白已向突厥五部宣戰的韋太后,大約暫時不能分心對付晉王系了,她並沒有感覺如釋重負。

十一娘書告賀湛:是時候抽身權術了。

共治元年歲末,十一娘收到賀湛的回書,主要提起一人,正是漸入之父蕭行輒。

當年蕭行輒意欲攀附毛維,逼迫漸入娶毛氏女為妻,漸入離家而走,這婚事雖然不了了之,但蕭行輒的投效卻讓韋太后格外驚喜,是以蕭行輒一度官拜吏部尚書,後來又擢升為左僕射,再後來儘管毛維暗通賀珅之事暴露,然而蕭行輒並沒有攀附成功,在此事件上,並沒有受到牽連。

但蕭行輒雖說期望仕進,實則與父親蕭懷望卻甚反感韋后弄權,他們是正統派。

賀洱正式親政那回,因主要是杜漸宏在前衝鋒陷陣,蕭行輒尚能隱忍,故而沒有暴露實為正統派的立場,但在共治議和、賀珝黨除兩件政事上,他並不贊同韋太后的主張,終於當太后決定處死衡陽侯齊俊時,蕭行輒忍無可忍,在朝堂之上與太后據理力爭,甚至不惜以掛冠要脅,韋太后明白過來自己一直被京兆蕭愚弄,勃然大怒,將蕭行輒斥為齊俊同黨,罷其職官,交大理寺審決。

蕭行輒入獄,一度生死攸關。

王相國在向晉王夫婦示誠後,決定由他營救蕭行輒。

所以大理寺卿雖然想以“逆臣同黨”的罪名將蕭行輒處死,卻因王相國等重臣的阻撓下,未能如願。

韋太后當時針對的主要是剷除賀珅,而王淮準等人拒絕賀珅拉攏的行為讓她甚為滿意,也願意給予王淮準等中立派幾分顏面,表現為寬赦蕭行輒。

然而蕭行輒當然沒法官復原職了,貶黜為良德令,遠赴嶺南道高州任職。

王相國為他送行時,點到即止曰“令郎現在邙山求教”。

原本心灰意冷的蕭行輒頓時醒悟王相國為何願意營救他個“太后黨”。

邙山求教,必然是指凌虛天師,而蕭行輒親友中與凌虛天師有關聯者,只有晉王妃。

王相國因此從蕭行輒口中,得到了幾個人名,那是他任吏部尚書時,暗中提拔的幾個正統派。

賀湛將此詳細書告十一娘,是問她意向,意欲將此幾人,重新安插在什麼職位。

十一娘的回信尚未寫成,便知聞戰報。

姚潛領軍,與突厥聯軍第一次正面交鋒,以慘敗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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