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這些時日忙著撒網捕魚,賀燁依然聯合賀琰、王橫始等軍部追著安東軍窮追猛打,這期間甚至造成某處敵營發生譁變,神智已經緊繃如弓弦的安東軍,深夜時,僅僅因為一支火箭射入,哨兵驚呼“偷襲”,便自亂陣腳,逃兵被郎將斬殺,結果導致自相殘殺,廣陽部不足三百人,竟將兩千敵軍打了個落花流水。

可是這樣的偷襲,到底還是難以接近安東軍主營,賀燁雖然窮盡智計,尚且未能如願探明敵方糧草存放地,他知道單憑這樣的滋擾,沒有辦法真正傷及安東軍主力,劉洪元並不窩囊,待他緩過氣來,探明廣陽部人馬並不像他想象那般勢眾,便會穩定陣營軍心,與廣陽部展開決戰。

直至如今,武威侯部尚且未能攻破保定與賀燁形成合圍,雙方若是硬碰硬,就算廣陽部能夠險勝,也會造成損失慘重,不利於攻伐營州。

故而當賀燁知悉疫毒事件後,立即決定加以利用,徹底摧毀安東軍士氣,當他們倉惶撤軍時,加以伏擊,便有機會盡殲劉洪元這十餘萬主力。

計劃既已擬定,賀燁當即暫止了擾襲,集合眾將商議完善,不過他這個“青面少將”寡言少語,柳彥反而成為主要發言人——誰讓諸多親信中,加入了王橫始這麼一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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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橫始在數日之前,曾與賀燁聯手,雙方共領五千精銳,端了安東軍一處兩萬翼營,仗打得酣暢淋漓,王橫始頓時對名震幽燕的“秦八郎”心嚮往之,奈何“秦八郎”冷若冰霜,一直未給他結交暢談的機會,這日就要領軍前往常山隘設伏,王橫始眼見仍是柳彥出面,不厭其煩重複交待種種細緻之處,他望了一望東向峭石上,那個一手摁著腰刀,一手略擋風雪,黑衣鐵甲血披獵獵的身影,略帶不滿:“秦少將雖說驍勇智謀,為人似乎太過高傲一些。”

柳彥也望了一望,陪笑道:“王郎將這倒誤會了少將,他可不是高傲,只不過不善言辭,常有閒睱,亦多鑽研兵書戰陣,從不愛與人交往。”

王橫始倒也不疑其他,一笑道:“往往天縱奇才,某之一面,難免獨異於常人,只我對秦八郎慕名已久,好容易結識,卻不能相交,豈不遺憾?”

說完卻也不多廢話,抱揖一禮,轉身便回關內點集人馬,打算遵奉“秦八郎”的佈署,兵分數路,繞過安東軍營斥侯,悄無聲息往常山隘設伏。

賀燁沒有注意柳彥與王橫始的交談,他瞭望著此立峭石之下,那片莽莽叢林,心裡默默盤算著近日以來探明的敵營,估計著劉洪元的主營大致方向,他對這片地勢已經爛熟於胸,他相信自己沒有估算錯誤,也相信數日之前投放的誘餌,必定是被主營兵士“吞入”,安東軍主營已然有人身染癘疫,就只待軍中那員佃作通風報訊,必然會讓劉洪元產生莫大恐慌。

雖說近日襲擾,無法接近劉洪元主帳,但並不代表賀燁對主帳駐營處毫無判斷,而因劉洪元在主帳四圍層層駐兵,廣陽部雖能滋擾外圍,但卻無法深入直襲其主力。

因此,當然也會暴露廣陽部軍力不足的劣勢,這也是賀燁決定劍走偏鋒的重要原因。

這日風雪甚急,人在高處,呼吸都被逼得艱澀,惡劣的氣候卻仍然未能湮滅賀燁胸中旺盛的企圖心,他甚至能夠清楚感覺到內心的**,像一團熊熊之火,烤炙著他的咽喉與頭顱,他渴望著這場勝利,這樣的渴望甚至讓他無法等待武威侯主力部隊的合圍,他不允許還有任何變故發生,他知道自己期待的不僅僅是收復幽州,他的野心已經膨脹了,他要徹底吞併安東軍這支主力精勇,他要讓潘博再無餘力抵抗大周軍隊的討伐,他要讓葦澤關一戰成為平定北疆的關鍵,要讓“秦八郎”的名號讓敵軍聞風喪膽,要讓他親自統領的先鋒軍,以及武威侯部,成為所向披靡的旗標。

他是晉王,晉朔是他的封地,他要守護這片土地以及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臣民,他從這裡開始,從此往後的每一步,都是朝向那把至高無上的寶座,因為只有先得到那個位置,他才能夠實現志向與抱負,他的生命,才不會因為屈辱而遺憾,想做之事很多很多,只有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才是他真真正正的開始。

“殿下,常山隘伏擊至關重要,殿下當真信得過王橫始?”

柳彥此刻也躍上峭石,他的目光也牢牢鎖定在某個範圍,雖然從這裡看去,唯有叢林起伏。

“正是因為至關重要,才非王橫始不可。”賀燁沉聲說道:“先鋒軍突襲,方能造成劉洪元陣腳大亂,除先鋒軍之外,廣陽精銳不足兩萬,伏擊難以造成威脅,所以必須加上三萬雲州精銳,然而雲州軍怎會聽從賀琰號令?所以我才授王橫始為統將,賀琰輔之,你問我信不信得過他,我告訴你,我信得過他,我信他之所以不顧王進谷阻止,率領三萬部來援,是因骨子裡尚存氣魄,他雖非賀周忠臣,卻仍為華夏子民,熱血男兒堂堂丈夫一軍將領,怎能忍受蠻夷侵我國土?”

“我也信得過橫始有拒遼滅潘之誠,不過殿下,將來雲州若亂……”

“將來之事,將來再計,我何嘗沒有惜才之心,只看王橫始,能否渡過這場浩劫了。”賀燁拍了拍柳彥的肩膀:“雲州王意圖稱霸一隅,王橫始更或有奪位之志,我雖與他天生為敵,實則惺惺相惜,他若能躲過王知禮暗算,且看此回兵援廣陽之情,我也會留其一條性命。”

“殿下可曾與十一妹商量?”待問出這句話,柳彥方才驚覺這話不那麼合適,急著挽回,不防嗆了一口風,倒是喘咳不已。

賀燁一笑,拉著柳彥躍下峭石:“十一娘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她對元氏尚能網開一面,容元氏生下一子,更何況王橫始這回鼎力相助?不用商量,十一娘必然與我同心同意。”

柳彥咳喘稍定,被這話又嗆住了,好一陣後才問道:“元氏?難道殿下已有庶子?”

賀燁方才想起柳彥應當不知元氏的故事,自悔失言,卻又不得不解釋清明:“元氏是生下一子,可與我毫無干係,與苗冬生也並無干係,那孩子現在已經被十一孃親衛抱養,與元氏也無一點干係,你可得謹記守口如瓶。”

柳彥更加糊塗:“苗冬生是何人?元氏不是殿下姬妾麼?既然有孕,怎能與殿下……難道元氏紅杏出牆了?”

問出這話後,柳彥雙目圓瞪,顯然透露出“殿下竟然頭染綠雲”的震詫,這下子乾咳的人換成了賀燁,他這才感覺到這類醜事的尷尬之處,哼了幾聲:“我何嘗當過她是我姬妾,管得她怎麼折騰……你笑什麼笑?!”

眼見著晉王殿下就要惱羞成怒了,柳三郎卻怎麼也忍不住從丹田怒起的笑意,憋得嘴角直抽,根本說不出轉寰的話來,因為他一開口,就會忍不住暴笑,還好此時睨見白魚向這邊跑來,連忙一扯賀燁的胳膊,往白魚指了一指。

白魚眼下雖在軍中,卻仍然負責他的老本行,即為刺探盯梢,賀燁當即不再理論這些閒事,一把奪回了胳膊,再不搭理柳彥,三兩步迎向白魚,聽他不無興奮地稟報。

“殿下,張崇趁送矢箭往關外崗哨補給時逃遁,看來此人果為營州佃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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