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欽儘量把車速放到最慢,降低車輪與地面磨擦時發出的聲音,遠遠地跟在那輛吉普車後面。

政紀沒有感到緊張,他所遭遇過的,比現在緊張一萬倍的都有,但他此時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他在想,如果那幾個拿著mp7的傢伙一會兒獵殺藏羚羊或是其它野生動物時,他是應該坐視不理還是出面干預呢?坐視不理,靜待時機,或許可以追蹤到他們的營地,再或者可以把他們幕後的真正黑手揪出來,現在真正的盜獵者頭目都不會自己親自露面,出來轉悠的都只是他們僱來的手下;如果出面干預,雖然可以挽救眼前正面臨死亡危機的野生動物,但是從長遠上來看,它們將會面臨更大的威脅和生存危機。但是,不干預,他又於心不忍,他不忍心就這麼看著活生生的野生動物被槍殺,屍橫遍野,血流遍地。

車廂裡一片黑暗,楊欽聽到政紀的喘息聲,安慰他說:“別想那麼多,只要記得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就行了,咱們是‘暴風’,要把幕後的黑手組織揪出來,可不能像別的自願者組織那樣搞個人英雄主義,那樣只會打草驚蛇,相信我們,政紀先生,我們不會讓您的錢打水漂”

政紀“嗯”了一聲,心裡被一種無形的東西壓得透不過氣來,可能周青一開始把“暴風”的駐址選在如此靠近可可西裡腹地的地方,原因之一是為了工作方便,原因之二就是不想和別的自願者組織發生正面衝突,從楊欽的身上,我看到了周青所一貫堅持的作風。

畢竟有不少自願者都來自於本地,信仰上的不同,生活習慣上的不同,民風民情的不同,對待盜獵者的處理方式也不同,再或者,反盜獵的本質目的就不同,再加上經費和人手的問題,組織內部成員間的問題,種種的不諧調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反盜獵工作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限制,各個小團體的自願者行為還有待統一和規範,需要一個大的集中的管理,而不是放任自流,這樣也會給反盜獵工作帶來無形的麻煩,更會加大各個自願者組織之間的矛盾。

聽周青說最初的時候,可可西裡最早的兩批反盜獵組織就曾經發生了不小的磨擦,到最後,甚至互相大打出手,直至鬧出人命。這種情況的發生對可可西裡保護區的野生動物們來說是不幸的,對他們這些反盜獵自願者來說更是不幸,相比之下,周青的決斷的確是個明智之舉。

這時,車身輕微地晃動了一下,過了一個坑,楊欽的開車技術一流,政紀現在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只能憑藉著遠處那輛吉普車的車燈光來判別方向,完全是在黑暗中摸索著開車,還好車子是行駛在荒野上,周圍沒有什麼障礙物。

車子開出了許久,那輛敞篷吉普忽然加快了速度往前方衝去,車上的四名槍手舉起手中的mp7,開始瞄準,這時,前方已經傳來了槍聲。

楊欽慢慢地把車開到了左側方較遠一些的地方,藏進無邊的夜色中。政紀藉著那輛敞篷吉普的車燈光發現,前方不遠處有幾隻藏羚羊正蜷縮在燈光中瑟瑟發抖。藏羚羊是一種生性膽小的動物,善於奔跑,性格溫順可愛,本來天生機靈的它們一旦到了夜晚就會變得無所是從,只要哪裡有燈光,就會一起往亮光處擠,這反倒給盜獵者提供了絕好的獵殺機會。

槍聲只響了幾下,盜獵者就跳下了車子,從腰裡拔出尖刀。這是一小群藏羚羊,只有六、七隻,還沒有叢集,已經被mp7的槍彈打死,政紀敏銳的捕捉到有溫熱的液體在地上擴散開,有一隻還沒斷氣的藏羚羊在絕望地哀叫。叫聲還沒有停,盜獵者走過去,在腦袋頂上又補了一槍,悽慘的哀叫聲戛然而止,藏羚羊哀鳴的嘴巴半張著,被凝固在空氣中。

政紀的手指節捏得嘎吧嘎吧響,他聽見楊欽氣憤地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盤,嘴裡嘀咕著:“媽的,別被老子抓住,要不然……”

盜獵者已經駕輕就熟地抽出尖刀,在藏羚羊的脖子和四肢處一繞,割斷毛皮和肉的骨血,隨手一刀劃在藏羚羊的肚子上,尖刀一翻一剔,雙手一扯,一整張藏羚羊的皮子就被剝了下來,隨手扔在旁邊的地上晾著。

開車的胖子也跳下車,和其他幾個盜獵者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了些什麼,幾個人把剝好的皮子晾在一邊,用尖刀割下幾塊藏羚羊的大腿肉,胖子從車裡提出一臺小型汽油爐,五個人在荒野裡圍成一圈,開始烤藏羚羊肉吃。

一邊是燃燒的汽油爐上正烤著藏羚羊肉的盜獵者,一邊是血淋淋的被剝了皮的還沒涼透的屍體和晾在一旁的皮子!

政紀捏緊了拳頭,恨得牙齒咬得嘎嘣響。對於藏羚羊,他一直懷著一種“未見廬山真面目”的憧憬,沒想到第二次再見藏羚羊,竟會是這樣的場景——攤開的皮子和血淋淋的紅肉!

楊欽憤恨地從鼻孔中噴出兩股氣,說:“以前,我們抓過好幾批盜獵者,有一次,只有我和馬帥兩個人,馬帥剛來,沒有槍,我們的車子一轉過山坡就發現了滿地曬的都是皮子,放眼望去,無邊無際,幾頂帳篷,四輛北京吉普,還有兩輛東風大卡,一聽到我們的車聲,一下子從帳篷裡擁出十幾個拿著槍的人,蓬頭垢面,像野人一樣,把我們圍在了中間。”楊欽恨恨地說,“媽的,馬帥沒有槍,當時就我有一支八一槓,那些人手裡拿的有小口徑步槍、改裝過的半自動,還有衝鋒,上萬發子彈,十幾支槍口指著我們的腦袋,我被繳了械,要不是馬帥有急智,抓住了那個盜獵的頭頭,我們趁機翻上了車才得以脫身。”

“後來那批盜獵的有沒有抓住?”政紀能夠從楊欽看似輕描淡寫的描述中感受到當時的危險,他下意識地問。

黑暗中,聽見楊欽傳來一聲嘆息,他憂心地說:“等我們趕回去再帶上武器,叫上人來的時候,那些人早已經不知去向,就剩下一堆丟棄的垃圾……媽的……狗日的盜獵者!”

政紀捏緊了拳頭,沒出聲,他們現在是有槍,而且在這樣空曠的荒原上,可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他們只能等!痛苦的等!

沉默了一會兒,政紀兩個都不再說話,只是從黑暗中望出去,死死地盯住那幾個盜獵者,他們正烤藏羚羊的肉,不知說到了什麼問題,幾個人爭執了起來,四名槍手有些激憤,開車的胖子只是訕著臉在一旁陪笑。有組織就必然有矛盾,說不定這批盜獵組織的內部正在因利益分劃不均而產生了大小不一的矛盾點。政紀一直在想,開車的那個胖子看起來是個有見識有文化的人,不像是青海附近的本地盜獵者,那些都只是平民,不知道那個胖子在盜獵的黑手組織裡,他又算是個什麼身份?

楊欽也在思考和政紀同樣的問題,一邊小聲問我:“政紀先生,你看這四個槍手倒像是本地附近的人,應該是盜獵組織僱來的,但那個胖子看起來不像是個盜獵的,如果戴上眼鏡,再拿上幾本書,倒像個大學教授。”

政紀點點頭,嗯了一聲說:“這些人的武器和本地盜獵的也不一樣,本地盜獵的都是小口徑步槍或是改裝後的半自動,很少有這樣的境外槍支,我估計,咱們這次跟上的才是真正的盜獵團伙,大團伙,連結境外的黑手組織!”

“對,”楊欽捏了捏拳頭,有點激動,過了一會兒,接著說:“政紀先生,您不知道,‘暴風’追這個境外盜獵黑手組織已經追了兩年了,這些人有充足的資金和裝備支助,還有先進的技術、海事衛星電話、大功率電臺……他們一直是神出鬼沒,我們也一直想找機會下手,但都被他們逃了,這次,哼……”

他們兩個都不再說話,也不知道後面跟著的周青那輛車內是什麼情況,大概也和他倆一樣義憤填膺吧,他們並沒有都來,留下了吳凱和加木錯在原地照顧犛牛。

此刻除了心裡的激動之外,就只有滿腔的仇恨。政紀想起了之前犛牛身上取出的子彈,那些子彈的型號,正是mp7使用的?難道說射殺耗牛的也是眼前的這夥人?可是這夥人既然來自職業的盜獵組織,獵殺的範圍應該主要就是藏羚羊,為什麼要獵殺那麼幾隻野犛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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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藏羚羊的經濟收入遠比獵殺野犛牛的收入要高多了,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這附近還有他們的同夥。因為在荒原上,盜獵的除了要帶足汽油、槍彈以及禦寒物品,不可能再帶多餘的食物,他們獵殺野犛牛很可能只是為了補充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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