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楊飛離開青衣衙門,回到青州城,就此隱居花柳巷。

實際上,以楊飛多年征戰的經歷,雖然沒有立下什麼顯赫大功,地位也尋常,重傷之後只能回鄉,但朝廷給予的撫卹卻極為優厚,足夠他一生錦衣玉食。而且朝廷還給安排了青州轄下壽光縣的縣尉之職,各方各面都照顧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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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楊光並沒有去赴任。

不僅沒有赴任,而且連小師妹都沒有去見,就更別提娶對方過門了。

對旁人而言,這或許很難理解,但對楊飛個人來說,這其實都很正常。是人都有自尊,而地位的提升,還會讓人自尊更強。

楊飛在青衣衙門雖然很普通,但青衣衙門是什麼地方?走在哪裡,都會被人敬畏三分。原本楊飛想要衣錦還鄉,可最後卻被動離開了青衣衙門,尊榮全失。

修為跌至練氣一層,在他自己看來,已經是不值一提,斷了一條手臂,更是讓他覺得配不上自己的師妹。從雲端墜落泥塵,楊飛心灰意冷,漸漸地不想再面對這個世界,終日飲酒度日。

眼下的大唐,盛世來臨已經無可阻擋,到處都是欣欣向榮之象。大多數人的生活都在越來越好,人們意氣風發,鬥志昂揚。而為這個時代奮戰過的楊飛,卻走到了人生最低谷,且沒有半分再回高峰的希望。

兩相對比的巨大失落,讓楊飛只想在陰暗的角落裡了此殘生。

對於牧哥兒,楊飛起初是不想搭理的,他從內心拒絕理會任何人。當日在巷子口救下對方,也只是善良本性使然,並沒有想就此跟對方產生交集。

但牧哥兒一直不依不饒,楊飛卻沒有反感惱怒,除卻在對方身上,看到自己年少那份求上進的勁道外,也是因為牧哥兒性格不錯,也很懂事,很難讓人反感。

長久相處下來,楊飛腦海中漸漸產生了一個念頭,“既然我自己已經無法重回高峰,再為皇朝征戰,能夠培養一個不錯的年輕人,也算是不負朝廷對我的厚待。”

這是楊飛給自己找到的藉口。

他不想承認的是,牧哥兒的激情,其實已經稍稍點亮了他孤獨黑暗的生活,讓他不再一心想著醉死一了百了。若是生活要繼續,總得給自己找個目標,找點樂趣,找份牽掛。

沒有這三樣東西,生活是沒有意義的。

就這樣,楊飛開始了對牧哥兒的訓練。

他每天以牧哥兒的慘叫為快樂源泉,對方越是被折磨得精疲力盡,他就越是雙眼冒光,到了這個時候,楊飛才體會到青衣衙門那些統領,在他們新加入時訓練他們的心態。

牧哥兒的父母認為牧哥兒已經瘋了,好好的泥瓦匠不做,竟然痴心妄想成為一名修士,那也是他們這些人能夠奢望的?然而無論是苦口婆心的勸說,還是捆綁敲打,牧哥兒始終不為所動。

後來楊飛為了保障自己的第一個弟子,不跟家裡人徹底鬧翻,就給了牧哥兒家裡一麻袋銅錢。當牧哥兒的父母看到堆在屋中,一堆黃橙橙的銅板時,驚訝的嘴都合不攏,當即就眉開眼笑的同意了牧哥兒跟隨楊飛修行。

他們到不是貪楊飛的錢財,而是認為能夠隨隨便便,拿出這麼多錢財出來,楊飛就肯定不是普通人。

半年後,青州修行學院舉行招收新一批學生的考試,牧哥兒前往參加選拔。楊飛則在自己家裡抱著酒罈,就著牧哥兒臨走前做好的下酒菜,吃一筷子喝一罈酒。

三日後,牧哥兒衝進楊飛的屋子,

告訴了對方自己被錄取的好消息。

楊飛顯得很平靜,只說了兩個字:“恭喜。”

他其實很清楚,以朝廷現在建設修行學院的力度,稍微有資質能吃苦的少年人,都有進入學院修行的資格。差別只在於,是進入州城修行學院,還是縣城修行學院。

眼下,整個青州城,三成少年人都能得到進入學院修行的資格。牧哥兒被他訓練了半年,不能成為青州修行學院的弟子,那才是怪事。

夜晚,楊飛舉起酒罈遙對明月,慨然嘆息道:“這是朝廷恩澤啊!多少貧苦人家的少年,因此改變了命運,國中因此多了多少修士!長此以往,皇朝如何能夠不大興盛?”

說完這些話,楊飛淚水奪眶。

國家如此昌盛,他自己卻只能苟延殘喘,真是造化弄人。牧哥兒進入了修行學院,也不再需要他的指導和訓練,他又無事可做了,只能繼續做一條酒蟲,等待被醉死的那一刻。

這半年時間裡,他精神好了許多,就在今日,他終於鼓起勇氣,偷偷潛回車馬行,想看看小師妹現在的樣子。

他早就聽說,昔日嬌小的豆蔻少女,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還展露出不俗的修行資質,此生有望練氣高段,隔三差五就有媒婆上門說親。

漆黑的夜空下,楊飛賊一樣趴在牆頭。

小師妹的房間燈火通明,她繡花的身影映在窗紗上,氣質嫻靜,姿態婉約。他聽到小師妹的丫鬟,在跟她說這段時間來求親的俊彥中,有兩個家世才學人品都很不錯。

其中有個叫徐麟的,弱冠之齡已經是練氣三層,日後定然前程遠大。楊飛發現,在丫鬟提起最後那人時,小師妹的繡花的手停頓了很久。這讓他心頭絞痛,他覺得,對那個徐麟,小師妹是有意的。

淚流滿面的楊飛從牆頭縮回腦袋,如貓似狗的離開了鏢局,回到家連喝三壇酒,卻是越喝越清醒。

他知道,小師妹不再需要他,也是,他現在就是個廢人,註定擁有美好人生的小師妹,沒道理需要他。不讓小師妹見到自己是好的,他應該離得遠遠的,這樣自己在她腦海裡,自己還是當初意氣風發的樣子,也算勉強保有一點尊嚴。

其實這半年來,楊飛多次想過要振作。只可惜他當初重傷,損了根本,修為已經不可能有進益。加上斷了一條手臂,做什麼都不方便,光明早已對他關上大門。

在這個勃發的國家裡,到處都是面容光鮮的人們,他們有夢想有希望,為明天在奮力拼搏,沒有人會接受、在意一個沒有前途的殘廢。

喝完屋子裡最後一罈酒,楊飛從床下翻出自己的佩刀,直身來到窗前。

仰望著天上的彎月,他決定向這個世界道別。

沒有希望的人生,活下去,只是被無窮無盡的痛苦所折磨,那有什麼意義?他不是懦夫,曾經也奮不顧身,與敵人浴血拼殺過。他有面對死亡的勇氣,可以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歷程。

橫刀雖然多年未曾保養,但依舊寒光奪目,刀身上符文陣列仍是那麼清晰,顯然絲毫沒有因為長久沒用,就喪失它們的功能。這柄法器橫刀,是當年楊飛在立功之後,被青衣衙門賞賜的,跟隨他殺過不少敵人。

而今,殺敵人的刀,也要殺自己了。

楊飛臉上浮現出一絲解脫的笑意,橫刀在脖頸前,重重一拉。

鮮血灑在了月光上。

楊飛猛地一愣。

他這一刀,竟然只帶飛了兩三滴鮮血,脖子上的傷口細淺的不像話。

“殺自己的滋味如何?”一個深邃的聲音,在楊飛身後響起。

他轉身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自己出現幻覺。

站在門口的,竟然是大唐皇帝李曄!

對方臉上微笑淺淡,就如當年兩人初相識時那樣。

“陛......陛下?”楊飛渾身一震,連忙行禮,動作幹淨利落,“臣,青衣衙門楊飛,參見陛下!”

李曄將楊飛虛扶起來,看著他激動不已的樣子,惋惜的長嘆道:“我皇朝的戰士,沒有死在沙場上,卻要在太平之地,死於自己刀下......這不是你的懦弱,是朕的罪過啊!”

“陛......陛下?”楊飛不敢相信,李曄竟然會說這樣的話,他一時間無法理解。

在楊飛愣神的時候,李曄抓住他的手腕神色一正,修為之力潮水般湧出。只是剎那間,楊飛消失的左臂寸寸長出,他損傷的根基點點修復。

等到李曄鬆開楊飛的手腕,後者不僅有了一條完好左臂,修為根基得到恢復,連境界都到了練氣四層!

察覺到身體中重現了消失已久的磅礴力量,楊飛頓時喜極而泣,連忙拜倒在地,聲音哽咽:“謝陛下隆恩!臣......一介廢人,實在是不敢當陛下如此厚賜,臣心有愧......”

以李曄如今的修為實力,莫說讓楊飛重拾練氣修為,就算讓他一步成就真人境,甚至是仙人境,也只是舉手之勞。

李曄搖搖頭,再度將楊飛扶起,笑容有些苦澀,“這都是朕該做的,之前是朕疏忽了。這些年,朕只想著帶領大唐向前狂奔,卻遺忘了那些曾經推著皇朝前行,而今已經落在身後的人。”

說到這,見楊飛張嘴欲言,李曄擺擺手,“你現在不用跟朕說什麼,你要馬上去見一個人。朕來的時候,看到有個女子,在外面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應該是你的故人。

“你之前去探望她,回來的時候,露了痕跡,人家跟蹤你到了長平坊,你竟然都沒有發現,這可不是青衣衙門修士該犯的錯誤。”

楊飛雙手一顫。

李曄雖然有帝道之眼,可以監察各處,但楊飛跟小師妹相見的畫面,他還是沒有偷窺的心思。

離開花柳巷的時候,李曄一直眉頭微皺,大司命關切詢問,李曄便說出了心中所想。

今日見到楊飛,他感觸頗深,“大唐今日能夠站得穩站得高大,都是修士、戰士們的血汗澆築所成。可在天下繁華之際,那些受傷離開軍伍的人,卻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與榮耀。

“先前朕以為,給予他們優厚撫卹,安排地方上的官職,他們就能安度餘生。朕想到了一切,唯獨沒有想到,最應該照顧的,是他們的精氣神與尊嚴。

言及此處,李曄眼神一凜:“自今日起,無論是青衣衙門,還是長安禁軍,亦或是其它修士,但凡曾經有功,因傷隱退者,朝廷都要根據其功勞大小,賜下丹藥,重塑他們的修為境界!”

大司命怔了怔:“這可需要太多資源了,眼下皇朝正是奮發向前之時,如此負擔太大......”

李曄擺擺手,示意自己心意已決,她不必多言。

望著天上明月,李曄徐徐道:“陽光總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但我若是大唐的神,我的光明就該沒有死角。這樣,大唐才能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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