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之內,連續接到大軍在懷戎與居庸關兵敗的訊息,耶律阿保機難以抑制內心的憤怒,當著眾人的面,將回報軍情的媯州大修士,給重重踢出了大帳。

看對方吐血倒飛出去的悽慘模樣,可見受了這一腳已是生死難料。

面對盛怒之下的耶律阿保機,帳中諸人無不埋下頭顱,作不關我事別找我麻煩之狀,沒有人敢直面對方的怒火。

等到耶律阿保機情緒稍微平復,眾人這才敢陸續抬頭,一面偷看對方的神態,一面思考眼下的局勢。

“耶律斜涅赤在媯州兵敗,罪不容誅,不過他已經自殺謝罪,倒是有點自知之明。現如今不是探討已死之人罪過的時候,媯州兵敗後,我大契丹對唐朝的戰局,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當務之急,是尋求穩住局面之策。”

有這番見識的人不在少說,譬如說耶律敵魯古,但能在此時將這番話說出來的,就只有神使大祭祀。

耶律阿保機瞥了大祭祀一眼,冷哼一聲,可見怒火並未完全被壓制住。但也沒有反駁對方,說些其它的話,可見也是認可對方的。

“我大契丹對唐朝幽雲等地的用兵策略,原本是由三足鼎立撐起整個戰局,這樣就能最大限度發揮兵力優勢,讓唐軍的劣勢兵力顧此失彼。

“這些時日以來,我們雖然沒有取得決定性戰果,但對唐朝邊地的進擊卻是卓有成效,唐軍也只能集中兵力把守重點地帶,且無法對我們進行大規模反攻......”

說這話的是北院夷離堇耶律敵烈,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耶律阿保機冷冷打斷。

後者神色不善道:“說點有用的,這些眾人皆知,且已經過時的事,就不需要你多廢話了!”

耶律敵烈面色一窘,原本組織好的語言,頓時被堵在咽喉,思緒一下子被打斷,後面的話竟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司近部大將耶律敵魯古,神色肅殺的接過話茬,以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道:“耶律斜涅赤戰敗,媯州一線已經盡數落於唐軍之手,我軍三足被斬斷一足,現如今只剩下檀州、平州方向的大軍。

“且不說將士折損嚴重,戰力大為下降,士氣會受到極大影響,單說整體形勢,原本我們在媯州、檀州、平州的軍隊,是呈內品字形的排兵佈陣方式,進可攻退可守,各部可以相互支援,滕託轉移的餘地也很大,可謂是立於不敗之地。

“可唐軍佔據媯州之後,就有了從側翼大規模出擊草原,直接威脅我們腰肋和背心的能力,我軍陣型已經不復存在。

“我們之前一直保持的,對唐軍的壓制之勢,至此已是蕩然無存!接下來,唐軍就有了主動進攻的可能,而且用兵方向不止一個,我們很難佈防......”

說到這,耶律敵魯古看了耶律阿保機一眼,有些遲疑,生怕對方接受不了他下面要說的話。

耶律阿保機強忍著憤怒,“耶律斜涅赤這個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枉我對他如此信任,他竟然被唐軍一擊即潰!我派遣援軍難道不及時嗎?會戰爆發後,他竟然連兩日都撐不過,真是死不足惜!”

聞聽此言

,耶律敵魯古嘆息一聲。

對耶律斜涅赤的兵敗,他也是痛心疾首。

只是此刻耶律阿保機能說對方的不是,以此表示戰爭的失利,不是他這個草原之王的責任,繼續維持他的無上威嚴與形象,而耶律敵魯古卻不能趁機攻訐耶律斜涅赤這個死人,那就顯得自己無能了些,沒有為耶律阿保機分憂的實力。

他喟嘆著說道:“其實也不能全怪耶律斜涅赤,誰能想到,上官傾城這麼快就重振旗鼓出戰了,而且那些草原部族軍,委實是太過不堪了些。”

耶律阿保機重重冷哼一聲:“全真觀,無空釋門,從現在開始,全力肅清軍中的這些人,核心就是草原部族軍!

“一群跳樑小醜,原本沒打算注意他們,可李曄那廝實在是太過陰險,竟然早早就在草原上做下了這等隱蔽佈局,讓這些螻蟻都能影響戰爭勝負,是可忍孰不可忍!

“由此,也可見李曄對草原的圖謀之心,那是早就有了,往後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此戰我等有進無退,否則,契丹八部就會面臨滅頂之災!”

他這話一說,眾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原本有些糟糕的士氣,因為沒有退路可言,也都稍稍振奮了些。

耶律敵魯古很佩服耶律阿保機,能在這種時候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做出對戰局有利的舉動,可見他並沒有被憤怒影響了理智,非常難能可貴。

耶律阿保機這個領袖沒有亂了方寸,耶律敵魯古也不禁受到鼓舞,他馬上道:“唐軍取得媯州勝利後,局面已經開啟,接下來肯定會不失時機大舉反攻。

“我們的應對之策有兩個,一是收縮戰線與兵力防守,等待唐朝河西、蜀地戰事失利;二是集中精銳奪回媯州,扭轉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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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院夷離堇耶律敵烈剛剛吃了啞巴虧,為了彰顯自身的存在感,表明自己智力沒有問題,連忙接話大聲道:“當然是反攻媯州,扭轉戰局了,坐以待斃豈是草原勇士的作風?

“唐軍剛剛攻取媯州,肯定會大肆慶賀,對我們疏於防範,這正是我們的時機!”

這話沒什麼大問題。

但耶律敵魯古卻不無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且不說李曄,就說上官傾城與李茂貞,以她倆的兵家才能,會犯這種大勝之後疏於防備的錯誤?我們若是貿然出擊,一旦不能取勝,或者是戰敗,將徹底失去主動進攻的能力!”

耶律敵烈被耶律敵魯古這般直接反駁,面子上頓時掛不住,紅著脖子狡辯道:“就算他們有防備,那又如何?大契丹的勇士英勇無畏,什麼樣的強敵不能戰勝?之前唐軍固守雄關也就算了,現在敢在荒原上跟我們交戰,他們必敗無疑!”

這番話很威風很漲士氣,說完之後,耶律敵烈就很得意,乜斜這耶律敵魯古,覺得對方絕對無法反駁。

耶律敵魯古確實沒有反駁他,只是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傻子一樣,而且一副不屑於跟他多言的樣子。

這讓耶律敵烈氣得差些跟耶律敵魯古扭打在一起。

不過在發現眾人都沒有附和、贊同他說法的意思時,耶律敵烈這才猛然驚醒

,契丹的精銳騎兵,在面對唐朝精騎時,戰績可是沒有一場拿得出手的。其中最精銳的兩部之一的腹心部,已經被唐軍屠滅了!

這說明就算是野外交戰,契丹騎兵對上唐軍騎兵,也沒有半分優勢可言。

這就很讓人絕望了。

醒悟到這一點,耶律敵烈只覺得頭皮發麻,油然而生一股無奈和無力感。對之後的戰事也是一片茫然,全然沒了必勝的信念,整個人的氣勢都因之變得萎靡。

耶律敵魯古對耶律阿保機道:“大王,為今之計,穩妥為上,我們還是繼續執行先前的策略,防禦為主。

“因為媯州之敗,我們兵力收縮的程度必須更深,務求不給唐軍可趁之機。唐軍守關捱打了幾個月,如今又有大勝,正是軍威鼎盛的時候,此誠不可與其爭鋒啊!”

這是老成之言。

但耶律阿保機並不完全同意。

他沉著臉道:“丟了媯州,我們對唐軍已經不佔優勢,唐軍想打就打,想守就守,若是他們不犯大錯,我們就很難取勝,這無異是將此戰勝負,都壓在回鶻跟南詔那些蠢材身上!

“把希望寄託於旁人,本就愚蠢至極,更何況還是兩個弱小之輩,這豈是我大契丹的征戰之道?!”

耶律敵魯古張了張嘴,幾乎欲言又止。

耶律阿保機說的的確是事實,他根本沒法反駁,除非他有取勝的無上謀略。

契丹騎兵,最擅長的不是攻城,也不是防守,而是野外對戰,現如今契丹對唐軍卻沒有這個優勢,戰局又不利,要如何才能挽救局勢?

耶律敵魯古想不到有什麼辦法。

戰至此時,因為媯州之敗,契丹若是不退兵,就只能將希望寄託在旁人身上。

這是最深沉的無奈,也是智者最不想面對的。

這個時候,耶律敵魯古也禁不住鬥志低沉,之前被耶律阿保機激發的昂揚之意,也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被迫消減。

末了,耶律敵魯古只得暗歎一聲。事到如今,只能怪李曄那廝太過強悍,將唐軍整治得這般精銳不說,還培養出了那般強悍的將領與修士班底,麾下人才也太多了!

“給回鶻和南詔去信,催促他們加緊進攻,若是不想唐朝贏取大勢,轉過來將他們屠滅,現在就必須拼命!”

耶律阿保機最終做出了決定,“全軍據營而守,派遣精銳騎兵外出遊弋,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戰機。同時日夜監視唐軍各處關隘,一旦發現對方鬆懈,便雷霆一擊!”

這樣的軍令,耶律阿保機本不想下達,但形勢如此,他沒得選擇。

說完這些,耶律阿保機站起身,看向神使大祭祀:“如今戰局不利,契丹勇士已經浴血奮戰過了,你們也該拿出自己壓箱底的東西,否則,你們就沒有被大契丹供奉的資格!”

這番話說得決然,毫不客氣,神使大祭祀內心頓時不悅。但他也知道,戰爭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他們沒有退路,必須拼盡一切。

“神教自然有自己的依仗,必然不會讓大王失望。”神使大祭祀冷冷回應。

“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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