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大雨滂沱。

一輛裝飾極度華貴的馬車,從重重雨幕中駛來,進入了安王府。

馬車停靠的地方,李曄已經在等在,待得馬車停穩,他從僕役手中接過大傘,走入雨中,親自為走出馬車的人撐起。

“曄哥兒為何要打傘?”從馬車中走出的,正是普王李儼,他抬頭看了一眼傘沿。

“下雨了,當然要打傘。”李曄笑著將李曄迎進抄手遊廊,這才收了雨傘,交還給僕人。

李儼彈了彈衣袖上零星的水珠,對李曄的作派嗅之以鼻:“要是下雨還需打傘,我們還要這一身修為何用?”

李曄笑而不語,只是拉著李儼進屋。

他現在有隱藏真實修為的需要,所以不願在人前動用術法,免得被人看破實力,跟在李儼身後的宦官田令孜可是高手。

在廳中落座,李曄吩咐了茶水點心,李儼是帶著訊息而來,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剛一坐下便對李曄道:“宮裡剛剛傳出了訊息,韓文約、劉行深已經答應,為你出仕的事跟陛下美言。”

此事在李曄的意料之中,所以表現的並不如何驚訝,不過仍是對李儼表示感謝,李儼則是大手一揮,一副義薄雲天的模樣:“曄哥兒跟我還說什麼謝,幫你就是幫我自己,咱倆現在可是一條船上的。真說起來,你這回走了一趟牛首山,便將李冠書扳倒,是幫了我的大忙,大皇子那邊,估計現在正跟韋公鬧脾氣呢。”

李曄微笑道:“韋公心向大皇子,是因為覺得大皇子可堪輔佐,大皇子拉攏韋公,也是想藉助對方的朝堂勢力,兩者走得近雖然不是什麼秘辛,但李冠書這回栽了,髒水頂多潑到韋公身上,對大皇子影響不大。”

李儼一擺手:“我不管那麼多,反正折的是大皇子的勢力,這對你我就是有利的。”說著,嘿然一笑,上身前傾湊近了李曄幾分,“曄哥兒,你老實告訴我,李冠書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帶回來的那個人,又是什麼身份?”

“這事兒我已經回答你無數遍了。”李曄雙手一攤,很是無奈,“李冠書怎麼死的,我還真不知道。至於我帶回來的那人,就是個江湖修士——你難道覺得,我沒有魅力讓人投效,收幾個門客?”

“那倒不是。”李儼訕笑兩聲,看了李曄一眼,最終還是沒忍住,說出了緣由,“這不你自打從沉雲山太玄頂回來之後,整個人就大變樣了嘛,別的不說,韓文約、劉行深能答應為你出仕的事出力,而且你早就算到了這一點,實在是讓人感到驚訝。”

李曄不以為意:“韓文約先前能收田令孜為義子,就說明他們有意於你,這回願意幫我出仕的事出力,也是因為我跟你同乘一條船,他們不幫著自己人,難道還要幫別人?”

李儼撇撇嘴:“照我看,若非是你揭露了李冠書的陰謀,讓他們有了打壓韋公的機會,他們才不會幫這忙。之前你說什麼來著,解人所難投其所好,是結交人的不二法門,現在看來,確實如此啊!”

李曄微笑不語,他總不好自我吹噓。

政治上的東西,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李儼好奇寶寶一樣接著問:“那曄哥兒不妨再推測一番,劉行深、韓文約答應幫你美言,陛下會不會聽?”

酒水點心已經端上來,李曄飲了一口葡萄釀,不急不緩道:“此事不必推測,事實很明顯,陛下一定會聽。”

李儼喝不慣西域來的葡萄酒,也領會不了王翰那首詩的意境,他還是中意中原產的米酒,正端了酒杯要飲,聽罷李曄的話,又杯子放下,連忙問:“你怎麼就這麼確信?”

李曄知道李儼不喜歡想事情,便直言道:“你上回去東都,也聽了那番我父親之死的流言,現今流言已經傳到了長安,韓文約只需要跟陛下提一句這流言,出仕的事,陛下就不會虧待我。”

李儼雖然不喜歡想事情,但腦子卻是不笨,聞言立即反應過來,恍然道:“這流言太過惡毒,陛下為了向天下人證明,伯父不是死於君王猜忌,最好的方法就是善待你、重用你,所以一定會賜你一個不錯的官職。”

李曄正經道:“陛下自然不是會畏懼流言的人,但為了安撫人心,也一定會這麼做,說起來,我算是撿了便宜。”

當著李儼的面,李曄不會數落皇帝李漼的不是,畢竟沒有當著別人兒子的面,罵人家爹的。但內心裡,李曄卻知道,如果流言只是流言,李漼或許不會理會,但偏偏流言不只是流言,李漼為了掩蓋昔日行徑,粉飾太平,一定會讓他順利出仕。

李儼想不到這一層,聽了李曄的話,笑得不無開懷:“曄哥兒你還真是好運氣,這樣的便宜都能讓你撿到。說起來,也不知散佈流言的,到底是何方神聖,之前我還痛恨他們,現在想來,我該謝謝他們才是。”

李曄心頭哂笑,宋嬌已經告訴過他,散佈流言的是道門,若是依照李儼的說法,他還要感謝道門。

只不過,有了許清豐算計他的往事,李曄對道門自然沒有好感,畢竟那是一個想要顛覆皇朝的存在,而且與藩鎮勾結得厲害,堪稱皇朝心腹大患,這些人還讓他前世做了亡國之君。

當然,相比前世,現今的事情已經有所不同,李曄先是得了道門青蓮,如今又在出仕的大事上,被道門無意推了一把,的確是佔到了很大的便宜。

不得不說,兩世為人,氣運已經截然不同。

李儼喝了幾杯酒,興致盎然,想起李曄和他的“光明前途”,禁不住滿面紅光,拍手道:“如今內有韓文約進言,外有王公等人相助,曄哥兒出仕的事,已是十拿九穩了,痛快,當浮一大白!”

......

旬日之後,李曄果然出任實權官職。

......

時至七月,按照《大衍曆》的說法,已是秋日時節,但天氣依然炎熱不減。

一場持續三日的大雨後,空氣清爽不少,李曄於黃昏時分,登上一座酒肆的二樓,沒有坐在酒桌上,而是擰了一壺石凍春,坐在美人靠上,望著街面上過往的行人,不時飲上一口。

這酒肆有個不錯的名字,喚作一品樓,地方不大不小,裝飾素雅,頗有幾分文風,還臨著城中小河,環境清幽,按理說是個不錯的所在,只是賣的酒實在不怎麼好,所以客人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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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曄酒沒喝上多久,有人邁步上樓,徑直向他走來,此人白袍玉帶,書生模樣,卻揹負長劍,作劍客裝扮,手裡也擰著一壺酒:“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香山居士的詩是好詩,只不過‘綠蟻’二字,原本是說新釀的酒還未過濾,酒面上泛起的綠泡,形似螞蟻,如今卻被人用來直接當作酒名,實在是牛頭不對馬嘴,有辱斯文。”

白居易,號香山居士。

那人在李曄身旁坐下,一隻手枕在木欄上,兩條腿隨意擺放,放浪形骸,他仰頭灌了一大口酒,閉上眼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樣,末了咂咂嘴:“不過酒確實夠烈,我喜歡。”

說著,他偏頭看向李曄:“不知李少尹,是否也喜歡這綠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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