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軍營,校場上煙塵四起,將士們揮汗如雨,或者在演練戰陣,或者在訓練各科技藝,無不精神抖擻,一片熱火朝天之象。

如此軍容,哪裡有半分殘兵敗將的痕跡,分明就是蓄勢待發的精銳之師。

原因再簡單不過,站在點將臺上的,是兵家大將李存孝。

校場上這數千將士,是他在敗退代州的路上沿途收攏的,雖然只有很短的時間訓練,但在他兵家領域的影響下,將士們已經迅速改頭換面,成了絕對精銳。

這些士卒原本就是精銳,技藝嫻熟,精於戰陣廝殺,只不過在太原敗了一場,軍心不振而已。普通將領或許不能讓他們士氣迅速提升,但李存孝自然不一樣。

李存孝環視校場,目光陳靜,眸底隱有戰意。

有精兵在手,無論面對什麼境遇,兵家戰將都有必勝信念。

若無此念,便沒資格稱為兵家戰將。

副將秦明義站在李存孝側後,他望著校場不無感慨道:“短短數日,就讓將士們恢復了全盛軍貌,除了將軍只怕也沒人能夠做到了。”

言語之間,是對李存孝發自心底的敬佩。

其實不只是眼下的秦明義,李存孝麾下的將領,基本都會對他敬佩萬分。這是必然的,因為李存孝未逢敗績,部將跟著他就有莫大軍功,誰不畏服?

況且李存孝深諳帶兵之法,對部下十分體恤,所以到了戰場上,他們都願意跟著李存孝拼命,血性之氣一上來,連死都不當回事。

李存孝卻平靜道:“郡王若是練兵,效果就只會比本將更好。”

秦明義尷尬的笑了兩聲,不知該怎麼接這話,因為這話明顯不對。但他又不能反駁對方,對方說這話的語氣,可是分外嚴肅認真,沒有半點違心的意思。

秦明義只能嘆道:“將軍忠義,郡王得將軍,何愁不能蕩平天下?眼下小小挫折,根本不值一提。”

李存孝不置可否。他其實不善言辭,對這種當面的露骨誇讚之詞,往往只能默然以對。

不過李存孝自然知道軍心士氣,需要時時激勵,所以他道:“本將聽聞,郡王已經派康君立去韃靼部借兵。我們只需守住代州,等草原精騎一到,便有了反攻之力,克復太原指日可待!”

秦明義聞言果然振奮不少,“這就太好了!”

不過隨即他又目光一黯,猶豫了半響,“末將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存孝看了他一眼:“秦將軍是想說,安王麾下那員戰將境界奇高的驍將?”

秦明義抱拳:“末將失言......”

李存孝並沒有名言李峴的身份,要是讓將士們知道老安王沒死,還跟新安王合力了,那對士氣絕對是沉重打擊。既然李峴沒有表明身份,李存孝也樂得順水推舟。

他道:“那員驍將雖然境界奇高,半隻腳已經邁進了名將境界,可以稱之為半步名將或者準名將境,但畢竟還不是名將,並非不可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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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李存孝陡然一握拳,渾身氣勢猛然爆發。一股靈氣帶著殺伐之意從他頭頂衝出,直上雲霄,將白雲都直接轟散,不知盡頭何在。

校場上的將士,感受到動靜,無不側目而視,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敬畏。

秦明義睜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隨即就大喜,連忙抱拳:“恭喜將軍,境界又有精進!”

李存孝收了氣勢,淡淡道:“如你所見,我已經到了大將中期境界。再對上那員驍將,雖然不能勝他,但也能支撐一段時間,不至於速敗。再加上郡王的境界,李曄麾下無人能敵,大軍到了戰場上,勝算極大!”

上回與李峴交手,李存孝雖然敗得毫無懸念,但那本身也是一次感悟機會,他抓住了,經過這幾日參悟,境界立即得到提升。

這也是為什麼兵家戰將,都是在戰場上成就的原因。

李存孝本就天資非凡,又是軍中宿將,所謂厚積薄發,便是如此。

秦明義當即振臂高呼:“將軍威武!”

校場上的數千將士,也都停止了訓練,全都齊聲高呼:“將軍威武!”氣衝斗牛。

李存孝同樣振臂高呼,只不過言語不同:“郡王威武!”

將士們遂一起道:“郡王威武!”

經過這個插曲,將士們訓練更加賣力,士氣已經十分高昂,看得出來,很多人已經迫不及待要出戰了。

軍心可用。

但就在這時,郡王府一名錄事參軍進入軍營,到點將臺來傳李克用的命令:“郡王有令,讓李將軍換了常服,去刺史府赴宴。”

李存孝不疑有他,“本將這就去。”

很快,李存孝換下甲冑,只帶了一柄橫刀,和兩名親兵,就跟著錄事參軍到了刺史府。

在門前下馬,李存孝將韁繩交到親兵手裡,他們會在這裡等候。

進入大門前,李存孝將橫刀交給了衛士,跟著錄事參軍進入府邸。

在垂花門前,李存孝看到了等在那裡的李克用,對方滿面笑容,顯得格外親切。

“怎敢勞郡王等候?”李存孝受寵若驚,連忙快步上前行禮。

“聽說將軍這幾日整頓軍紀、訓練士卒殊為辛苦,已經多日未曾好生歇息,本王不忍,故而準備了一些酒菜,請將軍過來歇一歇。”李克用走下臺階扶起李存孝,笑容更加柔和,眼中滿是讚賞、體諒之意。

言罷,不由分說就拉著李存孝進門。

李存孝感動萬分,心底湧起一股熱流。

當日太原城兵敗,他自責萬分,這些日子十分愧疚懊惱,覺得辜負了李克用在戰事關鍵時期,對他委以重任的信任。

沒想到李克用竟然絲毫沒有怪罪他的意思,現在還體諒他練兵的辛苦,設宴親自招待。

練兵有什麼辛苦的,至少不比征戰辛苦,李存孝覺得李克用真是仁厚,自己能跟在對方麾下,實在是三生有幸。

所謂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天下有才之士何止千萬,卻大多碌碌無為、鬱郁一生,能夠施展才華抱負的百中無一,所以才有士為知己者死的說法。

李存孝覺得李克用就是他的貴人,心裡決心更加堅定,此戰定要竭盡所能,哪怕馬革裹屍,也為大軍開啟局面,讓李克用東山再起。

“將軍這幾日只怕沒有吃過幾頓好飯吧?我們目前處境不好,將軍是本王麾下第一良將,你若是不好生吃飯,影響了身體,那便是大軍的損失。往後本王還要多多依仗將軍,待會兒將軍可不要拘束......”李克用拉著李克用走到了門臺正中。

“承蒙郡王抬愛,末將......”李存孝哽咽難言,他不善言辭,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已經不必說什麼。

這句話都不用說完。

因為李克用已經忽然向他出手。

一柄鋒銳無比的匕首,在電光火石之間,毫無預兆捅進了李存孝沒有甲冑防護的小腹!

李存孝渾身一僵,腳步頓住。

他茫然的看向李克用,眼中充滿不解和疑惑,就像無故被大人扇了一巴掌的小孩。

他全無防備。

他當然不會去防備李克用。

有哪個小孩子,會無緣無故防備自己的父母拿刀捅自己?

而且兵家戰將一身修為都在戰陣中,離了戰陣,就是個普通練氣修士,戰力所剩無幾。他又不像李峴,是道兵兼修。

此刻他看到的李克用,臉上已經沒了半分先前的親切笑容。有的,只是冷漠和殘酷無情。

匕首在他小腹猛然一攪,搗碎了他的氣海、臟腑。

李克用閃電般拉開距離。

符存審帶著無數攜盾持刀的甲士,從門臺兩側衝出來,將李存孝團團包圍,嚴陣以待。人人臉上都寫著對他的痛恨、不屑和畏懼、防備。

李存孝捂著鮮血大股湧出小腹,艱難的站在那裡。疼痛讓他五官扭曲,看起來分外猙獰,但這都沒有他眼中的哀傷,給眾人的衝擊力大。

“郡王......你這是作甚?”李存孝面容慘淡,臉上還有不可置信、無法接受之色,“這是......為何?”

李克用已經站到了甲士身後,哪怕明知此刻的李存孝,已經不能對他有任何威脅,他也不願靠近對方。

他冷笑道:“你勾結賊首李曄,妄圖謀害本王,本王倒是要問你,本王待你向來不薄,屢屢委以重任,你為何如此辜負本王?!”

說到最後,李克用已經是聲色俱厲。

李存孝無力的辯解:“末將忠心郡王,絕無背叛之意......”

“住口!若非你背叛本王,投靠了李曄,太原之戰,你又怎會消極怠戰,放平盧軍攻上城頭?若非是你背棄信義,太原城豈會被平盧軍攻破?你壞了本王的大業,還有臉在此說忠義?!”李克用厲聲呵斥,充滿了義正言辭之意。

鮮血在腳下蓄積成潭,又迅速蔓延開來,李存孝已經站不穩,他跪倒在地,一隻手勉強撐著地面,仍是倔強抬頭看向李克用:“本將從未勾結敵軍......”

“你口口聲聲自稱忠義,若沒有勾結賊軍,太原城被攻破,你怎麼沒有戰死城頭?!”符存審這時候大喝出聲,“若不是你,我軍根本就不會有儀州、太原之敗,河東大好局面也不會葬送,數十萬將士更不會平白枉死!”

李存孝怔怔望著符存審,對方臉上的仇恨之色,渾如跟他有殺父之仇。

不僅是符存審,眾甲士聽了這話,一個個咬牙切齒,都是恨不得啖其肉、寢其皮的模樣。

李存孝如墜冰窟。

他終於明白了。

李克用不僅要殺他,還要將河東之役失敗的罪責,推到他的頭上。

他今天死在這裡,不僅會丟了性命,名聲也會丟了。連過往無數次浴血沙場換來的功勳,都會被抹掉。

李存孝終於無言,他只是怔怔看著李克用,忍不住留下兩行清淚:“郡王......”

仁厚的李克用,怎會如此對他?

他很想問李克用,怎忍如此對他!

但是他沒有問出口。他看到李克用冷漠的眼神,就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問了也是白問。

李存孝的雙手,沾滿了自己的鮮血。

他絕望了。

他忽然低吼一聲,一把拔出小腹的匕首!

“這叛徒要行刺郡王,快殺了他!”符存審臉色一變,連忙大喊。

眾將士一擁而上。

但李存孝的匕首並未刺向其他人。

而是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哀莫大於心死。

他雙目圓睜的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甲士們卻沒有停下來,他們一擁而上,嘶吼著長刀齊下,用仇恨的力量,將這個叛徒剁成了碎肉。

片刻後,甲士們陸續退後。

他們面容扭曲的望著李存孝的屍首,恨意難消,有人還向那堆血肉吐了口唾沫。

李克用負手望著李存孝,眼神冷漠,他又看向眾甲士,忿然道:“李存孝為財帛所動,背信棄義勾結李曄,以至於讓河東接連大敗,枉費本王真心信任!如今李存孝已經伏誅,傳本王令,夷其九族!”

“得令!”

李克用最後看了李存孝的屍首一眼,用力一佛衣袖,轉身離去。

他猜忌李存孝。一個忠心難辨的兵家大將在他軍中,已經不是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而是臥榻之頂有利劍懸掛了。

不解決內部隱患,自身都朝不保夕,還談什麼對付外部的敵人?

他必須除掉李存孝。

另外,河東之敗,他也需要一個人來背鍋。

有人背鍋,其他人才沒有過錯。

李克用要讓人知道,河東之所以會敗,會是眼下這個局面,全因李存孝喪心病狂,勾結敵軍裡應外合。

他只是信任麾下大將而已,無可指摘。

如此,眾人才不會去懷疑李克用的能力。

李克用需要三軍將士,需要代、朔、雲、蔚四州的官吏百姓,依然像以前那樣相信他。

他要讓人相信,如今李存孝已死,剷除了這個叛徒,他自然能夠重振旗鼓,像以前那樣屢戰屢勝,克復太原,再定河東!

現在,只待韃靼部援軍一到,他就能反攻李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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