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復光這是為李曄著想,他有些擔心李曄久攻不下之後,惱羞成怒,讓平盧一直拼命進攻,那樣到了後來,只怕會鬧得士卒不滿,而傷亡到了一定地步之後,又必須休整,到時候就便宜了雁門軍。

李曄笑了笑:“監軍不必擔心,我心裡有數。”

楊復光松了口氣,緊接著問道:“那明日?”

李曄道:“平盧軍攻城。”

楊復光怔了怔,感情他的話都白說了?

李曄見楊復光神色糾結,想要勸他不要如此魯莽,但又怕對方懷疑他是向著李克用。

李曄心頭頗為感動,忽然問:“監軍以為,潼關何日能破?”

楊復光嘆息道:“殿下恕罪,沒有逾月的時間,怕是沒什麼可能。”

李曄微笑道:“就在明日。”

楊復光一怔。

“這是絕密,還望監軍保密。”李曄笑容愈發顯得深邃,但是沒有多解釋的意思。

楊復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估計是在覺得李曄說夢話,他心情複雜的離開。沒多久,上官傾城、宋嬌、趙坡、劉大正就一起過來相見。

李曄看著他們,淡淡問道:“都準備好了?”

眾人道:“按照殿下的吩咐,都準備好了。”

李曄點點頭,最後看向宋嬌,後者識趣的主動回答:“已經第七遍證實。”

說話的時候,她把第七遍這是三個字咬得極重,很顯然,李曄要她如此折騰,她也有些辛苦。

李曄站起身,來到輿圖前,手指在圖中滑過,目光漸漸凌厲起來:“前面幾日,我們都是用兩萬舊軍作戰。平盧軍經過數月征戰,十萬將士中,八萬新軍戰力早已突飛猛進,遠不是兩萬舊軍可比。然而禁谷的方城,連舊軍都能隨便拔除幾座,經過這幾日激戰,敵軍疲憊不堪,箭鏃軍械消耗嚴重,一旦新軍上場,那麼潼關就必然在手!”

說到這,李曄掃視眾人一眼:“攻下潼關之後,大軍不要停歇,上官傾城率領狼牙都三千騎,直撲華州,我再撥給你五千騎,一共八千騎兵,只有一個要求,長驅直入華州城!”

上官傾城抱拳道:“兩軍在潼關相持多日,不僅是忠武軍、雁門軍認為戰事勢必僵持,把守潼關、華州的賊軍,也是如此認為。潼關距離滑州不遠,精騎一兩個時辰就能急衝而至,如果潼關能夠迅速攻下,華州勢必反應不及,末將就可以直接衝進城,不給他們反應過來和關城門的機會。”

李曄微微頷首:“青衣衙門已經派遣精銳修士,在華州潛伏下來,只要你們走的不是太慢,就算華州反應過來要關城門,青衣衙門也可以幫你撐個一時半刻。”

上官傾城道:“殿下放心,若不能攻下華州,末將提頭來見!”

李曄點點頭,不復多言。

攻克潼關、華州的功勞,李曄吃定了,一點湯水都不會留給李克用。到時候,等李克用反應過來,上官傾城早就衝過了潼關。

這就是李曄為何連日來,只用舊軍攻城的目的,為的就是讓李克用輕視,疏於防範,認定李曄短期攻不下潼關,這樣他才好給對方“驚喜”。

至於潼關的兩個真人境,那就是宋嬌數次確認的內容。

翌日,李曄沒有著甲冑,只是一襲青衫,他也沒有去潼關前,而是跟著劉大正去了禁谷十二連城。

李克用聽說李曄去了禁谷,而且連甲冑都沒有穿戴,擺明了就沒打算上戰場督戰,只是要在後方隨便看看,不由得不屑的撇撇嘴,對慧明道:“李曄攻佔鄧州,大敗朱溫,掃蕩關東的時候,天下人都稱頌李曄驍勇善戰,把他說的比李峴還厲害,我還以為他真的是什麼不世出的大才,如今看了,也不過如此。”

慧明面無表情道:“亂世人傑輩出,但是真正的大才,又能有幾個?李曄能夠攻佔鄧州,說到底,還是朱溫血戰得鄧州,正是疲憊之時,而李曄聯合忠武軍,聲勢浩大,佔了大勢上的便宜。”

“真要說起沙場廝殺,平盧軍如何能跟雁門軍相比?沙陀部世代戍邊,沙場廝殺都是家常便飯,韃靼部的騎兵戰士,也是自小生長在馬背上,論弓馬嫻熟,中原的騎兵難以望其項背。”

李克用志得意滿道:“不知李曄今天去禁谷回來之後,會不會認清形勢,知道雄關險隘不是他平盧軍能夠攻下的,轉而請本將出戰。”

慧明目不斜視:“無論他今天請不請,最終都是要請的,軍帥何必急於一時?”

“大師說的對。”

李克用忽然來了興致,就跟慧明品茶對弈,作為一個沙場武將,李克用向來不喜歡對弈這種消遣,太文人氣,但是他今天心情好,所以願意跟慧明玩兩手。這幾日看著平盧軍吃癟,看著李曄吃癟,李克用一天比一天高興。

對弈不到兩局,忽然有斥候急切來報:“報!軍帥,平盧軍在禁谷攻下一座連城!”

李克用微怔:“哦?多日未有寸功,想不到今日竟然有了戰果。”

慧明道:“多日沒能攻克一座方城,這就說明,他們對那座方城的進攻,已經達到了很深的程度,方城頂不住也是理所應當。”

他倆不再多言,繼續對弈。

這回,一局剛剛下完,斥候就再度回報,比上次更加急切:“報!平盧軍連克兩座方城!”

李克用愣了愣,臉色微變,手中棋子久不見落下,他轉身盯著斥候:“怎麼回事?”

斥候回答道:“今日平盧軍攻勢格外兇猛,連安王都親自上陣了!”

“李曄都出手了?怪不得能連下兩座方城,他只是惱羞成怒,要拼命了?”李克用神色不虞,眉心隱有憂色,看了氣定神閒的慧明一眼,忽而笑了起來,“大師,終南山道門那兩個真人境,還在潼關吧?”

慧明道:“今早例報,對方還在。”

李克用笑容愈甚:“這就行了,李曄親自出手,那兩個真人境,哪裡能夠坐視不理?現在方城就剩下兩座了,約莫也是最難打的兩座,那兩個真人境,必定不會做事不理!”

慧明聲音平淡,但胸有成竹:“這是自然。”

兩人繼續對弈。

這回一盤都沒下完,斥候三度回報:“報!軍帥,平盧軍再下一座方城,現在禁谷的賊軍,已經全部退守最後一座方城了!”

李克用臉色大變,急切問道:“真人境沒有出手?”

“沒有!”

李克用再也顧不得下棋,一驚而起,埋頭在帳中來回踱步,眉頭緊皺,好半響,他咬牙道:“不行,本帥得親自去看看!就剩下最後一座方城了,雖說那座方城,據報十分堅固,比之潼關本身不遑多讓,但平盧軍今天的進展,未免也太快了!”

李克用當即道:“來人,牽本帥戰馬來!”

慧明看著棋盤不言不語,手裡的棋子在指尖飛躍,最終也沒有落下,末了丟了棋子,起身跟上李克用。

李克用心情急切,等不及調遣親兵精騎,直接率了一批修士高手,就展開身法往禁谷掠去。

越過山脊山谷,一路上十一座方城,就在他腳下掠過,除了前面的五座外,那些方城看起來都損壞的十分嚴重,城牆直接開裂的都有,裂縫溝壑邊留下片片觸目驚心的血肉,顯然是被修為極度高絕的修士,一劍給斬斷。

李克用沉眉斂目,心頭凜然,這樣的修為,只怕連練氣九層都未必有,平盧軍中竟然有這樣的高手?難道是李曄親自出手了?他就不懼怕被真人境圍攻?

就算他能戰勝無極子,但是現在在潼關的,可是兩名真人境,而且還是終南山道門的掌門和大長老,實力只會比無極子更強!

李克用想不明白,依照道理,那兩名既然是把守潼關,那麼早就應該出手了。李克用可是清楚得很,如果禁谷被破,大軍就能從側面直接攻進潼關!

李克用看到了平盧軍的隊伍,在最後面的一座山頭上,有一座營寨,全部由石頭壘起而成,城牆高達數丈,周長逾裡,那已經不是營寨,根本就是一座城池,裡面駐軍數千完全不是問題!

然而現在,密密麻麻的平盧軍將士,漫山遍野朝方城湧去,猶如水漫金山,喊殺聲震天動地,氣勢如虹,少說也有萬人。在大軍前方,一些個披甲修士,猶如虎豹一般,接二連三飛躍上方城城頭,帶著從雲梯上攀城的甲士,在城頭展開激戰。

李克用迅速掠近,他的目光陡然一凜,驚詫與意外,猶如波浪,在他臉上盪開,兀一出現,就再也收不住。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腳下的平盧軍將士,好似完全不認識對方,看到的是陌生軍隊!

這批平盧軍,跟他之前在潼關觀摩戰事看到的平盧軍,跟在之前在李曄軍營看到的平盧軍,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鮮衣亮鎧,甲冑精良到讓人嫉妒,每個將士都堪稱武裝到腳趾,一手提圓盾,一手持長矛,腰帶橫刀,揹負弓箭,腰後大腿側旁竟然還有旅臂短弩!他們每一個人,都全身覆甲,連面孔都隱藏在面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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