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骨中抽出的那柄利刃,薄如蟬翼,刀身如一泓秋水,映得何瑾不禁眯起了眼。

唐伯虎當時就慌了,他一介書生哪見過這等場景?可慌亂後也算有骨氣,抄起矮桌大叫一聲道:“要殺我家大人,先過了在下這一關!”

老爺子年事已高,看到這刀槍林立、殺機騰騰的景象,血壓是蹭地一下就上去了。身子也不由搖晃了兩下,差點沒跌倒,緩過氣兒後還得趕緊勸架:“金船主,金船主可萬萬使不得啊!”

金櫻姬緩緩站起身來,面色冷厲反問道:“如何使不得?......他是官,我是匪,而且還一心想著剿滅我等。正好此時一刀殺了,也省得日後麻煩!”

說著,她又望向何瑾,冷笑道:“何大人你說對吧?......這茫茫大海的,可是沒有王法的地方。小女子一刀抹過去,然後丟到海里餵魚,從此照樣逍遙快活!”

聽著這話,何瑾的表情就很無奈,攤手道:“金船主為啥非要來這麼一段兒戲呢,很沒意思的......”

“莫非以為我不敢殺你!?”這話無疑又激起了金櫻姬的怒意,挨著何瑾咽喉的的利刃,又收緊了一分。

“疼疼疼......金船主你夠了啊。”何瑾就看起來還有些生氣,道:“你若真是想殺我,早就一刀抹過去了。”

“能掌控這麼一支福建沿海神秘海寇的女人,我可不相信她沒動手殺過人。而且我還確定,她殺人之前肯定不會講這麼多的廢話。”

這話顯然讓金櫻姬一時不知該如何應付,畢竟狠話誰都會說,後果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來的。

可就在此時,何瑾卻猛然出手,一掌震開了金櫻姬手中的利刃。

又在她錯愕之際,反手就掐住了她的咽喉,隨即對周圍那位打手喝道:“都別亂動!我只要一用力就能掐斷她的脖子,到時候你們後悔都來不及!”

“你敢!......”

“放開我們船主!”

“小子找死!”

此起彼伏的呵斥響起,可看到金櫻姬受制於人,他們又都不敢輕舉妄動。實在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朝廷大員,非但膽量見識不凡,竟還有著一身的好武藝。

然後,何瑾才轉向金櫻姬,嘿嘿笑道:“金船主,你說我會不會殺了你呢?”

“你!......”金櫻姬沒想到在自己的主場,還能被何瑾如此反殺,登時有些氣急敗壞,但還是保持了一位海盜的狠戾:“殺了我,你也逃不出這茫茫大海。我一介草民賊寇,換你這麼一位朝廷大員的性命,也算值了!”

何瑾卻根本懶得聽她的話,鬱悶道:“就問會不會殺你,說那麼多沒用的幹啥?......”

然後出乎眾人的意料,他隨即又鬆開了金櫻姬,道:“答案明顯是我不會的啦,否則吃飽撐的,跑這裡來以命換命,我腦子有坑啊?”

這一下,脫困後的金櫻姬,反倒有些傻眼了。

她愣愣看著何瑾,不明白這個少年究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完全有恃無恐,又將主動權如此輕易交還給了自己。

何瑾卻像做了件無足輕重的小事,繼續開口說道:“之所以我會來這裡,初衷和本心就是想著你我我好大家好嘛。”

“談判一旦達成,你們這些人非但可以繼續在海上貿易,還有朝廷承認的合法身份。以後光明正大地做人,想成親的成親,想奉養父母的奉養父母,再不用躲躲藏藏,死了連祖墳都埋不進去......”

說到這裡,他便忍不住張開雙臂,環顧那些海寇道:“說白了,我是來幫你們的啊,像我這樣的好官兒,你們捨得一刀宰了嗎?”

金櫻姬也是第一次見如此厚顏無恥的朝廷命官,當即反唇相譏道:“那剛才大人還不是親口說,讓朝廷發兵剿滅了我們?”

“是啊......”何瑾一點都不否認,還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道:“我可是大明朝廷的一個官兒耶。”

“換你坐在我的位子上,你說上書朝廷,是寫指揮大軍徹底剿滅了沿海的賊寇功勞大呢;還是寫豁出了朝廷的臉面,跟一群天朝棄民、亂臣賊子和談了功勞大?”

這話可謂無恥到極點,但也真實到了極點。

金櫻姬思忖了片刻,也只能開口言道:“大人身為朝廷命官,自當為天子牧守一方,為百姓謀福。如此方不愧聖人教誨,生平治國平天下之青雲之志,百年之後亦可......”

可話還沒說完,何瑾就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道:“金船主別尋章摘句,琢磨那些華麗的辭藻了,說來說去,不是就想讓我做個道德高尚的官嗎?”

“不錯。”金櫻姬聞言,反倒感到很奇怪:“難道這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了......”何瑾就脫口而出,道:“你這屬於道德綁架好不?......我承認你這套說法,對海澄那種人是有用的,人家追求的就是這麼個理想。可對是我沒用啊,畢竟我從來就不是個有道德的人,你綁也綁不住我啊......”

“我,小女子,我......”金櫻姬這下真是開了眼界:頭一回,見有人將道德敗壞說的如此理所應當的!

可,可金櫻姬也不得不承認,何瑾這說法.....是真的,是發自內心的。

比起那些千里當官只為財的傢伙,眼前這傢伙雖然厚顏無恥,但最起碼他將最卑劣、最底線的東西都擺在了臺面上,不會嘴上一邊哄著你,然後背後再捅上一刀子。

遇到這樣‘真小人’的傢伙......不知為何,金櫻姬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遇到這樣的傢伙,事情反而好談好辦多了。

而她這麼一笑,那些海寇們一時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隨後,便見金櫻姬揮了揮手,放緩了語氣言道:“小女子與何大人和談,你們進來摻和什麼?都下去吧,不許再胡亂闖進來......”

此言一出,船艙裡的氣氛頓時消解了不少。唐伯虎和李老爺子對視一眼,全都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然而,就在他們心還沒放回肚子裡的時候,何瑾這裡又作妖了:“金船主,你就快別笑了,潔白靚麗的牙齒塗成黑色,再配上這比白瓷盤子都白的臉......咱就不能面對面地坦誠以待嗎?”

說著,他還故意將‘面對面’三個字咬重了口音。

一時間,金櫻姬剛消褪的殺氣又騰然而起,忿然道:“何大人,入鄉隨俗。何況大明乃禮儀之邦,大人卻這般屢屢羞辱我倭國傳統,難道顯得很有優越感嗎?”

“嘁......啥傳統啊,別欺負我不知道你們倭國這些行不?”

何瑾就擺擺手,道:“黑齒這種習俗,是你們平安時代才流行開的,而且還必須是公卿貴族才有資格。一般是舉行了成人儀式之後,無論男孩女孩塗抹黑齒,以示進入了可以結婚的年齡......”

“可現在呢,你們那裡都進入了戰國時代,公卿貴族被大名打得那叫一個稀碎......”

說著他就覺得頭疼,又擺手道:“且不說這歷史背景了,就說塗抹牙齒發黑的鐵漿水,那是用茶,酒,醋等液體混合之後,加入生鏽的碎鐵屑,置於暗處發酵兩個月左右製成的,氣味那叫個惡臭無比。”

“最主要的是,那玩意兒還有著不輕的毒性,會嚴重損害牙齦......我這樣也是為你好,你要是樂意我也不阻止,說話離我遠點兒就行。”

“這?......”一聽這些,金櫻姬登時就變了臉色......呃,這樣說也不正確,因為她臉一直白得看不出其他的色兒。

反正就是驚詫害怕後,匆忙吩咐一句重新開宴,就狼狽地逃出了船艙。

何瑾便望著她的背影,捏著下巴嘿嘿笑道:“嗯......至少身材還是不錯的。脾性呢,有些海盜的野性狠辣,但又有倭國女人骨子裡的溫順服從,真是個矛盾的綜合體啊......想必接下來的談判,一定會很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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