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何瑾揉著渾身的傷痛,鬱悶不已地起了床。昨晚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又換來了老孃的一頓竹筍炒肉。

更可悲的是,三百兩的銀票打了水漂兒,不正的家風似乎也沒被掰轉過來。這使得他身痛、心更痛!

然而,當走到正屋的時候,他忽然雙眼一眯,冷不丁便嚇了一跳“哪裡來的妖孽,如何進的我家?!”

說完這話,何瑾就覺得自己真是欠揍。

因為又仔細看了一眼後,發現那竟是自己的親孃不,嚴格來說,是曾經驚鴻一瞥的那位貴婦老孃。

此時眼前這位老孃,不再是往常灰樸難看的衣裙,又穿出了那件交衫圓領的白色毛邊襖衣。只是略施粉黛,便已明豔動人,散發著一股子端莊雍容的氣質。

更為罕見的是,這次何瑾都下意識地,做好了抱頭捱揍的準備。可老孃卻只是面色微微一惱,隨即便輕緩得體地言道“坐下,用飯罷。”

何瑾如履薄冰的坐下了半邊兒屁股,一副隨時要逃的驚弓之鳥模樣。

尤其看了今日的早點後,就更加疑惑了跟往常兩個饅頭一碗粥、最多有碗鹹菜不一樣,今日桌上有炒肝兒、豆腐腦兒、油條、糖油餅、醃菜、焦圈兒、糊塌子七八樣北方中原早點。

滿肚子疑惑的何瑾也不敢問,乖乖地悶頭開吃。

不時瞟一眼老孃,卻發現老孃今日用飯竟十分文雅、細嚼慢咽的,比起之前吃完趕緊上工完全不一樣。

“這白玉甘脂可是有些鹹了,金玉滿堂也不有些焦看來,明日得讓金元換個酒樓買早點了。”

何瑾聽後很是迷糊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孃說的什麼。

這時代媚俗,所以閒得蛋疼的酸文人們,就把早點的名字給改了比如白玉甘脂說的就是豆腐腦兒,金玉滿堂是糊塌子,呃金元呢,倒是沒有改,而是新僱來門子的名字。

“娘,我吃的都挺好啊”

何瑾弱弱地應了一句,卻換來了崔氏一個鄙夷的白眼“瑾兒,以後懂些品味,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哦”

吃完飯,崔氏便又倒了兩杯熱茶,何瑾正好覺得有些鹹了,仰頭兒就喝了下去。

可喝完之後,卻發現老孃正用素手緩緩撥弄著茶蓋,隨後才輕呷一口,蹙眉道“秀兒送來這明前的獅峰龍井,色綠,香郁,味醇,形美,堪稱茶中極品。”

“只可惜,茶性必發於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而我們用這井水沖茶,使得十分之茶,遇三分之水,茶亦三分”

何瑾更加傻眼了,一臉懵地又自己倒了一杯,砸吧砸吧嘴道“沒啥感覺啊,就是茶水而已。”

“哼,焚琴煮鶴,煞風景,大煞風景!”老孃再度給了何瑾一個白眼,道“襄中日鑄傳天下,不是名泉不合嘗。娘以前教你辨茶、飲茶、還有喝茶的講究規矩,你都忘了不成?”

何瑾這下簡直快瘋了,開口道“娘,你不會是有精神分裂症吧?昨日還凶神惡煞的,今日便如此鬼鬼叨叨,要不要兒子給你找個郎中?不行,這精神病,好像在這時代治不了。”

可想不到,這次何瑾都如此不知好歹了,崔氏竟仍未動怒。

她只是淡淡嘆了一口氣,解釋道“瑾兒,娘一介婦道人家,不懂得你都在外面都做了什麼。但娘看得出,你如今有出息了,這家門也很快要跟以前不一樣了。”

“故而,往常那個兇悍潑辣的崔氏,就不適合這個家了。現在的娘,才是以往真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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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何瑾才算聽懂了,隨後不由雙眼一亮,激動道“也就是說,娘你以後不會再用笤帚疙瘩揍我了?”

“當然不會。”崔氏點頭,差點兒讓何瑾蹦了起來。

畢竟,心理年紀三十歲,每日卻還要被人當小孩兒一樣教訓著。那憋屈兒的感覺,實在難以名狀

可不料,隨後崔氏又微微一笑,繼續道“不過大家之所,自當有家規。娘雖然不會那般粗俗地揍你了,但若發現你敢貪婪成性、魚肉百姓,壞了你父親的名聲,自有家法來處置你!”

“那,那兒子還是覺得,以前那個娘稍好一些”

崔氏卻沒搭理何瑾的幽怨,而是起身言道“好了,時辰不早了,你也該去應卯了。娘今日也要出去一下,回來再教導你。”

何瑾點點頭,腿兒都走到門口了,卻才反應過來驚喜道“娘,你以後不再去上工了?”

穿越這麼長時間上竄小跳,何瑾始終抱著的一個小心願,就是能讓這位老孃,不再大冬天裡在冰水裡漿洗衣服。

每次回來看到老孃凍著通紅的雙手,他總是細心替老孃塗好藥膏後,再苦口婆心地勸說老孃不必那麼辛苦。

可老孃卻始終沒同意,總說不能有了點小錢兒,就忘了居安思危。

“不錯,娘打算辭了那活計。兒子現在有本事兒了,娘還出去上工勞作,不是給你丟人現眼嗎?”

“早該了如此了!”何瑾真心一笑,隨後就嘴賤地不小心來了句“那娘今日打算去做些什麼?”

“身上這件衣裙有些舊了,自然要去買一身新的。還有胭脂水粉,也要去如意坊買一些。對了,你已是衙門的典吏,身份跟以前不一樣了,又名喚瑾字,娘覺得佩塊玉才合適。”

說著,老孃也走到了門口,繼續蹙眉道“這庭院倒是不小,可惜年久失修,自當修葺一番。你爹當年沒甚情趣,娘想建一方小園林,有道是‘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嘛。”

“嗯,還有光一個門子可不行,娘估計還要去牙行走一遭。看到伶俐能幹的丫鬟,也要買來兩個。廚子嘛,也要僱一個,總不能天天讓金元去買飯吧?”

何瑾在一旁聽著,只覺得自己小小年紀,血壓卻開始有些飈娘啊,你以前到底是什麼人物兒?

你這身兒衣裳,怎麼也得十兩銀子吧?還有那如意坊,可是磁州城裡有名兒的水粉店,裡面的東西貴的要死

還有那玉,好的一百兩左右;修葺庭院,沒有五十兩下不來;丫鬟加廚子,活契還好說,要是死契那也得百兩以上啊!

直到昨天,我還覺得自己挺有錢的,可照你這樣的花法兒,兒子受不了啊!

“啊好像是有些過了呢。算了,雖說養兒防老,但娘也不能太虐待你。今日就委屈下自己,省著點兒吧。”

崔氏這才從暢想裡醒來,轉身對著何瑾美豔一笑,拍拍他的臉道“瑾兒,女人都是要富養的,你可要繼續努力賺錢喲”

走到去衙門的路上,何瑾的心情是沉重的、矛盾的、複雜的。顯而易見,老孃今日這一出兒,雖說有些突然,但也不是毫無道理。

一方面,她是看出自己不凡了,知道用以前那種直白的方式,管不住自己了。所以,就換了今日這一種詭異的方式。

另一方面,老孃做的也不錯。畢竟,現在自己跟一個月以前,的確不一樣了。

老孃今日的方式,才是這個時代主流大家的做法風範,自己若想再進一層,還真得向老孃學習。

那詩句、那作派、那舉手投足的典雅氣質嘖嘖,怪不得當年迷倒了衙門裡的吏目、司吏。

唯一的壞處,就是這樣的老孃,好像很費錢啊!

可話說回來,自己穿越過來,不就是為了不負這春秋夢一場?

想到這裡,有了壓力的何瑾,不由更有了動力。

應卯排衙之後,他都不用姚璟再度交代,主動一溜煙兒地就跑到了快班。瞅了一眼後,就拉著一身青衣、頭上還插著鳥毛的劉火兒,來到了皂班。

“怎麼樣,來快班都兩天了,局勢搞清楚了沒有?”坐在皂班木椅上的何瑾,這會兒完全跟個山大王一樣,渾身散發著一股野獸噬人的氣勢。

劉火兒都被這氣勢嚇了一跳,看著那跟餓狼一樣綠幽幽的眼光,有些結巴地回道“還,還行吧小人入快班後,就表明了是大人一派的。那些捕快們雖沒明說,但小人也看出他們已分成了三派。”

“其中一派,覺得大人猛銳精進,有意投靠過來跟著大人混;大部分的人,還是持觀望態度;最後剩下一些傢伙,都是吏目劉不同的人,對小人極為排斥。”

“唔”何瑾摩挲著光溜溜的下頜,目光陰沉,語氣如刀“也就是說,我想貪下衙前街的常例陋規,就得先掃除劉不同的那些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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