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三人走出牢房不過十步左右的時候,金思祖那裡就傳來了一聲慘烈的叫聲,緊接著就是悶哼和倒地的聲音。

三人腳步愕然一停,隨後何瑾就嘆了口氣:“唉,一根筋的傢伙,就是容易鑽牛角尖。讓自殺就自殺,還真是聽話.......”

可他無所謂,那些匆匆過來去的錦衣衛和牢子們都傻眼了。

尤其老邵頭兒驚駭不已地望著他的背影,感嘆道:“何大人的談話治療,竟如斯恐怖!.......不過盞茶時間的閒聊,讓一個人死,那人就捅了肚子。”

這下,那些錦衣衛和帖刑手,也都神往不已地看向了何瑾的背影。他們知道,從此以後大明錦衣衛詔獄裡,又多了一個傳說。

然後,出了臭氣熏天的大牢,剛才還彷彿行屍走肉的李承祐和張侖,被外面強烈的陽光一晃,似乎回了點魂兒。

張侖這才意識到自己見證了傳奇,後怕一樣問道:“叔父,你跟侄兒說實話,是不是提前給那個金思祖下了迷魂藥?否則的話,他怎麼可能最後就告訴了你證據所在,還讓切腹就切腹?”

然後,李承祐也開口了,道:“沒錯。侄兒仔細回想叔父的話,總覺得什麼武士道和造反就是在牽強附會......叔父之前都說了,成敗不關乎道義,那個什麼武士道,不也是道的一種?”

“不錯,而且叔父同樣貪財好色,也不講什麼禮義忠信。可說句不要命的話,我覺得叔父若是在海上作亂,肯定要比他強百倍!”

兩人嘰嘰歪歪,何瑾聽得聒噪,忍不住解釋道:“倭國那些傢伙一根筋,你們也魔怔了?沒錯,我是牽強附會,一直在有意暗示,但人家就信那一套,你不這樣還能咋樣?”

李承祐和張侖就不滿足了,鬱悶道:“叔父,我們不是在意這個,是想知道你的道,到底是什麼?”

“我的道?......”何瑾一愣,隨即看著兩人可憐兮兮的模樣,就明白過來了:這兩個傢伙,迷茫了啊。

於是,他賊兮兮地一笑,道:“我的道不是虛無縹緲的,而是一種極為玄妙的快感,遠勝世間所有的歡悅和迷幻。到此境界者,視萬物如無物,無憂無慮,無喜無悲,愉悅之情常駐於心。”

然後,又是標誌性地負手而立,四十五度仰望上天:“正所謂窮諸玄辨,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

“竟然這麼厲害?”兩人也沒想到,何瑾的道法如此高大上。

可一對比人家的頓悟開道後的發家史,果然是順風順水、心想事成,心中一下就火熱了:“叔父,能跟我們說說嗎?”

“你們是我的親親侄子,當然能跟你們說了。”何瑾還是笑,很奸詐那種:“我的道一旦通悟,便盡知天下萬物萬事,胸懷寬廣,寵辱不驚,無懼無畏。可修身,可齊家,可治國,可平天下!”

“只不過,唯天下至誠,方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贊天下之化育;可以贊天下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同參矣!”

“那,那如何才能天下至誠?”兩人愈發急吼吼的,跟攢了幾個月銀子的老光棍,跑進了煙花柳巷一樣。

然後何瑾就大煞風景,道:“十年後,找你們的大哥就行......”

兩人頓時神色一僵,腦中想起王守仁那呆呆傻傻的模樣,一下子就喪氣了:“嘁......叔父不想說就算了,還淨來消遣我們。”

“就是,真跟大哥一樣,我們豈非也成了傻子?”

說著,兩人就一步三回頭,又氣又不甘心地離去。剩下何瑾只是輕輕冷笑,傲嬌道:“哼,說實話就是沒人信。”

“道這個東西無形無影,人家王聖人至少弄出了自己的理論體系,而我的這些......我特麼都不知後世學那麼雜的知識,能不能幫母豬產後護理。”

但不管怎麼說,金思祖這裡的情報也到手了,倭寇作亂也搞定了,脅迫陛下和大學士的開海也佈置了......剩下的,就等一紙詔書讓潘蕃回京述職,然後自己屁顛顛兒跟著,在朝堂上攪風搞雨了。

一想到這裡,何瑾忍不住又微笑起來:“呵......京城的那幾位,恐怕怎麼都不會想到,只想讓我弄個鹽業,結果卻整出這麼一大攤子吧?”

他猜的一點都沒錯。

此時奉天殿的西暖閣中,弘治皇帝神情如烏雲密佈般陰沉。三位大學士和一眾喚來商議的重臣,也都面色難看至極。

明代交通基本靠走、交流大部分靠吼,所以何瑾那裡都打完倭寇了,這裡還沒得到捷報,眾人自然一副如此德行。

別問那繳獲的百艘戰艦去哪兒了......讓沒開過船的將士們航行,沒迷路都算是幸運的。等淮安捷報的訊息傳來,沒準兒他們的船還沒靠岸呢。

於是,倭寇大肆進擾的訊息,著實讓弘治皇帝窩了一肚子火。

畢竟就算大明立國時便有倭寇作亂,可一直都是小打小鬧。偏偏在他的任上,兩萬倭寇侵擾淮安,史書無論如何會記下一筆的。

最主要的是,張誼這些時日還煽動著晉商官僚集團,一直在拱火。

就比如此時。

“陛下,沿海不靖、倭寇之亂,純屬何潤德不知王道聖學,招致禍亂。若非他在淮安橫徵暴斂,激怒百姓導致民變,倭寇豈能趁虛而入,辱我大明威德,玷汙陛下辛勞十餘年來換來的聖仁之名?”

如今通政司那裡傳來的戰報,還是倭寇窮襲三地衛所。雖然潘蕃細細寫了應對防守之策,但並不妨礙張誼添油加醋。

“如今整個淮安一帶慘遭戰火,百姓流離失所,飢苦無依。就算倭寇此番飽掠而去,陛下也要賑濟救災。大筆錢糧還不算什麼,只恐百姓離心,陛下多年心血一朝損毀......”

多年官場的老狐狸,每一句都直指弘治皇帝的要害。

仔細分析他的話就可以聽出,他並未如何抨擊何瑾,也不算如何誇大事實。但每句話的最後,就會落在弘治皇帝身上。

因為他知道,這才是身為權力至尊皇帝,最為在乎的!

果然這番話落,弘治皇帝呆了好半晌,忽然怒極反笑:“不錯,那小子去淮安之前,說的是何其漂亮!結果大明鹽業未見如何好轉,倒是引來了倭寇作亂,殘害朕之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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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不管怎麼說,事實就擺在眼前。任他就是巧舌如簧,也不可能再混淆是非,顛倒黑白。”這個時候,弘治皇帝就有些愴然悲苦的意味,悠悠道:“不得不說,我們真是讓那小子給騙了......”

“貪圖他許下的蠅頭小利,卻忘了張卿家叮囑的治國跟本,終究是要吃大虧的。”

這話一出口,殿內寂靜異常,只聽到弘治皇帝呼哧喘氣的聲音。似乎要咳嗽,卻又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

“陛下,當務之急並非追問孰是孰非,而是事已至此,當懸崖勒馬,所謂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張誼又不失時機地催促了一下。

當然,話語包裝得很含蓄公正。殿上那些心向何瑾的大學士和重臣們,聽著這樣的話也無從反駁。

唯一的一位,便是平時臭罵何瑾最多的劉健,打起潘蕃的旗號道:“陛下,潘蕃精通軍務,帶兵有方。何況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不若再多給他們一些時日.......”

“首輔大人誤會了......”張誼還是語氣平和,道:“老臣從未說過要撤換潘巡撫,只是淮安百姓的民憤,需要有個交代。陛下的聖聲,更不能隨意斷送。”

又是抬出了弘治皇帝,劉健氣得胸中窩火,但也無計可施。

而三番兩次的提及,也讓弘治皇帝終於下了決心,轉向牟斌低沉開口道:“讓你的人跑一趟,帶著朕的手諭,將那小子......”

話剛說到這裡,外面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丘聚的身影還沒出現,老遠便聽到他尖細欣喜的大叫:“淮安捷報!陛下,淮安捷報至矣!”

弘治皇帝當即把嘴一閉,面色古怪了起來:好險......當個君無戲言的皇帝難,尤其當那個小子的皇帝,更是難上加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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