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楊一清才意識到,自己掉入了何瑾的陷阱。

他緩了緩神兒,又夾了一口菜,道:“小子,憑何認為老夫來你府上,就是來提拔你升官兒發財的?難道,老夫就不能不恥下問,只是跟你探討探討?”

何瑾一聽這個,就知道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

不過,他也是一條漢子,當時就起身言道:“金元,送客!”說完,還真的頭也不回地往裡面走了,也不管將人家老頭兒晾在那裡有多無禮。

楊一清當時就急了,而且他可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是有真功夫的。當即就怒喝一聲,道:“小子,你休要欺人太甚!”

“多少官員登門拜訪,老夫都拒之門外。想不到主動來了你府上,你竟然還要將老夫往門外趕!”

何瑾卻一點都不怵,反而無恥笑道:“那是他們太蠢,如你這等一心報效社稷的臣子,要的只能是有真本事兒的人才。那些投門路的傢伙,你能看上眼才怪!”

楊一清氣得就想反駁,可話到嘴邊,竟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你既然來了我這裡,又不打算提拔舉薦我,那我還跟你浪費啥時間?”越說越無恥,何瑾那張臉簡直欠揍:“別人的確要巴結你,可我根本用不著。”

“論巴結,我幾個幹叔父都是國公侯爺,陛下和內閣大學士也被迷住了,太子更是對我寵信不已,還用得著巴結你這老鹹菜棒子?”

“同理,正因為我有了這些關係,也根本用不著怕你。雖然你要一心置我於死地,可比那些沒腦子的官員要強許多,但問題你是個真正的忠臣能臣,只因為得罪了你,就要報復我的這種事兒,你可幹不出來!”

這番話入耳,楊一清簡直被氣得渾身發抖。

今天他可真算見識到了:不怕流氓會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就因為老夫是忠臣能臣,是守正的君子還公私分明,你就這麼欺負老夫?

你,你還要不要臉,要不要名聲?

“名聲?”何瑾就笑得更肆無忌憚了,插著腰囂張道:“名聲能值幾個錢?再說,我在京城朝堂上還有名聲嗎?”

老頭兒一輩子跟人吵架,哪怕吵得臉紅脖子粗,也沒動過拔腳就走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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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智商奇高,又深受程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欲’的思想,認為世間道理總能掰扯清楚,人的那些情緒都是完全沒必要的。

可今天,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一個無賴,抓住自己的弱點來要挾。氣得他生平第一次,想著拂袖離去。

然而,畢竟是官場上的老狐狸。

楊一清猛地喝了一杯酒,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後,才略微平復了一番情緒,道:“不若你講出老夫要提拔舉薦你的理由,老夫再考慮一番如何?”

這話其實就是個緩兵之計,楊一清也不指望能糊弄住何瑾。

可想不到何瑾聽了這話,還真的走了回來,又是一副諂媚的嘴臉,連忙請他坐下:“哎呀呀楊尚書多吃菜,多吃菜這話你早說嘛,早說了之後,人家不就早從了你嘛”

遇到這樣一個二瘋子式的傢伙,楊一清整個人都不好了:“小子,你真信老夫剛才的那句話?”

“當然不信了。”何瑾就睜著明亮純淨的眼睛,道:“兩面三刀、說話不算數兒不都是官場上的套路嘛,這些我當然懂。”

“既然知道,你還要對老夫知無不言?”

“嗯嗯因為我對自己的實力,十分有信心。說不定,一下就把你給忽悠住了呢?”何瑾笑著,然後又補充道:“更何況,今天咱倆談的這番話,我也會寫成奏疏上報給陛下和內閣。”

“屆時你採用了我的建議,卻沒提拔舉薦我,我非但會上躥下跳、拉幫結派去搞你,還會讓名下的青樓、戲園唱戲編排你,讓你窮於應付直至身敗名裂”

楊一清這才驚恐起來,道:“小子,你不會是說真的吧?老夫看你,可不像是這樣的小人”

“哎呀那楊尚書您可就真看走眼了,我本來就是士林口中的小人佞臣嘛。更何況,你問問我整過的勳貴武將,還有張家倆兄弟,你看他們會不會說我是個好人?”

說著,何瑾還拍了拍老頭兒的背,繼續道:“楊尚書不要害怕,世道就是這樣的。你們是好人、是君子,是為國為民的高官。而我是小人,是佞臣,是只會折騰的壞蛋好人鬥不過壞人,不是很正常的嗎?”

老頭兒這下可算知道何瑾的本事兒了,也知道只要此時自己轉身離去,一切就可以當沒發生過。

可看了看何瑾平靜的臉龐,又看了看前方的大門

他最後又仰起脖兒喝了一杯酒,賭氣般開口道:“小子,你贏了!說說你對通商衙門的想法兒。”

隨後,或許是覺得不解恨,又威脅道:“要是說不到老夫的心坎兒裡,老夫就算豁出了臉面和名聲仕途不要,也跟你鬥到底了!”

然後何瑾就不咄咄逼人了,諂媚迎奉地招呼道:“楊尚書,別光喝酒呀,來,吃菜吃菜這通商衙門一事嘛,就先從陛下和內閣,為何選你為尚書一事說起如何?”

老頭兒悶不吭聲,就一心一意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只是吃飯的那眼神兒,跟在吃人一樣。

“聽聞陛下召見,然後讓你當通商衙門嗯,其實說商部一詞更準確。畢竟楊尚書也看出來了,這衙門可是跟六部一個級別的。”

“呃有些跑題了。反正就是聽聞陛下讓您擔任商部的尚書,您一定是很懵圈兒的,對吧?可實際上在我看來,這尚書一職可非您莫屬了。”

楊一清這才有了些反應,畢竟人都是這樣,最關心的還是自己。

“您老自小就是神童,步入仕途後又政績斐然,早就夠了當尚書的資格。去年陛下調你回京,還給你您一個太常寺少卿、兼南京太常寺卿的職位,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就是給您排座位,等著您升任部堂嘛。”

太常寺掌陵廟群祀,禮樂儀制,基本上沒什麼實權。

不過,在明朝這種以禮法為尊的朝代,這等職位往往都是一種升遷前的過渡,深諳官場規則的人都清楚。

“當然,資歷方面您是夠壓住朝堂上的聲音了。不過,陛下和內閣看重的,還是您的能力和人脈。”

“能力方面,您允文允武,深謀遠慮,咱就不多說了。重點說一說這人脈方面,新任的兵部尚書劉大人,跟你是至交好友吧?”

“此番通商互市的收益,陛下是要拿來深化軍制改革的。這樣您跟劉大人多年的默契,就用得上吧?”

“嗯。”老頭兒還是吃菜,但點了一下頭兒。

“還有就是您跟吏部尚書馬大人的關係,也不用多說。馬大人連我家裡飯好吃這等瑣事兒都跟你說,可見你倆的關係也很是深厚吧?”

“嗯。”老頭兒吃飯速度慢下來了,更加用心聽起了何瑾的分析。

“最最重要的是,您在內閣也有關係啊咱那位文淵閣大學士、內閣次輔的李公,可是您的師兄嘛。”

老頭兒這下豁然一驚,放下了筷子:“你連這個都知道?”

三十多年前,十五歲中了舉人的楊一清,被地方推薦,來到京城做了著名學者黎淳的學生。在這裡他遇到了一位才華橫溢的師兄,兩人惺惺相惜,相約共同發奮努力,為國盡忠。在後來的幾十年中,他們也一直私下保持著緊密的聯絡。

他的這位師兄就是李東陽。

只不過,他倆的關係屬於那種君子之交淡如水,人前人後也從不亂說。三十多年過去後,誰都知道他倆關係不錯,卻不知兩人還有這層關係。

然而,對於這等大秘密,何瑾卻表現得雲淡風輕,一擺手道:“哎呀,不說這個了。反正您老是要資歷有資歷,要能力有能力,要人脈就差我這麼一點人脈了。”

老頭兒直接被氣笑了,道:“小子,你來京城還不到一年,能有什麼”可話剛說到這裡,他就反應了過來,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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