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昨兒個夜裡,奴婢幾個聽下面的奴才說,大姑娘深夜去了李姨娘屋裡,瞧著動靜不小。”

“大姑娘這是不喜歡我叫她進宮,覺得委屈,連夜去找自己生母鬧呢。”何氏坐在梳妝匣前,從丫鬟捧著的托盤裡點了一隻金蟬簪,冷笑一聲,“不是從一個肚子生出來的,還真就養不熟,我倒拿她嬌養著,可寵出來的心眼兒都是歪的。”

“誰說不是呢。”何氏身邊的大丫鬟玉枝邊陪笑,打著扇子說,“夫人還不清楚,今兒天方亮,那李姨娘就託丫鬟過來說要給您請安,這會已經在前邊侯著您了。”

何氏不緊不慢地喝了盞茶水,用帕子輕拭嘴角:“這是心急自己肚子裡掉的這塊肉呢,若放在往日,她哪能這麼勤快。”

正院後屋跟前屋隔了一條長廊,何氏帶著丫鬟去到前面,就瞧見李氏穿著一身湖藍色的金絲繡花裙,坐在側邊繡凳上喝茶。

何氏走近了,坐到主位上。

玉枝站在邊上輕咳一聲,李氏彷彿才看見來人,纖細婀娜的身段不緊不慢朝何氏拜下,慢言細語道,“妾身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

何氏沒叫起,故作關切問:“前陣的風寒可大好了?”

李姨娘半彎著腿,額間隱隱冒了點細汗,心知何氏是給她下馬威來了。不過她今日來請安,目的本不是與何氏爭鋒,便堪堪忍了下去。

蹙起一雙黛眉,李氏盈盈說,“妾一切安好,多勞夫人費心惦念。”

何氏見李氏面有難色,終於放她起身,嘴邊掛著絲笑:“你平日伺候侯爺用心,身體可不能差。”

李氏抿嘴淺笑說,“夫人說的是。”

何氏點頭,笑意未達眼底。

自從嫁與昌平侯做了填房夫人十幾年,她這後半輩子便註定要與侯爺後院裡的女人雙兒們爭來鬥去。李氏是個聰明小意的,雖然以前在勾欄院裡做事,但開`苞就跟了侯爺,身份倒也算得清白。且這麼多年過去,那些妖豔賤貨何氏也鬥下去不少,可偏每次都被李氏鑽了空子,不說替侯爺誕下一兒一女,便只寵愛也要比自己多些。

若非李氏出身太低,自己身後還有個做宮妃的嫡親姐姐,只怕她這填房夫人的位子還坐不了如此安穩。

而這十幾年間,李氏如此低姿態地湊到她跟前,還是頭一回。

何氏把玩著手邊珠串,老神在在。

李氏今日前來也的確是有所求。

尤其喝完了丫鬟遞上的一杯清茶,也不見何氏出聲,李姨娘多少有點按捺住,於是直言道:“妾今日裡來,是聽說……夫人想要讓大姑娘進宮?”她攥著手帕,似是忐忑。

“雨薇同你講的?”何氏抬抬眼皮,撥弄著手上的指甲套,也不避她,只道:“她是侯府大姑娘,太后娘娘下來懿旨給陛下選秀宮妃,身份上自然再合適不過,況且我是她母親,還能害了她不成。”

“夫人的嫡姐是當朝惠妃娘娘,若再叫雨薇進宮,豈不是亂了輩分?”李氏輕抿唇瓣,意有所指說,“況且,夫人就不怕大姑娘進宮會分了娘娘的寵愛?”

何氏笑了,擺手屏退周圍雜役,只留幾個心腹丫鬟,起身俯視李氏說道:“那不正好,左右一個是本夫人的嫡姐,另一個是養在本夫人名下的庶女,雨薇進宮不過是親上加親罷了,若再說遠了,到時不論是誰誕下皇嗣,都能給咱們侯爺增加站隊的砝碼,這也夠了。”

李氏只從繡凳上下來,咬咬牙,跪在何氏腳邊,輕聲道:“可如今宮內高位嬪妃空缺,陛下恐怕還不能將區區一名侯府庶女看在眼裡,況如今聖上正值壯年,膝下皇子均已長成,侯府等不等得起那不存在的小皇嗣誕生還是未知。”

何氏問:“那要你說,大姑娘不去,誰去?”

李氏說:“妾妄言提一句,大公子不是還未許配人家?”

那野種?聽到“大公子”這稱呼,何氏這才想起人來。

若說嫁進侯府讓她最忌憚的,其一莫過於眼前的李氏,其二就是前頭那早死原配留下的兒子。白果雖是個生育低下,地位不高的雙兒,但偏又佔了這侯府裡嫡長子的位子,若非自己肚子爭氣,前幾年又誕下一子,早早便被侯爺請封了世子,只怕如今這侯府還不知是何光景。

須知在大晉之前,雙兒的誕生曾還被視作不祥之兆,但大晉自立代以來,初代君後便是雙兒出身,這便也讓雙兒的地位隨之水漲船高,雖仍不及女子,卻也不再被視作敝履。再後來,晉朝幾代帝王更迭,世家中又出現了幾次雙兒被請封的例子,雖只寥寥幾樁,卻也足夠讓世家夫人們警惕非常。

“大公子身負頑疾,進宮只怕衝撞貴人,不妥。”何氏摳著甲套,輕輕瞥一眼李氏,拒了。

李氏便說:“大公子不過是口齒不如旁人利落,不善言辭了些,夫人又在擔心什麼?且大公子是嫡長,身份不低,若入了陛下的眼,說不準還能幫惠妃娘娘固些寵愛,畢竟……雙兒的身子本就難以懷胎。”

何氏聽到這裡,皺著的眉像是在權衡些什麼。

之前沒想起白果,不過是她以為,唯有將人放在眼皮底下看著才能安心,等過兩年對方年紀熬大了,再隨便指個夫家給他,便就徹底沒了威脅。

可眼下這會兒讓李氏一說,何氏又免不了多想一些。

雙兒身體不易懷胎,若是將人送進宮,再跟嫡姐通通氣……

畢竟,在宮裡悄聲無息弄死個人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送走李氏,何氏回屋靠在榻邊,讓玉枝給她捏腿。

捏到一半,何氏半闔的眼突然睜開:“叫人去把大公子帶來。”

————

侯府裡的院子大多都有各種名兒,但太過偏僻的院落,府裡下人為了叫起來方便,便統稱偏院,最多提起的時候,在偏遠前頭加個東南西北,也就知道說的是哪間了。

白果在侯府府裡地位尷尬,當初何氏進府,便佔了他與生母原先住的院子,又因著侯爺不重視,何氏也拿他做不討喜的眼中釘,便打發他住到南邊的偏院裡,一住便是十幾年。

“我是好系統,不害人!你別扔我!”

“好、好系統是什麼妖怪?”

“……妖怪?不不不,我可是神器!”

“那你、就、就是神仙?”

清晨,白果揉著肚子從夢裡醒來,腦海裡還混沌想著昨夜那枚被自己拿回屋裡並且還會說話的神仙耳,屋門就被人用大力推開。

一個穿著花袍子的老嬤走進來,面帶不愉之色:“這都日上三竿了,大公子竟還未起身?世家子女歷來行止有度,不提勤勉二字,只像大公子這般的懶人,倒還真聞所未聞了!若是傳到府外,怕侯府的臉都要被您給丟淨了!”

屋門口大敞著,正對外面的院門,白果這時只穿了一身裡衣,外頭便是隨便一人經過就都能瞧的清楚。

皺了眉,白果只裝作聽不見老嬤嘴裡那些令他難堪的話,拿過身邊的長衫虛虛披在肩頭,光著腳趾下地把門關上,轉身問站在屋裡的老嬤說:“嬤嬤,來找我是、是有何事?”

一張嘴連句話都說不通順!老嬤嫌惡地瞥開眼往另一邊看,卻又見偏院小屋內牆角竟然骯髒到掛上了的蛛網!

鐵青了臉,老嬤在屋裡待不住了,陰沉著臉說:“大公子快些收拾,夫人喚你去正院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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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給何氏請安對白果來說並不是什麼高興事。

擰眉想著自己又在哪裡冒犯了這位侯夫人,白果被老嬤盯著,更衣的動作不敢慢下。

他換好衣衫,還來不及洗漱,就被老嬤伸手抓住。

“洗什麼洗。”老嬤自上到下地打量他,滿臉的鄙夷之色眼看都要掉地上了,“夫人要等急了。”

白果被她大力一拽,腳步踉蹌幾分,老嬤低頭看他,又待罵他幾句,卻皺著眉,狐疑問,“大公子耳朵上的東西呢?”

白果下意識摸摸左耳垂,那裡本該扣著一枚耳,此時卻空了下來。

心頭一慌,白果低頭四下看去,焦急說:“耳不、不知掉在哪、哪裡了。”

雙兒的身體於外同男子無異,但□□卻會有一花紋胎記,因胎記極為隱秘,故自雙兒出生之日起,便需在左耳扣一枚耳,以區分同男子間的區別,且統一將其姓名記錄在府冊之中,以防混淆。

若有人家以雙充子,一經發現,便是牽連全族的殺頭之罪。

“丟了?”老嬤看他表情不似作假,便強忍著偏院的簡陋與四壁蛛網,渾濁的眼珠逡巡在角落,直到看見桌角放著一枚小巧樸素的白玉耳,便伸了指頭捏起來,轉身不顧白果瞬間睜大並拒絕的表情,狠狠按在了他的耳垂上。

“唔。”灼熱刺痛的感覺蔓延在耳尖,白果悶哼一聲,就想伸手去摘。

可那枚耳卻彷彿生了根一般,怎麼都弄不下來了。

老嬤看作弄自己耳垂的白果,掐住他的手腕,惡狠狠說:“大公子這是對夫人心生怨懟,想要拿整個侯府給你賠命?”

白果驚恐地睜大眼:“我、我沒有!”

“老奴可不管您是怎麼想,有些話還是親口去到夫人面前說去吧!”

過門檻時,老嬤故意推搡白果一把,白果腳下不穩,頭連著身子一起向前傾。

可就在這時,老嬤不知怎的雙腿抽筋似地一疼,渾圓臃腫的身體就控制不住地往後倒,前面白果胡亂往後伸手一抓,“咚”地一下,整個人都坐在了老嬤膘肥的肚皮上。

“哎喲!我的娘啊!命沒了,我的命沒了!”

一個剛過十七的少年人就算再瘦弱,一身筋骨加起來也輕不到哪裡,更何況是白果將全部的重量都壓在了老嬤的肚腹上。

老嬤四腳朝天,眼淚鼻涕齊飛,疼得是哭爹喊娘,乍一看像是只翻了殼的烏龜,搞笑又滑稽。

她肚子上坐著的白果還懵著呢,就聽腦海裡又想起昨夜的那道奇異聲音:“系統檢測:有人類生物對備孕中母體產生直接傷害,系統自動啟用三級防護罩一次。”

“神仙?”白果驚了。

他朝左右看去,小心輕撫微燙的耳,試探般地在心底問:“是你救的我?”

系統做完好人好事,倒不介意逗他一下,於是故作深沉說:“本大仙,做好事,從不留名。”

白果沒忍住,偷偷彎了彎眼,心裡突然有了些底氣。

老嬤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主,不過她向來有些迷信鬼神之說,一跤後就覺得這處偏院裡妖風陣陣,吹得她渾身發涼。

於是,老嬤起身後,只單純地狠狠瞪了白果一眼,便乾脆利落地扭了屁股走出偏院,倒也沒再為難白果。

從南偏院到正院的路不算太長,不過多長時間,白果跟著老呔妥叩攪蘇好趴凇

“大公子到了呀。”

遠遠的,玉枝從後院屋裡迎出來,邊笑邊用絲帕掩著唇,將白果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這才行了半禮,意味深長說,“夫人等您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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