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陣風波過後, 大殿之上看似又歸於平靜, 趙太后這位壽星尚未現身, 眾人也只得坐在位置上耐心等待。

而東宮一脈此時出現在眾人面前,便顯得有些姍姍來遲了。

消息靈通的眾人早已得知殿試上發生的事, 他們對太子殿下多有同情, 但官場老狐狸多是冷漠狡詐之人, 只當時作壁上觀,冷眼瞧著東宮此番要如何翻身。

……

太后壽誕, 自然說太后娘娘才是今日的第一主角。

趙太后年事已高,身體早已大不如前,有這回整壽做宴,卻還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下一個整壽。晉元帝雖人到中年有了許多帝王常有的疑心與猜忌, 但對於趙太后, 他的孝心卻仍算的上是純粹。

與盛裝出席壽宴的趙太后一同現身,晉元帝親自將太后捧上鳳椅,並將提前準備了許久的壽辰禮展示在了眾人面前。

皇帝的壽辰禮是一副御筆親撰的孝經,大大的“孝”正居牌匾中央, 密密麻麻的小字更是井然有序地佈滿紙張。不提皇帝御筆有多值錢,但看趙太后感動到無以加復的模樣,卻是叫在大殿的眾人齊齊高呼“太后娘娘千歲, 萬壽萬福”。

場面一時盛大而蔚為壯觀。

皇帝得意洋洋地顯白完自己準備好的壽辰禮之後, 便到了各位皇子宮妃。宮妃們的壽辰禮多是刺繡一類,也有幾位妃子撰寫了孝經,卻也在晉元帝的對比之下顯得有些平庸且無光。而後續幾位皇子王爺的壽辰禮, 卻是五花八門,從金銀玉器到各種能惹老人家好奇地小玩意兒,倒是叫趙太后樂呵呵地合不攏嘴,連連誇讚孫兒們有心。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東宮的壽辰禮夾在其中也是不功不過,倒是叫存心看戲,想要見識一下帝王家父子不合的眾人十分失望。

大抵是沒人樂意在這時候惹得趙太后亦或是帝王不悅,壽誕進行的十分順利,待大臣們也展示完壽辰禮,晉元帝便一聲令下起了宮宴,樂師吹吹打打,舞姬於大廳中翩翩起舞,大殿上朝臣時而與上座的帝王對盞,變著花地去吹趙太后跟皇帝的彩虹屁。

“朕今晚在觀海樓外找匠人放置了煙花,待壽宴完畢,還請母后多勞累片刻,同兒子移步觀海樓。”酒過半巡,晉元帝見趙太后略有疲色,似乎隱有退意,忙出聲道。

趙太后心知自己這皇帝兒子一片孝心,便打起精神道:“皇帝相邀,哀家自是要去的。”

晉元帝滿意頷首,再看向大殿下方,眾人都熱熱鬧鬧地,卻唯獨有太子一家的案桌前氣氛不高,便連面色都帶著一片病容,看著便不甚吉利。

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與厭惡之情,晉元帝冷冷道:“既是太子病了,也不必勉強自己託著病軀前來,傳朕的話給太子,若是身子不好就好好待在他的東宮養病,什麼時候養好了什麼時候出來!”

此話一出,就是變相給太子下了禁足令。

晉元帝的話音調毫不遮掩,趙太后聽進耳裡,想給太子求情,卻又不願因這個破壞了母子情分,於是到最後,趙太后也未開口哪怕一句。

而隨著太子一桌朝上座深深一拜,攜側妃與皇孫謝鶴從大殿上匆匆離去,壽辰宴上的氣氛卻是一窒。

有心人也很快意識到,太子謝昭怕是徹底失寵,這大晉的儲君之位,估計是要換人上去坐咯。

……

殿上歌舞昇平,席間人心浮動。

然而晉元帝彷彿是察覺不到朝臣們活絡的心思般,只在歌舞結束後,與眾人朗聲道:“諸位愛卿今日可隨朕與太后踏上觀海樓,望煙火霞霞。”

朝臣自然無不從。

去往觀海樓的隊伍浩浩,路上雖有宮人掌燈,卻依舊有些暗淡。

謝臨牽著白果的手慢慢走,白果扶著腰,驀地笑起來說:“像不像是在府上,殿下陪我在花園轉圈?”

“小心腳下。”謝臨握著白果的手乾燥溫暖,“你走到哪我都陪著你。”

白果心尖甜滋滋跟抹了蜜一般,正想說什麼,卻突然耷拉下眉眼,小心地踮起腳尖往最前端的御攆上看。

“陛下真是一點情分也不講了?你說太子殿下現在是不是特別傷心啊。”

擰著謝臨的袖口,白果依舊替東宮感到委屈不已。

謝臨道:“想那麼多做什麼?”

白果抿抿唇,猶豫了一番說:“我就是想起以前昌平侯府上,繼母跟父親似乎也是這般待不盡情誼。”

謝臨問:“現在想起來還難受?”

白果搖搖頭:“如今卻是不難受了,於眼下看,以前種種倒像是一場夢般,夢醒了,也便覺得不過爾爾。”

謝臨便說:“同你所言,現在的苦難於東宮來說也不過是一場,不太好的夢罷了,日子都在後頭呢。”

白果聽謝臨這般“狡辯”,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最後只得氣鼓鼓地用指尖在謝臨手心奶兇奶凶地撓了一道。

謝臨發覺少年的作怪,只將笑意佈滿眼底,又緊緊握住少年略有些涼的手指。

……

觀海樓乃是一座六層小塔樓,晉元帝說是要與朝臣共賞煙火,但卻只指了幾位心腹朝臣與皇子共同上了六層頂部,至於趙太后則與高位宮妃,還有皇子媳婦以及命婦留在五層。

而越往下層的,則身份越低。

同樣,白果被留在五層,謝臨有些不放心,便留了王有全跟在白果身邊看顧。小豫王妃與終於空出閒的秦王妃李仙兒蹭過來,笑著調侃了兩句後,也十分關心地問他是否需要加個座椅。

但看連年邁的趙太后都堅持站著與眾女眷同樂,他卻實在不好意思,加椅的事便就此作罷。

“主子,您累了可一定要說。”王有全小心翼翼又膽戰心驚道。

白果自從懷胎以來一直吃好睡好,不覺得多站一會兒會有問題,便笑著說:“公公別緊張,本宮沒事。”

說罷,他便逡巡著人群中衛良陰的影子,不想倒是在三樓看臺處看到對方,竟是混在一堆世家公子群裡,跟人比起了掰手腕。

白果:“……”我家表哥真是不輸男兒!加油加油加油!

看著衛良陰春風得意地連贏三場,白果俯身望著樓下,幾乎興奮地再也轉移不開神色。

李仙兒同小豫王妃無法,看他樂呵呵地出神,且這會兒離煙花開始還有段時間,便又只能回到各自的宮妃婆母身邊說話。

“刺啦刺啦——”

“砰!”

猝不及防的,一陣火花帶閃電的軌跡,絢爛的煙花升上天空瞬間炸開,五顏六色卻又精彩紛呈,眾人凝望著天際燦爛無邊的花火,眸光中映出震撼與感嘆。

“好漂亮……”

白果抬頭間,被煙花吸引了目光,一時移不開眼。

而此時的黑暗中,一隻手快速地從白果身後冒出,隨後狠狠用力推向他的腰身處。

往前衝的巨大慣性時白果愣怔了一瞬,但下意識保護腹部已經成了本能,他在臨撲到在觀景臺圍欄的關頭,還在死死地抱著肚子。

——但想象中的墜樓的失重感與被推落在地的痛感都沒迎來。

王有全警惕地發現有人妄圖行駛不軌之時便緊緊往對方腕間抓去,那人像是被嚇到,推搡的力道洩了一半便又迅速收了回去,只被王有全堪堪抹下一隻玉鐲。

而同一時間,一直跟隨在白果身邊十分不起眼的圓臉隨侍卻先快一步,攔在白果身前,做了一個人肉靠墊。

“主子!主子沒事吧?!”隨侍接下白果,臉色煞白問。

白果睜開眼,卻見隨侍整個人都被他半撞在半人高的圍欄上,上半身已經往後傾去,忙不迭伸手將人從圍欄上拽了下來,反問道:“你有沒有被撞到哪?”

圓臉隨侍只覺得自己腰快被撞斷了,但面上還是強說道:“奴婢皮糙肉厚,肯定沒事,主子您快看看您身上哪裡又不舒服的?要不要叫太醫?”

眾人連同趙太后在內都被這一場變故給驚了一下,這時她們從震驚中反映過來,便紛紛擔憂說:“靜王妃這時怎麼了?”

“是不是站累了才沒站穩?要不要給搬個凳子來?”

“靜王妃肚子這麼大,早就勸了他還是找個榻休息,怎麼非是不聽呢?”

“可我怎麼敲著方才靜王妃像是撲出去的?若是腳下軟,也不該能摔那麼遠才對啊!”

煙火還在繼續,可眾人卻沒了看的心思,就連趙太后也道:“沒眼見兒的,還不快去找個軟凳給靜王妃坐?”

李仙兒站在人群中,看白果神色不對,想要上前問詢一二,卻不想被麗嬪抓住:“你要去做什麼?”

李仙兒張張嘴:“娘娘,我……”

麗嬪便攔住她,朝暗處努了努嘴:“不用你出頭,那跟在靜王妃身邊的幾個奴才可不是任由自己主子被欺負的。”

果不其然,王有全便在這時走出,拜過趙太后,聲嘶力竭道:“太后娘娘明鑑,我家主子方才卻不是腳軟,而是有人故意存了害人之心啊!”

白果此時擰眉看向眾人,緩緩道:“剛剛我看煙火的時候,的確有人在我身後推了一把。”

趙太后聞言,眉頭緊皺道:“此事當真?可是如今在場的諸位夫人,有與你素有仇怨的?”

“怎麼會有仇怨。”這是一位夫人開口,忙說道,“靜王妃鮮少與我等在京中聚會,我等與靜王妃都不甚相熟,很多都不曾說過一兩句話呢,又怎麼可能會結下仇怨?”

“就是。”“沒錯。”

白果依然擰著眉看向眾人,而諸位夫人們的面色更是毫不心虛。

趙太后也說:“既是失足,靜王妃也別再給自己找理由了……”今日畢竟是太后自己的壽宴,她並不想讓人在此時生事,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畢竟靜王妃似乎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這是便如此揭過去,皆大歡喜。

王有全似是察覺到趙太后想要和稀泥的態度,眼底閃過一絲冷笑,隨後伸出手掌,露出被他扒下的那只玉鐲,打斷趙太后:“太后娘娘,奴才沒本事,方才察覺到歹人欲行不軌,只來得及抓下對方手上的這只玉鐲。”

趙太后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看王有全手中的那枚玉鐲,卻覺得有些眼熟。

當然,不止趙太后眼熟,這宮裡的幾個妃子倒是先反應過來:“這不是前幾日陛下剛賞給幾位娘娘的貴福鐲嗎?”

“臣妾也依稀記得,陛下當時是專門賜給了張貴君娘、榮妃娘娘、寶妃娘娘以及麗嬪娘娘幾個呢?”有人假裝漫不經心的將鐲子的歸屬人一一點了出來。

趙太后自然也是有一份的,而聽罷那些不知事大的妃嬪說完,她更是愈發頭疼,冷下臉沉聲問幾個妃子:“這老監人手上的是你們誰的鐲子?”

幾位高位宮妃萬萬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順時都在下意識開脫。

張貴君幸運,他今日出門恰好佩了那鐲子,只微微揚袖,便露出了皓白的細腕。至於寶妃麗嬪等,面色則不是很好看了,她們想了許多栽贓陷害的戲碼,忙叫宮人回自己寢殿去取鐲子。

而榮妃看著幾人那般面色,以為是有人從中做賊心虛,卻是毫無所覺地得意開口:“豫王側妃孕育有功,臣妾今日已將那鐲子賞給他了。”

說罷,便喚著徐側妃出來,要叫他亮出鐲子看看。

誰知徐側妃走是走了出來,卻一臉勉強道:“娘娘,妾有話說……您,您莫要生氣。”

榮妃心頭一跳,突覺不好:“你別是要跟本宮說,本宮剛賞你的鐲子,被你給弄丟了?”

徐側妃心中暗罵那老監人的手腳之快,一邊支支吾吾,怯怯道:“方才來觀海樓的路上黑,妾似是在那時候不小心弄丟的。”

“那就派宮人去找!”榮妃幾乎要被他氣瘋,忙指揮著太監宮女下去尋摸。

如此大的陣仗不僅驚了樓下,而樓上似乎也有所覺,晉元帝擔心是趙太后出事,派人問了一句,才知曉是有人暗害靜王妃,欲將其從五層高的觀海樓上推下,幸而被身邊的機靈奴才救下,才免了一場禍事。

“哼,好大的膽子!”晉元帝聽完,臉色陡然沉了下來,正欲下旨命人徹查,卻見自己素來冷靜自持到近乎冷漠的兒子腳下如利劍一般,轉身便消失在了六樓。

謝臨冷著臉下到五樓之時,白果已經被安排坐在了軟凳之上,隨著男人的出現,白果原本蹙著的眉頭快速舒展開來,並且隨之而來的是亮晶晶的雙眸。

“我沒事。”白果先一步抬手握住謝臨的手心,卻感到對方乾燥的手掌中心此時卻汗溼一片。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沉著眼,彎腰貼在白果腹間,彷彿在感受白果與孩子同樣穩健的心跳聲。

“嘖,沒想到一向被傳性格無常冷漠的靜王殿下也有這麼緊張的時候。”

有夫人忍不住低聲感嘆,且隱隱約約的,附和者眾多。

奉了幾位娘娘之命去取鐲子的宮人很快回返,她們手中各自的玉鐲並沒有被臆想中的發生掉包之類的事情,不由也讓人松了口氣。

而此時,便也只剩下了榮妃那一隻玉鐲,不知“掉”在了何處。

趙太后皺眉問:“榮妃怎麼說?”

榮妃心中恨得牙癢,正巧晉元帝跟豫王等也走了下來,她只哀怨地朝自己兒子看了一眼,無奈地閉上眼道:“臣妾不知,臣妾將玉鐲交給側妃後,便與側妃一直分開走了。”

趙太后點點頭,又偏頭去問徐側妃,可徐側妃咬死了牙說是玉鐲在之前就給弄丟了,可眾人懷疑的目光還是打在自己身上,令他顏面盡失。

“妾真的不知那玉鐲丟在了哪裡!”徐側妃為了給自己辯解,跪在眾人面前悽悽慘慘道,“妾不過是一個小小側妃,又哪裡來的膽子去陷害靜王妃?且靜王妃與妾素來無冤無仇,給妾一百個膽子,妾也不敢謀害正妃啊。”

“可是只有你的玉鐲是不見了的。”白果冷著臉說,“王公公是現場將那鐲子從陷害我的人手上扒下來的,若非是你還能有誰?”雖然他也不知徐側妃為何要陷害自己就是了。

徐側妃彷彿被問到了,驀地突然道:“是你!是你想陷害我!那鐲子明明是我丟了的,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你心腹太監的手上?!分明是王妃您要陷害於我,使我百口莫辯!”

白果被他的反咬一口給驚呆了,他搞不懂徐側妃為何會這麼能耐:“我為什麼要陷害你?”

徐側妃悽慘一笑說:“妾素來知曉靜王妃您與前豫王妃交情甚篤,先前妾懷有一子,卻因豫王妃陷害使妾痛失愛子,如今您……怕不是將豫王妃被殿下休棄的惱怒與嫉恨甩到了妾的頭上,陷害妾,也是為了前豫王妃出氣吧?”

白果震驚:“你胡說!”

徐側妃悽切道:“妾有沒有胡說您心知肚明!”

白果:“……”我就是心知肚明你在胡說啊!

眼見著罪證不成罪證還被人反將一軍,王有全臉上露出愧疚與凝重的表情,而謝臨卻只是靜靜望著徐側妃,黑沉的目光中沒有任何機質,彷彿如同在看死人一般。

徐側妃察覺到男人的目光,不自覺得打了個哆嗦。

豫王倒是站出來充當和事佬,狀似難為情說說:“三弟,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三弟妹他方才也受了驚,這事兒今晚怕是掰扯不清楚,還是先別壞了皇祖母的壽宴才是。”

謝臨淡淡看他一眼:“不成。”

豫王沒想到他竟然會拒絕自己,一時間有些愣神道:“你說什麼?”

謝臨漫不經心道:“既是我的王妃受了驚又受了冤,那今日還是說明白了好,否則我靜王府今夜怕是連個安穩覺都要睡不好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