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中,一個身穿火紅法袍,髮色金黃的瘦高血精靈,隱藏在隱身法術之中,向營地外走去。

人流來來往往,大戰在即,營地裡的氣氛很沉重。士兵們最後一次檢查軍用物資,分發箭矢,補足補給。

穿行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他走得很慢,雙眼無喜也無悲。

離去這件事,安格瑪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只是想最後體會一遍用雙腳丈量這片土地上的感覺。因為再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就不知道是多少年後了。

對於自己的命運,他有種強烈的預感。

或許這種預感源於曾執掌著時間之力,數次穿行於時間的長河中,對於時間二字,歷經長久的疑思,終於產生了某種喜人的蛻變。

說不清,道不明,卻打心底裡知道,它一定會成真。自己會在辛艾薩琳,在那個連線著扭曲虛空,連線著物質宇宙與暗宇宙交界,孕育了無數邪魔的混亂地帶的傳送門前,直面薩格拉斯,直面這起浩劫的始作俑者,去……

迎接自己的未來。

自己在上古犯下的諸多錯誤所導致的,如亂麻一般扭結在一起的時間線,也將因此迎來解脫。所有的非難,所有的變故,所有預料之外的事情,都將一朝而解。

走到營門時,安格瑪在木質望臺下看到了一道亮麗的身影。

瑪維影歌。

月白色的女祭司長袍,將她身材襯托得淋漓盡致。常年的箭術練習和狩獵讓她的身體非常健康,肌肉線條完美絕倫,既不臃腫或過於強壯,也不顯絲毫柔弱,剛剛好。

她的頭髮多少有些凌亂,眼角還掛著淚痕,似乎是剛剛睡醒沒多久,還沒來得及整理妝容就跑過來了,站在那裡茫然四顧,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人。

不斷有騎乘著夜刃豹的偵察兵從旁邊的營門進進出出,每當士兵向她頷首行禮,她總勉強擠出笑容,點頭回應。

安格瑪深深嘆息,深覺這個坎是橫豎繞不過去了。心中一動,撤去隱身法術,說道:“影歌小姐,這麼晚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看到安格瑪的一剎那,瑪維臉上一喜,緊接著就轉為深深的黯淡,黯然道:“你真的要離開了嗎……”

安格瑪本想問一句,你是怎麼知道我要離開的,但沉默良久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瑪維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她不想把艾露恩的啟示就這樣說出來,在夢境中,啟示無比清晰,艾露恩告訴她,那個人就要走了,要她去送那個人最後一程。在夢中,她看不清艾露恩的面容,卻知道月亮女神的眼神一定飽含悲憫,以及因共感而生的揮之不去的悲傷。

最後一程……

她不敢細思這幾個字的含義。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胡亂套上衣服,飛快地跑來營門。她既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惶恐,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這裡等安格瑪。

彷彿冥冥中有人告訴自己,這裡便是安格瑪離去前最後駐足的位置。

是艾露恩。

瑪維窘迫地笑了笑,說道:“我做了個夢,夢到了你的離開,沒想到夢境成真了。”

“我得去迎接自己的命運。”安格瑪淡然道。

瑪維低下頭,在心裡說道:“可你走了,我又該如何迎接自己的命運呢?”

兩人就此陷入沉默。

身旁不斷有騎乘著夜刃豹的偵察兵從營門裡進進出出,過了一會,空氣中開始瀰漫食物的香氣。士兵們已經開始生火造飯,這是最後一次飽餐,半日後,這二十四萬名各族士兵,將對辛艾薩琳發起總攻。在血與火之中,見證一個嶄新世界的出現。

但安格瑪知道,不會再有所謂的總攻了。從自己邁出這個營地,抵達辛艾薩琳,抵達那道傳送門的這一刻起,這場歷時良久,因自己的種種錯誤舉動而遠比原本的歷史更為可怕的上古之戰,將就此迎來終結。

最終,瑪維鼓足勇氣,張開雙臂擁抱了一下安格瑪,在他耳旁輕聲說道:“一路順風。”

安格瑪拍了拍她的後背作為回應,透過女祭司長袍後背處的鏤空,手掌接觸到對方柔嫩肌膚的一瞬間,只覺得心中湧現了強烈的不捨。

捨不得蘇拉瑪城的幾名學徒,捨不得艾薩拉,捨不得薩拉塔斯,捨不得高階守護者萊……哪怕原本還要在這個世界上苦等一萬年,才能迎來自己世界的到來,也捨不得這個帶給自己諸多苦難和砥礪的世界。

安格瑪強行將雜念逐出腦海,鬆開瑪維站遠了一些,微笑道:“也祝你萬事遂意,瑪維小姐。希望我還能再一次吃到你做的煎魚。”

說罷他就發動傳送法術消失在了原地,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逃。再多看瑪維哪怕一秒,他都擔心對旖旎的眷戀,會讓自己止步不前。

看著安格瑪消失的地方,瑪維悵然若失,低聲呢喃道:“我會等著你回來的……”

……

走在辛艾薩琳的廢墟中,安格瑪感慨頗多。

燃燒軍團不愧是已在千百萬年的遠征中,磨練出鐵一般的紀律性和強大的軍事能力的滅世軍團。僅僅幾個月的光景,就將暗夜精靈昔日的首都打造得鐵桶一片。

物理防禦體系層層疊疊,魔法防禦咒語數不勝數。僅僅拿精神力一掃,就能發現不少於二百名瑪諾洛斯這一等級的高階惡魔統領。威力強大的邪能火炮、上百米高的巨型魔能機甲,以及凝聚海量邪能,為破壞而生的超大體型惡魔,更是比比皆是。

僅論兵力,這次入侵的烈度,遠遠大於後世的第三次戰爭,甚至連正史中的軍團再臨時期都無法與之相比。聯軍嚴重低估了燃燒軍團,不要說二十四萬聯軍士兵,就算這個數字再翻十倍,五色龍族傾巢而出,外帶全盛時期的守護者及其造物大軍,這場戰爭也毫無勝算可言。

安格瑪明白,或許自己應當慶幸,冥冥中對命運和未來的預感,讓自己來到了辛艾薩琳。

傳送門所在的方圓幾公裡內,只有被邪能腐化的黑褐色土壤,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所有斷壁殘垣都被清理一空。

前行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個惡魔阻攔安格瑪,彷彿早就收到了命令,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放任他徑直深入皇宮廢墟,來到了傳送門前。

阿克蒙德與被斷去一臂的基爾加丹,一左一右背對著傳送門站立,並未對安格瑪的到來表露出任何情緒。反倒是傳送門深處的那團綠色魔焰,因此熊熊燃燒起來,幻化為一個散發著無盡威壓的恐怖身影,將目光聚焦在了安格瑪身上。

“你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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