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掛中天,小焦村裡的某個院落中,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離開了大門縫邊的黑暗角落,躡手躡腳穿過院子,小心翼翼開啟了屋門,進了漆黑的門裡,隨後屋門被輕輕關好。

屋裡一片漆黑,仔細看,能發現這裡外兩間屋裡或坐或蜷呆著將近三十多個人。

一個人輕聲問:“什麼情況?”

剛進門的低聲答:“十幾個,帶槍。”

“什麼?怎麼會來了這麼多?不會是路過的匪類吧?”

“不是,有戴帽子的,應該是……八路。”

屋裡聞言響起了一陣吸氣聲。

問話的人也突然不吱聲了,剛進門的人猶豫著問:“隊長,咱們……現在怎麼辦?”

“娘的,好大個手筆計劃得改改了。現在你就回縣裡,直接到憲兵隊要增援,越快越好,出門留點神,別驚動了他們。”

剛才進門的人影反身輕輕開門,又溜出去了。

隊長在屋裡的漆黑中來回踱了幾步想了想,突然又道:“不能一棵樹上吊死,還得找個墊背的以防萬一。那個誰,你,出村往北,把最近的治安軍也拉過來,萬一讓這夥八路跑了,就怪他們增援不利,貽誤戰機”

於是,又有一個人影老鼠一樣悄悄溜出了屋門。

月下的胡義端著步槍一步步慢悠悠地走在村裡,目光一刻不停地掃視著前方,午夜的小焦村無聲無光,連只狗都沒養,周圍無異常。

身後不遠,馬良靠左,蘇青靠右,仔細地觀察每一扇經過身邊的大門右上角,尋找粉筆記號。

馬良突然停下了,藉著淡淡月光,趴在一扇大門邊仔細地辨認著,低聲道:“蘇於事,你來看看,是這個麼?”

前邊的胡義聞聲停下來,回過頭看著馬良跟前的大門等待答案。

“沒錯,是這個。”蘇青抬手準備敲門。

“等等。”胡義阻止了她:“你又不是一個人來的,那麼客氣於什麼。”接著低聲命令道:“馬良把門開了,流鼻涕,騾子,你倆院外設哨,如果石成他們過來了提醒一聲。”

大門被爬過牆的馬良從裡面開啟了,胡義進院到了屋門前停下,槍托抵肩,槍口指向屋門,馬良到了屋門側邊靠牆,等胡義點了頭,伸手敲門。

噹噹當——半夜裡的敲門聲即便不大,也顯得格外刺耳。

沒多久,屋裡有人問:“誰?”

胡義不動,馬良不答,蘇青回道:“你們二掌櫃託我來捎東西。”

過了會,屋門剛開啟一條縫,門便僵住了,因為開門的人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槍口。

“繼續開門,慢點。”端著槍的人沉聲說。

油燈被點了起來,屋裡亮了,蘇青上下打量著這個剛剛點了燈的人,看起來三十多歲年紀,鬍子拉碴,無論穿戴還是容貌都平凡到不能再平凡,十足一個鄉下農民樣兒。

中年人甩滅了手指間的火柴桿:“我是三號,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快,以為要等些日子。”

“城裡出了什麼情況?”蘇青不廢話,直奔主題。

三號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呼出,才說:“二號叛變了。事情來得…太突然。”

“二掌櫃呢?”

“撤離的時候犧牲了。”

“損失有多大?”

“我不知道。當時情況危急,所有的線都斷了,我只能直接啟用緊急方案。估計……不樂觀。”

這時屋門開了,石成進門,看了看屋裡的情況,到胡義耳邊小聲地說了句什麼,讓胡義立即皺起了眉頭,隨手敲了敲站在身邊的馬良那個駁殼槍槍套,領著石成出了屋。於是馬良重新抽出駁殼槍拎在手裡,放在身後,在牆壁和身體的遮擋下悄悄扳開槍機,倚靠在兩間屋之間的門旁,若無其事地繼續監視著裡屋的交談。

出門後匆匆穿過院子出了大門口,沒看到一班的人,順口問跟在身邊的石成:“你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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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他們把那圍了。”

胡義很滿意這個做法,一邊大步走著又問:“你確定沒看錯?”

“我剛才細看了這個大門上的記號,和那個一樣。”

蹊蹺,真蹊蹺。石成的一班居然發現了另一個大門上有同樣記號的地方,這是什麼情況?巧合?機率太小了吧?

幾拐幾繞來到了一個大門口,院子外圍被石成的人放了哨,胡義站在大門口,抬頭細看右上角,淡淡月光下,果然一個粉筆畫上的小符號,與九班那邊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你跟我進去。”胡義一縱身攀上了門邊的牆頭。

“排長,我讓弟兄們……”

“用不著。”

話落人也落,進了院子開啟了大門,順手遞給了石成一顆手榴彈,低聲道:“窗根等著。”然後摘了步槍走向屋門口。

石成貓下腰,躡手躡腳穿過院子,蹲在了屋子的窗根底下,將手榴彈引信繩掛上了手指,朝屋門外的胡義點點頭

抬手敲門,噹噹當三聲響。

後撤一步,槍托抵肩,槍口對門,靜止。

沒多久,屋裡傳出驚慌的女人的聲音:“什……什麼人?”

回憶了一下蘇青在那邊的回答,於是說:“你們二掌櫃託我來捎東西。”

屋裡靜了一下,緊接著悉悉索索一陣微響,而後亮起了燈,有腳步聲到了屋門後,吱呀一聲開了,槍口前,一個女人的身影僵呆在門邊。

裡外兩間屋掃視一遍,開始打量站在油燈附近一臉緊張神色的女人,看起來二十多歲年紀,不胖不瘦,無論穿戴還是相貌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十足一個普通鄉下小媳婦樣兒。

“抱歉,讓你受驚了。怎麼稱呼?”

女人抬起頭,看了看胡義的臉,又看了看軍裝,垂下頭不說話。

“回答。”

“老總,東西隨你拿,只求……放過我……”

胡義的眉毛忍不住跳了跳,這個話……有點出乎意料,難道真的是個巧合?那她為什麼開了門?找刺激麼?

“大門外的記號是你畫的麼?”

女子低頭不說話。

“二掌櫃你認識吧?”

女子低頭不說話。

胡義無奈了,開了門卻不說話了,這算怎麼檔子事?這不更蹊蹺麼?懶得再浪費時間了,對石成命令道:“盯著。”然後開門出屋,返回去找蘇青。

蘇青沒好氣地出了屋門到院子裡,冷冰冰問胡義:“說吧,什麼事?”

胡義順手把門關了,低聲道:“一班發現了另一個地方,大門上的記號一模一樣。”

“什麼?”月光下那張美麗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看著蘇青的吃驚表情,胡義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滿足感,一直以為她不食人間煙火呢,一向沉著冷靜的一塊硬冰,居然也有碎裂的時候,吃驚得譁啦啦碎冰滿地,物以稀為貴,她現在的表情是胡義第一回見到,差點看醉了。

“你看什麼”短暫的曇花一現過後,她的臉又結成了冰:“現在帶我過去”

幾拐幾繞來到了另一處大門口,進門前蘇青特意檢視了大門上的記號,然後才穿過院子進屋。

胡義跟在蘇青身後一起進了門,只見屋裡的兩個女人相互對視了一會,然後蘇青開口問:“你是誰?”

“二十一號。”她居然直接回答了。

她居然直接就回答了看得胡義滿頭黑線,有天理沒有?到底是憑的個啥?難道接個頭也要看長相看性別?怎麼覺著這些搞情報的人都這麼怪呢?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個性?無意間發現屋裡的石成也向自己投來不解的目光,正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求索,發現了自己皺眉回看過去,他才趕緊轉移視線站直了。

“城裡出了什麼情況?”蘇青不廢話,第二次直奔主題。

二十一號咬了咬嘴唇:“二號叛變了,事先沒有預兆,太倉促。”

“二掌櫃呢?”

“不知道。撤離之前,他告訴我設法出城,到這村裡留下記號等待。後面的情況……我不知道了。”

蘇青靜靜看了二十一號一會,又問:“你是二十一號,怎麼會見到二掌櫃?”

“我的上線是七號,他中槍了,犧牲前指示我去見二掌櫃。”

“組織裡你還認識誰?”

“我是單下線,只認識七號,二掌櫃……是在最後關頭見到的。”

蘇青沉默思考著,看來二十一號見到二掌櫃是在三號之前,二掌櫃命令二十一號來小焦村;然後三號見到二掌櫃,實施緊急撤離,二掌櫃犧牲,三號脫險後,來到小焦村,說明三號不知道二掌櫃在之前已經派了人出來,而三號和二十一號也不認識,所以現在出現了兩個等待聯絡人,至少從他們的敘述中聽起來是這樣。

這可能是一個意外巧合,但是,這也可能是一場新的危機,如果其中一個是叛徒的話無論怎樣,必須先做最壞打算。

“現在把她帶過去。”蘇青命令石成。

等石成帶著二十一號出了門,胡義忽然對蘇青說:“我……有個疑問。”

蘇青以為胡義同樣意識到了危險,平靜地抬起臉來等待問題,不料胡義的問題是:“咱們兩個她都不認識,為什麼見我不說,見了你就說呢?”

蘇青用看待白痴的眼光看了胡義一會,抬腳往門外走,頭也不回地說:“必須立即離開這裡”

胡義呆了呆,終於確定蘇青這句話和自己的問題沒有關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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