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的中山裝,身材修長,長髮隨意在腦後扎了個短辮。

盧青松的神情有些恍惚,觀眾席頂端的閃光燈連連閃爍,他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

“去死吧!死玻璃!”

“噁心基佬!”

“去死吧!”

慌亂,無助,疑惑。

不!我沒有!

他想分辯,卻無法開口,鋪天蓋地的閃光燈將他的世界照得慘白一片,沒有絲毫藏身之處。

一張張興奮,憤怒的面孔圍著他旋轉,血色的嘴唇,森白的牙齒,彷彿都要從他身上啃下一塊肉來。

我做錯了什麼?這是他幾年來一直想不通的問題。

我只不過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對優秀的人產生了些許好感,只不過和大部分人的選擇不太一樣,就一下變成了罪犯。

我連自己的思想都不允許有嗎?

慘白的光芒再次閃耀著他的眼睛,他想逃走,可腳卻像釘子一樣扎在舞臺上。

“你現在還聽不聽搖滾了!”

一聲利喝讓他驚醒了過來。

什麼是搖滾精神?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理解方式,當初曹吾問他,到底還聽不聽搖滾,在他聽來,是在問他是不是屈服了。

服了嗎?

就這樣藏起來?

憑什麼!

我要回來!

我要頂著所有偏見!愚昧!惡毒!

回來!

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不怕!

盧青松忽然看向了攝像機鏡頭,像是在看著每一個人,眼神堅定!

一抬手,樂樂應勢而動,貝斯聲響起。

合成器前,曹吾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點著黑鍵。

咚咚!

頂級的收音裝置完美的呈現出巴圖的鼓聲,穩定如節拍器的他,絲毫不亞於當年巔峰時期的趙牧陽!

“矛盾,虛偽,貪婪,欺騙。”

“幻想,疑惑,簡單,善變。”

盧青松半眯著眼睛,雙手插在褲兜裡,懶散的用沙啞的聲音念出歌詞。

輕柔的語氣,卻彷彿帶著無數把刀子,和他的眼神一起,扎進了所有人的心中。

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一天,和那件轟動全國的事。

盧青松臉頰的黑蛇彷彿在質問所有人,當初的你,是否也在網路上亮出毒牙,肆意撕咬?

隨著面部肌肉的抽動,那條黑蛇彷彿活了過來,那一個個冰冷的詞彙彷彿就是從它口中說出一般。

前所未有,上萬人的現場,居然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愣愣的看著舞臺上那個堅硬得如同花崗岩般的身影,聽著他吐出那些如同冰川般寒冷的詞語,驚出一身冷汗。

無數人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原來,這首歌,是寫給所有人的。

你的一生中,是否惡言傷人?

你的一生中,是否偏見視人?

你的一生中,是否鄙視旁人?

你的一生中,是否以己度人?

誰也逃不過這首歌,誰都是歌中人!

“幸福在哪裡~~?”

“幸福在哪裡~~?”

盧青松夢囈般的歌聲在鼓聲和貝斯聲中飄飛,如同一條滑膩膩的蛇遊過每個人的脖子,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首歌?

這首歌!

這首歌!!!

很多人第一次真正聽懂了這首歌,此刻他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原來這就是音樂被劃歸藝術的原因麼?

一首歌唱罷,現場居然落針可聞,不少人拉開了羽絨服的拉鍊,解開了上衣的釦子,他們聽出了一身汗!

盧青松徹底唱開了,他彎腰從地上拿起了電吉他,挎在了脖子上。

效果器就在他腳邊,一腳踩下,失真的吉他聲如同噪音。

樂樂也甩著拇指,敲著貝斯弦給這噪音中再加入一層喧囂!

巴圖加入,隨意solo,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只是讓人更加煩躁!

曹吾調出電鋼的音色,給這場鬧劇中加入最令人抓狂的高頻雜亂鋼琴聲!

嘈雜混亂的噪音讓所有人無法遏制的憤怒,不安起來,坐在座椅上不自然的扭著屁股,如坐針氈。

拿起腳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如今是冬天,盧青松卻直接將剩下的水從頭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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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他走在zg街頭,餓昏的那個雨夜……

快步跑上巴圖的架子鼓臺,盧青松忽然從上面一躍而下!

隨著他應聲落地,音樂從凌亂中瞬間變得整齊有序!

盧青松開始在寬闊的舞臺上奔跑!

最前排的觀眾們開始忍不住了,他們跳上座椅,大聲吶喊!眼中有一絲瘋狂之色!

奔跑!

後排的觀眾也站起了身,揮舞著不知何時因憤怒而握起的拳頭!

誰都有過委屈,憋屈的經歷,因為一些原因,只能憋回心底!

但有的時候,我們都會忍不住想。

憑什麼!

憑什麼我就得憋著忍著!

我他媽的要發洩!

這就是朋克存在的意義!

“我們生活的世界!”

“就像一個垃圾場!”

轟!

憤怒的火焰翻卷,盧青松的短辮散開了,頭髮凌亂的散落下來,有些狼狽。

就像是那次被客人開玩笑的拍了屁股,用酒瓶給客人開了瓢後,被老闆讓人打得鼻青臉腫,關在雜物間後的樣子。

他伸出了拳頭!

拳面朝外!

上面紋著fuck!

“人們就像蟲子一樣!”

“在這裡面你爭我搶!”

錢難掙!屎難吃!

但為了生活,錢要掙!屎也要吃!

憋屈嗎?

當然憋屈!

平時沒有地方發洩,這裡就是發洩的地方!

操!

“吃的都是良心!”

“拉的全是思想!”

“你能看到,你不知道!”

“你能看到,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盧青松跑到合成器旁,猛烈的敲擊著琴鍵,狀若瘋狂!

很多男性觀眾開始跟著唱起這首原本他們不太喜歡的歌,哪怕唱得破音,曲調全無,只是嘶吼!

然而,大部分女性觀眾,在看到盧青松在臺上瘋狂的樣子,卻只是神色複雜,眼中帶著一絲心疼。

“有沒有希望!”

“有沒有希望!”

“有沒有希望?”

“有沒有希望?”

原曲中,這句歌詞只有四遍,可盧青松卻一直在重複,重複了無數遍,直到他精疲力竭。

排練中的他並不是這樣的,可如今的他,卻陷入了一種瘋狂的狀態中。

曹吾、巴圖和樂樂卻沒有阻止他,只是配合他一遍遍的重複。

“有沒有希望?”

“有……有沒有希望……”

盧青松癱坐在舞臺上,喘息著,胸膛起伏。

陷入瘋狂中的觀眾逐漸回過神來,看著狼狽的盧青松,神色有些複雜。

忽然,他站起身來,重新回到了合成器旁。

曹吾默默讓開,盧青松顫抖著手撫過琴鍵,沙啞著嗓子,對著話筒說道:“下一首,52赫茲,送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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