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府, 書房內一燈如豆, 光線微暗,叫相對而坐的兩個人都瞧不清對面人的神情。

如此對峙了許久後,此間主人終於主動打破了沉默。

南王問那個乾瘦的小老頭:“你究竟是誰?”

小老頭說這個問題我這三日內已回答過幾十遍了, “我姓吳, 你可以稱我吳明, 當然不稱也沒事。”

“我也說了幾十遍了, 別拿這種一聽就是胡編亂造的名字糊弄我!”南王有點耐不住性子了, 赤紅著眼起身, “你為什麼會知道攝魂蠱放在哪裡?!”

吳明聞言, 依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道:“那自然是因為我看到過。”

“別說是攝魂蠱了, 你與你從前手下暗中來往的書信,還有你和遼人勾結的證據,這些東西收在什麼地方, 我全知道, 也全看到過。”

南王震驚極了,以至於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出。

再看向吳明的時候, 他的恐懼已經壓過了憤怒, 良久, 他才幹聲道:“你……你到底想怎樣?”

“我需要一樣東西。”吳明說,“白雲城主之後會送到你這裡來,等我取到了那樣東西,我自會離開, 從此不再踏足南王府半步,也不會再抓你的把柄。”

“什麼東西?”南王又問。

“一本賬冊。”吳明似乎心情不錯,回答完還解釋了起來,“他來找你算賬的時候不是說了麼,他去過海上銷金窟了,所以原隨雲那小子的賬冊,如今就在飛仙島上。”

“原隨雲?!”南王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字。

“就是問你買了劍訣的蝙蝠公子。”吳明嘖了一聲,“這小子頗有幾分手段,就是太自大了些。”

太自大的人,難免短命。

南王當然不知道蝙蝠公子的真實身份,現在聽他這麼雲淡風輕地提起,簡直瞠目結舌。

吳明則笑著繼續道:“等葉孤城把賬冊送來之後,攝魂蠱的母蠱,我也會交還你,屆時他就會聽你的命令,你想怎麼利用這把南海第一劍,就怎麼利用,如何?”

不得不說,最後那幾句,還是讓南王動心了一瞬的。

但只要想到吳明那堪比鬼神的武功,以及上天入地無孔不入的手段,南王還是由衷地覺得齒冷。

“……那你呢?”他聽到自己這麼說道,“你拿了蝙蝠公子的賬冊,打算做什麼?”

吳明說這就不關你的事了,除非你還想我時常來你這南王府做客。

南王聽得一抖,當即不敢再問這個問題。

不過他心裡憋了太多的疑惑,過了片刻後,又忍不住道:“既然你知道賬冊在飛仙島,那你為何不直接去飛仙島取?反正你的武功比白雲城主只強不弱。”

吳明:“如今的飛仙島上,與葉孤城實力相當的高手,起碼有三個,只比他差一截的,也有好兩個。”

“一個葉孤城都已經夠不好對付了,再多幾個,便是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正巧他來找你算賬,我又知道你有攝魂蠱,就跟著來找你合作了。”

葉孤城不好對付是實話,吳明並沒有誇張,這位年輕的白雲城主在劍術上的造詣,堪稱他平生僅見,三日前的那個傍晚,若不是有攝魂蠱,他恐怕也無法奈葉孤城如何。

而事實上,當時南王取出了攝魂蠱後,他費盡力氣將子蠱種入葉孤城的身體後,葉孤城的意識也反抗得尤為激烈。

若非他仗著比其多了三十年的內力,強行給子蠱下了指令,說不定就連攝魂蠱這步棋都要一併作廢。

想到葉孤城當時的反應,自恃見慣了風浪的吳明,都難免有些後怕。

“總而言之,等他將賬冊送來,賬冊歸我處置,他的母蠱歸你。”吳明道,“如此一來,你我都得到了想要的,豈不正好?”

……

飛仙島上,城主府內,盧驚綠還沒從葉孤城忽然不認識她的事實裡緩過神來。

在街上聽到他問自己是誰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他在跟自己開玩笑,可若是玩笑,他又怎麼會在問完之後,立刻掙開她的手,還朝後退開了一步,望向她的目光裡全是戒備和疑惑。

盧驚綠很難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因為所有的震驚和傷心都被挪後去了,意識到他似乎是真不知道她是誰之後,她首先想的是,他一定受了什麼傷,否則絕不會如此。

可是回到城主府後,她叫來了邀月憐星,兩人說辭完全一致,葉孤城並沒有受什麼傷。

“那他為什麼會不認識我……”她不明白,“他怎麼可能不認識我?”

“若不是傷導致的失憶症,那大約是受了什麼刺激。”憐星冷靜地下了判斷,說完抬眼望向正皺著眉的葉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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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孤城似乎很不耐,也不想再與她們幾人說話了,冷聲道:“我並未失憶。”

“楚留香呢?”他問,“我有事尋他。”

話音剛落,得知好友失著憶回來的楚留香也匆匆趕來了,還捎上了本來在跟自己喝酒的燕南天。

楚留香怎麼想都覺得這事很荒唐,所以進來第一句就是問葉孤城,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葉孤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你同人打賭,入府偷酒,叫我發覺了。”

楚留香:“……咦,那你是只忘了最近兩年的事嗎?”

葉孤城只覺得莫名其妙,於是當著他的面又重複了一遍:“我並未失憶。”

楚留香:“……”

葉孤城道:“一個月前,我與你們一道去了蝙蝠島,中秋之夜,我們合力在山洞裡制服了蝙蝠公子,得知他的真實身份乃無爭山莊的少主。”

隨著他一字一句說下去,屋內眾人的面色可謂一變再變。

因為這的確是他們過去一個月裡一起經歷的事,葉孤城一點都沒有說錯。

眾人面面相覷之際,一直在扶著盧驚綠的白飛飛忽然給憐星使了個過來接手的眼色,待憐星會意靠過來後,上前兩步,站到了葉孤城面前。

白飛飛道:“那也就是說,你記得我,記得大宮主,也記得燕大俠?”

葉孤城說是,說完目光也不自覺地朝盧驚綠瞥過去一瞬,那表情似乎在說——但這個人,我並不記得。

白飛飛:“燕大俠先不提。既然你記得我和大宮主,那能否像方才回答香帥那般,也回答我一個問題?”

說完不等葉孤城答應,她便徑直問了下去:“你是如何認識我們的?”

葉孤城:“我去過繡玉谷移花宮。”

白飛飛:“那你又為何會去繡玉谷移花宮?”

這個問題令葉孤城沉默了片刻,彷彿陷入了回憶。

可白飛飛卻沒有給他安靜回憶的機會,她看著葉孤城,緊追不捨地繼續問了下去,還越問越細。

“你第一次見到我和大宮主的時候,是晴天還是雨天,是在繡玉谷外還是繡玉谷內,我們倆分別與你說了什麼?說完之後,你是否有逗留?”

“……”

“繡玉谷往東,有一座鎮子,你在鎮上住了許久,肯定有印象,是不是?”白飛飛道,“那你為何會住那麼久?握著你的劍,想清楚了再回答。”

葉孤城一句句聽著,表情愈發嚴峻。

因為他發現白飛飛問的這些問題,居然沒幾個是他可以確切回答的。

他記得他是在繡玉谷外見的白飛飛和邀月,那是個多風的陰天,當時邀月對他說——

不對,邀月對他說了什麼?

還有白飛飛提到的那座鎮子,也能清楚地在他記憶裡勾勒出來,可是他卻無法回憶出他在那住下的原因。

所有的答案都好似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灰白霧氣,阻擋著他將這段本該比初識楚留香更清晰的記憶徹底探清。

“不對。”他聲音很冷,不知是在否認白飛飛還是否認自己。

“當然不對。”白飛飛接完口,就回頭一把拉過盧驚綠,把她拉到了葉孤城跟前,“你的確沒有失去近幾年的記憶,但你偏偏忘記了你的妻子。”

葉孤城從蓋著霧氣的記憶裡回神,對上的就是盧驚綠蒙著水光的眼睛,那水光薄薄一層,尚不曾變成淚水,但卻讓他本能地一怔。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抬起了手。

盧驚綠看著他的指尖朝自己伸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想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也想問那現在有沒有想起來一點,可話還沒到嘴邊,眼前的人便露出了極痛苦的神色。

“你怎麼了!”她再顧不得問什麼,一把扶住他顫動的肩膀,聲音裡帶著哭腔,“你別嚇我了……”

“照我看,這必定是那個南王搞的鬼。”邀月的思路向來簡單粗暴,“直接去南王府,把他抓來問清楚,不就什麼都解決了。”

“對,南王……”盧驚綠失神喃喃著,而後問葉孤城道,“你去找南王清算舊賬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個問題葉孤城倒是答了,還是不假思索答的。

“他不認,我才會回來取證據。”

“所以你回來之後,才會想找香帥?”白飛飛雖是在問,但語氣裡已暗含三分肯定,“你想問香帥拿證據,什麼證據?原隨雲那本賬簿嗎?”

葉孤城停頓許久,才說了是。

白飛飛便笑了:“葉城主,我認識你不算久,但我還記得,當初在繡玉谷外,你和魏無牙對上時,行事有多乾脆。”

“我們幾人離開蝙蝠島時,你便已打定主意,去南王府清算舊賬了,我不認為南王狡辯幾句不認了,你就會鬆口或者手軟。”說到這她停也停頓了一下,“你捫心自問,在這件事上,他認不認,於你而言真的有很大的影響嗎?你真的會因為他不認就特地返回白雲城取賬簿當證據嗎?”

葉孤城沒有說話。

白飛飛看看他,又看看楚留香,說了最後一句:“我們去東海的途中,香帥同我和大宮主開過一句玩笑。”

“他說他其實也沒想到,你當初會為了阿綠在中原逗留那麼久,因為你向來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

住在人生地不熟的鄉野小鎮上,每日往返於客棧和繡玉谷之間,見面時間短得可憐,那是多麻煩的事啊。

可他偏偏堅持了那麼久,為什麼?因為他想見盧驚綠罷了。

普天之下,只有盧驚綠能讓他做到這個份上。

盧驚綠聽到這裡,大概猜到了一點白飛飛想說什麼,試探著問道:“你的意思是,他並非自願回來取蝙蝠島賬簿的?”

“他若是在乎一定要讓南王看到證據承認,當初離開蝙蝠島,他就不會把賬簿給我。”楚留香也反應了過來,“白姑娘說得一點不錯。”

“沒錯,他特地回來取證據,就好像大宮主動手之前,先詢問對方一句,你願意被我打嗎?”白飛飛舉了個令大家無言以對又覺得很有道理的例子,“你們能想象出這樣的大宮主嗎?”

邀月:“……”

盧驚綠明白了,但緊接著也更加擔心:“那他到底為何會……會這麼說,還完全認不出我……”

白飛飛想了想,道:“肯定與他在南王府的遭遇有關。”

“如果拋開不認識葉夫人這一點不談,倒有些像是東瀛的攝魂術。”楚留香忽然道,“將人催眠攝魂,再給其下達命令,被攝魂者不會知道,這是施術者的命令,只當是自己想這麼做。”

盧驚綠忙問道:“那這攝魂術能解嗎?”

楚留香苦笑,說還不能確定就是攝魂術呢。

“何況攝魂術也不好解,稍有不慎,便會讓被攝魂的人受更大的刺激,我有一位朋友專研此道多年,他若是在,或許可以勉力一試,可惜如今已出海尋仙山歸隱去了,我也不知該如何聯絡他。”

盧驚綠從未有腦子轉這麼快的時候,她甚至比白飛飛還先一步反應了過來:“你說的那個朋友,莫非是千面公子王憐花?!”

楚留香一怔,道:“正是他。”

盧驚綠便立刻偏頭看向了一旁的邀月和憐星。

與此同時,因為白飛飛的連連詰問而察覺到不對的葉孤城也緩過來了些許,他看到盧驚綠的手還搭在他肩上,明明應該不習慣不適應,可餘光一觸及她的神色,又遲疑了,於是最終沒有開口讓她放開自己。

盧驚綠並沒有注意到他的遲疑,只懇切道:“大宮主,二宮主,王憐花那本書上,有沒有寫到攝魂術相關?”

邀月搖頭:“他記的東西太雜,我沒看完。”

憐星:“……寫是寫到了,但只有寥寥幾筆,怕是派不上用場。不過……我知道他在哪裡隱居,他走之前跟我提過一句。”

楚留香:“???”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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