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今年的春天格外短。

年關上斷斷續續下了幾場雨,天放晴之後,便日日春暖,等驚蟄一過,更是熱得有如直接入了酷暑。

盧驚綠坐在密不透風的花轎裡,悶熱尤甚。轎外鑼鼓喧天,人聲鼎沸,若是仔細辨認,還能從熱鬧的夾縫裡找出幾聲若有似無的哭音。

“嗚嗚嗚,城主居然真的娶妻了……我還以為他眼裡只有劍呢……”

“是啊,那個靈海派的大小姐運氣也太好了吧?”

“不行,我還是接受不了!”

“你接受不了有什麼用,你再怎麼接受不了,城主就是娶妻了,咱們白雲城就是有城主夫人了。”

諸如此類,一聲比一聲哀怨悽切,叫坐在花轎裡的盧驚綠差點忘記自己的處境,忍不住對這群惋惜白雲城主成親的迷妹生出一絲憐愛之情。

畢竟她穿越之前也是追過星的,知道偶像結婚對粉絲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是的,盧驚綠穿越了。

穿在查完研究生考試成績的第二天。

作為一個辛苦泡了大半年圖書館的考研黨,前一天查完成績,她整個人興奮得猶如飄在雲端。

恰好她的三個室友也都過了線,她們便出去慶祝了一下。四個女孩通宵唱完k,準備回學校補覺,卻沒想到大清早的校門口居然會有不守交規的青年在玩命飆車。

盧驚綠習慣性走在最後面過馬路,結果就被其中一個玩命青年撞了。

對方車速太快,撞上來的時候大概飆得正嗨,更是連剎車都忘了踩,導致她連救護車都沒等到就死了。

斷氣的前一秒,盧驚綠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媽的,早知道出完成績就會死,我為什麼要起早貪黑地考研?

可能是那一刻的怨念太重,也可能是老天覺得她這麼死實在是太慘了,之後意識再度回籠,她發現自己穿越了,穿越成一名正在接受梳妝打扮的準新娘。

一身紅綢,滿臉粉白,頸間耳下釵環琳琅,腦袋上還頂著個幾乎要把脖子壓斷的金冠。

盧驚綠:“……”什麼情況?

她掐著自己的手心瘋狂閉眼睜眼,然而不管她嘗試了多少次,每一次重新睜開,眼前的景象都沒有絲毫變化。

還是那間掛滿紅綢貼了喜字的屋子,以及屋內近乎簡陋的老舊陳設。

所有這些陳設裡,唯一稱得上精緻的,大概就是此刻擺在她面前、映出她模樣的纏花銅鏡了。

可惜她臉上的新娘妝既不嬌豔也不端莊,糊了足以用來刷牆的粉不說,還糊得極其沒有層次,難看得猶如在臉上扣了一張做工粗糙的面具。

沒等她好好辨認一下被這毀容一般的濃妝掩蓋住原貌的五官,身後為她梳妝打扮的兩個老媽子就停了手。

之後她就被這兩個老媽子架出了房門,推進了花轎;再之後,盧驚綠連同這花轎被抬到了一艘船上,在水上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得以重新上岸。

水上航行期間,花轎外有個中年男人一直在跟她說話。

盧驚綠剛穿越過來,對自己現在的身份一無所知,乾脆沒有出聲,全程安靜地聽著。

這一聽,倒叫她把原身的情況拼湊出了個七七八八。

原身也叫盧驚綠,是一個沒落劍派的前任大小姐。之所以說前任,是因為這個盧驚綠的父親,也就是劍派的前任掌門已經死了七年多了。

劍派如今的掌門是她的叔父,為了討好這南海這一片如今勢力最大的飛仙島,做主把她嫁了過去。

說實話,聽到“飛仙島”這個地名的時候,盧驚綠還只是覺得聽著有點耳熟,但沒有多想。

但緊接著,花轎外的叔父又繼續道:“我知道你不想嫁,先前還想著絕食自盡,但這門親事是葉孤城親口應承下來的,如今全南海都知道你要嫁給他了,你不嫁,我們全靈海派都要遭殃!”

盧驚綠:“……???”

等等,葉孤城?是她知道的那個葉孤城嗎?

外面,叔父那狀似慈愛實則暗含威脅的聲音還在說:“反正只要你乖乖拜完堂,嫁入白雲城,等著你的都是好日子,兄長和嫂嫂泉下有知,也會高興的。”

“……”

“飛仙島白雲城是南海最富貴的地方,那葉孤城更是一表人才,南海之內,哪家的姑娘對他沒點意思?憑你的條件,本來別說是嫁給他了,進去給他當個侍女都不一定夠格,現在能當上城主夫人,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盧驚綠終於理清楚了,敢情自己穿到了一個被逼嫁人孤女身上,沒爹疼沒娘愛的,想絕食反抗都被發現了,所以今天上花轎之前,那兩個給她梳妝的老媽子才會是一派押解犯人的架勢。

與此同時,身下的船也終於靠了岸。

花轎被重新抬起,顛簸了兩下才趨於平穩。是飛仙島到了。

盧驚綠很是恍惚,她對穿越成孤女接受度還好,但她真心誠意地希望叔父口中的葉孤城並不是她知道的那個。

可惜仔細回顧叔父的話,再聯絡飛仙島白雲城這個地名,她覺得自己的希望大機率是不會成真了。

這個葉孤城,應該就是古龍老師知名系列武俠小說裡那個幫南王造反、與西門吹雪決鬥最後還死在太和殿頂的反派劍客。

思及此處,盧驚綠真是很難對這場穿越樂觀起來。

然而再怎麼不樂觀,這會兒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先把這個親成完。

沒辦法,她叔父就在外面看著呢,她就算跳下花轎,也跑不了路。

盧驚綠倒是也有想過,原身的爹曾經是一派之主,那原身應該也會點武功吧,說不定可以幫上忙?

無奈坐在花轎裡嘗試了一路,一直嘗試到花轎被抬入白雲城主府,她都沒試出什麼內力來,只覺得脖子真的要被那頂鳳冠壓斷了。

好在地處南海的武林中人成親時並沒有太多繁瑣的禮節,進了城主府下轎後,半炷香不到的時間,婚禮的流程就走完了。

期間盧驚綠一直蒙著蓋頭,眼前一片紅,什麼都沒瞧見。

她自覺已經相當配合,不過扶著她的那兩個老媽子還是全程沒鬆開手,大概是很怕她在拜堂過程裡尋短見。

其實盧驚綠經歷過當街被車撞死這一遭,深知死是一件很痛的事,如今穿越過來,有了重活的機會,才不會那麼傻呢。

雖然現在她嫁給一個將來要造反的劍客,將來可能還是活不了太久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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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驚綠這麼想著,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人朝她伸出了手。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溫涼的指尖已然扣住她的掌心,就要牽著她往內府去。

盧驚綠被這麼牽著,一開始差點跟不上他的步伐,踉蹌了好幾步。

幾步過後,他大概發現了這一點,放慢了速度。

盧驚綠意識到他是在配合自己,本來頗有幾分感激,但戴著一頂碩大的鳳冠慢速穿過半個花園後,她就後悔了。

再這麼挺直著腰板緩步走下去,她的脖子和腿肯定要廢一個,甚至可能一起廢了!

所以白雲城主府到底是有多大啊?

盧驚綠欲哭無淚。

好不容易走到新房所在的位置時,她已經沒空去想自己未來處境之類的問題了,她只想儘快坐下,再把那頂鳳冠取下來。

坐下不難,進了新房,她就被牽她過來的人扶著在床沿上坐下了。

可鳳冠卻不能立刻摘下來,因為新郎還沒有挑蓋頭。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坐在床上的盧驚綠恨恨地想,告訴我們封建禮教真的害人不淺。

然而穿越了就是穿越了,此時的她沒法回現代社會,也沒法帶領武俠小說人物走向共和,她只能乖乖坐在坐在那等著葉孤城應酬完賓客回來替她挑開蓋頭——是不可能的,事實上,等到屋裡只剩下盧驚綠一個人後,她就手動把蓋頭揪了下來。

至於鳳冠,那玩意兒實在是太重了,還卡住了她的頭髮,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摘下。

摘下之後,她方有功夫觀察自己現在待的屋子。

和靈海派那間一樣,也是掛上了成親用的紅綢,不過寬敞大氣得多,桌椅陳設,俱是嶄新的,就連桌上擺的鮮花瓜果都圓潤飽滿,賣相好得能直接在廣告裡出鏡。

說到瓜果——

盧驚綠揉著幾乎餓扁的肚子,決定先啃一個再說。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可能是因為南海靠近赤道日照充足所以水果比較甜,也可能是因為她累了一整天真的很餓,吃完一個梨後,她猶豫了片刻,決定再吃一個。

反正葉孤城去應酬賓客,暫時不會回來。

可就在她這麼想著並拿起第二個梨咬下第一口的時候,身後傳來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盧驚綠:“??”

她拿著梨,有些緊張地回過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過分好看的臉,朗目疏眉,清絕明秀。分明穿著一身在純正不過的紅,卻仍是一派清冷,恍若孤峰寒雪、驚鴻玉樹。

而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能穿成這樣出現在這的,除了這座府邸的主人,也不會有別人了。

盧驚綠愣愣地看著他,他也略顯驚訝地看著盧驚綠。

哦不對,好像是在看她手裡的梨。

氣氛有點尷尬,她想,是不是該說點什麼?

她垂下眼,也沒意識到自己的腦子被眼前人的美色燒糊了大半,半天憋出一句話:“呃……那個什麼,洗過了嗎?”

葉孤城表情複雜,但還是回答了:“……洗過了。”

盧驚綠:“……我是說桌上的水果。”

對方沉默了片刻,反問道:“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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