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選妃?”

萬貴妃回過首, 目光微微一沉, 唇角卻勾了起來:“太后娘娘怎麼忽然提到選妃了?”她原本只是斜倚在榻上, 此時竟是撐著引枕坐了起來,對此事顯然很是關心:“唉,在臣妾的印象裡,太子一直都還是個孩子呢。”

朱見深笑了:“可不是麼?朕從前也覺得他年紀還小, 但方才算了算,過了今日他虛歲便十七了, 轉年可不是十八歲了麼?選太子妃總得耗費好幾個月, 若是再耽誤下去, 他都要及冠了。他倒是不著急, 朕也不著急, 可母後和大臣怕是都要急壞了。”

“是呢。”萬貴妃接道,“眼見著他都這麼大了,不少大臣怕是比太后娘娘還著緊些。若是陛下再不下旨讓太子選妃, 怕是雪片似的奏摺都要飛過來了。”

“朕還聽母后說,二哥兒身邊竟然連一個知心人都沒有。”朱見深在榻邊坐下,握住萬貴妃的手,“母后給他賜了不少宮女,偏偏他像是絲毫沒有開竅似的,只把那些宮女當尋常宮女使喚。貴妃, 你說朕該不該專程給他賜幾個宮女?”

萬貴妃禁不住笑了,嗔道:“哪有陛下專門賞賜宮女給太子的道理?這應該是後宮的分內事才是。唉,想是皇后娘娘與臣妾一樣, 都以為太子年紀還小著呢,竟沒能想起此事來。明日臣妾便去坤寧宮,與皇后娘娘商議商議。”儘管王皇後無寵,卻是正經的後宮之主。她若想趁著這個機會向清寧宮伸手,自然不可能越過她去。

朱見深道:“此事確實是皇后失職了,貴妃也該好好提點她才好。”這種時候,他絲毫不提王皇後幾乎只是個擺設的事實。雖有執掌六宮事的權力,卻不敢隨意動用,更不敢做出任何惹出是非的舉動。給太子的清寧宮裡放人這種敏感之事,王皇後怎麼可能主動去做呢?還愁他尋不著把柄將她廢了不成?

就這樣,在朱祐樘並不知情的時候,朱見深、周太後、萬貴妃等,皆為他的婚事忙碌起來。萬貴妃比誰都更熱心些,翌日便主動去了坤寧宮見王皇後。清冷寂寥的坤寧宮迎來了這樣一位不速之客,宮女太監們都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誰不知道萬貴妃一發怒便要鞭打他們這些奴婢?被她打死打傷的人幾乎數以百計,再也沒有在這宮裡出現過。

王皇後穿著一身燕居服出來見了萬貴妃。儘管萬貴妃恃寵而驕,從來不給她行禮,她卻依舊帶著淡淡的微笑,絲毫沒有惱意:“貴妃怎麼得空過來了?”

萬貴妃注視著那身繡滿百子金龍的火紅色燕居服,眼底掠過一絲暗恨。便是再受寵,用度比王皇後還更寬幾分,她也不可能逾越禮制穿皇后的常服、戴皇后的鳳冠。王皇後便是再不受寵,也是名正言順的皇后,死後是能與朱見深合葬的。

她素來看不起王皇後,可同時也嫉妒她能成為朱見深的繼後。這樣的嫉妒幾乎無法抑制,時時刻刻都如蟲蟻般啃咬著她的心——畢竟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為皇后,因此她也希望後位空懸,誰都無法成為皇后。可偏偏王皇後數十年如一日的隱忍小心,始終教人抓不住錯處,竟是安安生生地在坤寧宮裡過了二十多年。

定了定神後,萬貴妃方道出了來意:“這不是為著太子的事來的麼?聽陛下說,太子身邊連個人也沒有,一直孤孤單單的。臣妾這才想起來,咱們都將他當成孩子,這麼些年竟然一直沒有張羅此事,實在是不該啊。”

“太子也該選妃了,身邊確實須得放些懂事的人才好。”王皇後道,“不過,此事有些突然,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挑人。貴妃既然來了,不知可有甚麼章程?”這便是暗示,既然萬貴妃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

萬貴妃笑道:“倉促間,我哪有甚麼好主意呢?不過是想著,既然太后娘娘之前挑了不少宮人賜給太子……不如皇后娘娘也選上十個八個的,賞賜給太子就是了。娘娘若是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挑人,我也可幫著出出主意。”

若不是因著擔心引起朱祐樘的警惕,她昨天便直接塞十個人去清寧宮了。之所以將王皇後抬出來,便是為了將她的人夾雜在其中,無聲無息地送進東宮裡去。朱祐樘便是再小心,也不會太過在意王皇後給他送的人。若是這些人都得了寵,日後她要是想做什麼就方便了。

王皇後垂下眼:“那貴妃便幫我挑一挑罷。”

得到王皇後的應許後,萬貴妃滿意地離開了坤寧宮。坤寧宮再一次冷寂下來,王皇後坐在空曠的殿中,靜靜地思索著。伺候她的親信女官端來一盞茶:“娘娘何苦答應她呢?若是往後出了甚麼事,牽連到娘娘可如何是好?”

“她既然想往清寧宮塞人,由我來成全她,總比她不知透過誰去塞人更好些。”王皇後淡淡地道,“選出了人後,你便找機會與太子提一聲,這些人都不能信任,將她們都養起來就是。萬貴妃想藉著女人插手東宮,也得太子給她機會不是?”

“這回塞人不成,以貴妃的性格,定然還會有下一回。”

王皇後啜了口茶,語氣越發淡然,眼底卻含著笑意:“若是鬧出下一回,那便是太子妃該管的事了。我倒是有些好奇,太后娘娘究竟會給太子選一位什麼樣的太子妃。若是萬貴妃在其中插手,會不會有什麼差池。”

以太子的脾性,無論這位太子妃的性情如何,都不可能輕易廢黜或者冷落她。太子妃就算得不到尋常百姓家的兩情長久,亦能得到足夠的尊重。她是受過二十多年冷落磋磨的過來人,自然認為這樣便已是足夠幸福了。說實話,仔細想想,還真是……有些羨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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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朱見深便將一群高人召入宮中,詢問太子選妃之事。

周太後原本還有些懸著心,擔憂這些“高人”不靠譜,都是皇帝特意找來誑她的。若是他們說些什麼太子命中不易早婚,須得熬過及冠再成婚之類的話,她又能如何反駁呢?說不得只能再費心思也請些高人過來與他們打擂臺了。

沒想到,自那位崇福寺的主持大師說完太子紅鸞星動、佳緣已至後,其餘高人都幾乎是異口同聲,認為太子的姻緣已經牽動了。有些高人說得格外直白,連皇帝什麼時候下旨都算了良辰吉日;有些高人說得有些模糊,只說明年當可大婚。

周太後喜出望外:“諸位不妨再算算,我那孫媳該往何處尋呢?”

崇福寺的主持大師掐指一算,莫測高深地笑了:“東南。”

幾乎所有高人都肯定了他的說法,還有人算得更詳細:“河之東南。雖說徵兆已出,我等才能算出來。不過,陛下與太后娘娘還是須得讓欽天監夜觀星象,再仔細瞧一瞧才是正理。”

朱見深與周太後自是應允,賞了他們一堆金銀珠寶後,才讓太監們送他們離開。周太後趁熱打鐵,對朱見深道:“大師們既然算出了日子,那皇帝便依那個良辰吉日明發敕旨罷。不過,禮部也該準備起來了,咱們國朝可是頭一回遇上太子大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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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見深頷首稱是:“母後放心,兒臣這便吩咐他們私底下趕緊先去查證商議。”他對高人們所說的話深信不疑,自然也不願換其他日子發聖旨:“這樣的大喜事,也該告訴二哥兒才是。母后想說,還是讓兒子去說?”

“當然由我來說。”周太後毫不客氣地道,“你與他說甚麼婚事?好好教一教他如何處理政務要緊。等他成了婚,便可跟著你仔細學一學了。你若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亦可讓太子來監國。”

聽了此話,朱見深心底頗有些不舒服。不過,仔細想想,周太後所言也有道理。他若想安心在欽安殿“修煉”,自然不可能時不時便分神處置朝務。若有一個人幫忙,那他不是能沉迷於修煉,再也不必受時間所限麼?

得知自己即將選妃後,朱祐樘自然也有些期許。他自己沒什麼想法,全然相信周太後的眼光與手段。無論如何,選出來的太子妃都是他的妻子,是頭一個專屬於他的家人。儘管他尚且無法明確地辨析自己心裡的期盼與渴望,但歡喜卻是實實在在的。

不過,尚在數個月之外的婚事,到底比不過眼下正風雲變幻的朝政。而且,很快,商公商輅駕鶴西歸的訊息便傳進了宮中。想起去年東宮不穩時他對自己的維護,朱祐樘便覺得略有些心酸。一時間,他暫且將選妃之事放到了一旁,專注於如何給商公合適的諡號一事——只諡號這件事,便足夠朝臣們爭論上一兩天了。

朱見深採納了禮部的奏請,賜商輅諡號“文毅”。文臣們心目中夢寐以求的諡號乃是“文正”,這是自唐宋之後所有文臣死後最高的尊榮。而這一回商輅卻沒能得到這個諡號,不少臣子都格外失落。有人不免暗暗地想,皇帝想是還記著商公對萬貴妃的拉攏不假辭色,當初對抗汪直時亦是慷慨陳詞傷了他的顏面罷。

緊接著,皇帝便下旨,命翰林院侍講學士李東陽、左春坊左諭德兼司經局校書傅瀚為順天府鄉試考試官。秋闈終是要開始了,北直隸的舉子們齊聚京師,又一次經歷了三年一輪迴的悲喜體驗。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殿下:→ →,一日復一日,一日何其多——到底我什麼時候才能大婚?

張姑娘:→ →,一回又一回,失敗何其多——到底我的真命天子是誰啊?

作者:發生這樣的事呢,其實我也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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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_,寫著寫著覺得這些細節都蠻重要噠,所以得寫明白才行。

嗯,明天聖旨就發出去!!一定!!

(我說的明天是週四,現在沒睡,就當成還是週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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