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陵郡王府一案, 朱祐樘交給了大理寺與宗人府一同審理。朱覲錐等人進京後, 大理寺便從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詔獄中提了劉氏及服侍她的宮人, 審理她虐殺鍾氏及其幼子一案。主審官自然是大理寺卿,宗人府官員只負責陪審與記錄。隨著案子審理的進展,鍾陵郡王府的宮人奴僕們也都陸陸續續被傳喚,或作為證人指證, 或作為幫兇定罪。

眼見著便要輪到朱覲錐與王妃過堂了,他在書房裡大發雷霆, 趕緊連夜寫了請罪摺子遞入宮中。說是請罪摺子, 其實內中多為推托之詞。若按他的說法, 他頂多也就落個識人不明的錯處, 管理內宅有疏漏的是王妃, 不及時阻止劉氏所為的依然是王妃。至於劉氏,那就是個大奸大惡的女子。若非她父親有意攀附將她獻上,若非她矇騙引誘了他, 他也不至於將她納為妾室云云。

其實,察覺皇帝並沒有將自家安排進諸王館,而是讓錦衣衛帶著他們另外安置在小宅子裡時,朱覲錐就已經心生不祥之感。從舊制而言,藩王進京後,從來都是入住諸王館, 沒有任何例外。雖說自英廟以來,已經數十年沒有藩王進過京了,可那也是祖制, 不可能隨意更改。更何況,他堂堂郡王,居然讓他在一間三進小宅院裡落腳,這簡直便是明晃晃的輕視與薄待!!

對此,牟斌給出的解釋是,諸王館眼下正住著興王殿下,不可能與他們一家子合住。興王是皇帝的親弟弟,無論是封爵還是血緣遠近,都吊打鍾陵郡王朱覲錐。朱覲錐也沒想過讓興王朱祐杬給他騰地方。他在意的,是皇帝的態度。

本以為這回進京,便是看在宗親的顏面上,皇帝也絕不會為難於他。畢竟他在劉氏這件案子上並沒有犯太大的過錯,頂多也不過是罰罰祿米了事而已。可眼下他所得到的待遇卻不能不讓他多想幾分——莫非,皇帝是知道了什麼?

猜測出這種可能性後,朱覲錐便整日整日地坐立不安起來。因為他曾經做過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其中有些若是單拎出來,可絕不是罰罰祿米那麼簡單。皇帝倘若真的查出了證據,降爵都是輕的,廢為庶人甚至是招來殺身之禍都有可能!

百般心虛之下,朱覲錐只得每日鍥而不捨地上摺子試探皇帝陛下的心思究竟是什麼。剛開始,他佯作義憤填膺之狀,彈劾牟斌對他無禮。誰知,無論他彈劾牟斌在解送的路途中有多惡形惡狀,也沒有掀起半點水花。每張摺子都確確實實地送去了宮中,然而卻都彷彿石牛入海,驚不起絲毫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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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朱覲錐便又轉向上摺子求見皇帝。他不單自己上摺子,還逼著王妃也上摺子求見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皇后。他打的主意便是,自家的輩分較高,與英廟同輩,是當今皇帝的族叔祖父。如能進宮以宗親的身份求一求情,指不定周太皇太后心一軟,他們便能躲過這一劫了。

然而,他並不知道——原本周太皇太后確實覺得該見一見他們,可被王太后普及了劉氏這樁案子後,她對這家人便嫌棄至極。旁的不說,這劉氏禍害內宅的手段與當初的萬貴妃何其相似?一旦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萬氏,她對這家人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感。

周太皇太后都不樂意見著他們了,王太后自是更加不喜這家人。只要稍微瞭解這件案子的始末,便可瞧出朱覲錐與王妃都有自己的私心。一人冷漠以待,一人坐視不理,對鍾氏與她的孩子沒有任何同情之心。尤其朱覲錐作為父親,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被虐待而亡卻沒有任何反應,簡直與禽獸無異。

至於朱祐樘與張清皎則更不可能浪費時間了。他們或忙著處理朝政,或忙著打理宮中事務、統計收支與預算是否平衡等等,餘下的時間還須得好好教養大胖兒子朱厚照,又怎麼可能與朱覲錐一家虛與委蛇呢?

朱覲錐自然不可能接受自己被無視的事實,各種請罪的、哭訴的摺子頻頻送往宮中,皆是石沉大海。正當他暴跳如雷,在書房中如困獸般轉著圈咒罵當今皇帝的時候,親信忽然急慌慌地衝了進來:“王爺!錦衣衛來了!!”

朱覲錐滿臉煞氣地回過首,氣勢洶洶地出了書房:“牟——”

然而,來的卻不是牟斌,而是一位年輕的錦衣衛。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眼前這位滿臉頹色的鍾陵郡王:“微臣乃錦衣衛北鎮撫司試百戶田疆,奉命前來帶郡王、王妃以及兩位身邊的親信等諸色人等,前往大理寺過堂。郡王,請罷。”

朱覲錐盯著他,冷笑道:“牟斌就這麼派一個試百戶來打發孤?”

田疆勾起唇角,挑眉道:“牟指揮僉事奉陛下之命,在詔獄中審案,實在無暇分出身來,還望郡王海涵。”若不是眼前這位眼下還有郡王爵位在身,他險些冷笑出聲了——牟指揮僉事那是什麼身份?陛下的親信,下一任錦衣衛指揮使。不過是一個犯了罪的郡王,還敢對他頤氣指使?果然是平日裡太過驕狂了,怕是以為這仍是在江西鍾陵縣的老巢,而非京城呢!

“娘……”內院裡,王妃穿上了常服,默不作聲地扶著婢女走出了房。身後傳來女兒的呼喚聲,她雙目微紅,回過首安撫道:“放心罷,為娘只是出門去一趟大理寺罷了,很快便回來了。你在家裡安心等著,明白了麼?”

正當她緩步慢行離開內院的時候,長子忽然在外頭衝著錦衣衛呼喝起來,還耍起了郡王世子的脾氣,想將這群人都怒斥走。她遙遙地望著完全不知自家即將面臨什麼的長子,長長地嘆了口氣,三兩句話將他支使走了,又替他向錦衣衛致歉。

田疆過來的時候,正好聽見她道歉的話語,微笑道:“王妃不必如此客氣,請罷。”可惜了,原來這座鐘陵郡王府裡還有個明白人。不過,就算再怎麼明白,當初既然無法阻止,如今也已經醒悟得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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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

“沒錯,這便是月亮。大哥兒可還記得,昨夜咱們推開窗戶,看到的是甚麼模樣的月亮?你看,娘的手指頭遮住這一部分後,像不像昨晚瞧見的月亮的形狀?”聽著自家娘說這麼多話,小家夥有些迷迷糊糊的,歪著腦袋看畫冊上的那輪“弦月”,眨了眨眼睛。

張清皎不由得失笑:“罷了罷了,今晚再帶你看看罷。”這孩子甚是聰慧,看圖的時候幾乎不用怎麼教,他都認得不少。所以她不知不覺便說得有些深了,也難怪小家夥根本聽不懂她的意思。

“來,咱們再翻一頁,這是甚麼呀?”

“馬!”對於自己的最愛,朱厚照手舞足蹈的很是激動。每一回看到畫中的駿馬,他的反應總是如此,從來不會覺得看膩了。而且,他對那匹小木馬的熱愛亦是與日俱增,幾乎是每日裡都不肯離手。其餘任何可愛的、毛絨絨的小動物,都不足以動搖他對馬的愛。

張清皎曾與朱祐樘議論過此事,朱祐樘自然不覺得兒子喜歡馬有什麼不對,反倒是感嘆道:“我生性喜靜,騎馬射箭也不過是勉強學了學而已,卻想不到他頗有先祖之風。如果曾祖父(宣宗)在世,定然會喜愛他的。更不必提太宗了,恐怕同樣會覺得他頗為類己。”

張清皎也素有耳聞,前朝的文武大臣都不可能期待一位好武的皇帝:經歷過英廟北狩的變故之後,他們便都像是驚弓之鳥似的,生怕當年的事再度重現。所以,他們對皇帝看得格外緊,只恨不得皇帝永遠安安生生地待在宮裡,一步都不跨出去才好,自然不希望再看到一位好動的皇上。

可她卻覺得,作為一位母親,當然不可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個不擅長運動身體虛弱的宅男。“若他能文武雙全,咱們也可放心些。”文可治國,武可/安/邦/,才是盛世明君之相呢。不過,她也不能期待太高——只要小家夥能一直保持運動的習慣,健健康康地活到老,做一位勤勉明智的君王,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想到此,張清皎回過神來,望著撅著肥肥的小屁股幾乎要趴在畫冊上看馬的大胖兒子,禁不住唇角彎了彎。這時,外頭傳來宮人們行禮問安的聲音。隨後,朱祐樘出現在東次間外,一面含笑喚著“卿卿”,一面掀開珠簾走了進來。

“今兒萬歲爺回來得也早些。”張清皎笑道。

“牟斌說,劉家已經招認,是鍾陵郡王指使他們中傷你的聲名。而且,從鍾陵郡王府下人的口中,撬出了不少他曾做過的不法事,證據確鑿。”朱祐樘在她身側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小家夥趴在畫冊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駿馬。

“那他可認罪?”張清皎問。

“呵,他與劉氏一樣,拒不認罪。可那又如何呢?人證物證樣樣俱全,便是他百般抵賴,也逃不過問罪。”朱祐樘挑眉回答。他不想告訴自家卿卿,那劉氏可是糟心得很,竟然一直嚷嚷著說若能見到皇后就會招認。不過是一個罪惡滔天的犯婦,居然如此異想天開,想見他家皇后?他連這個訊息都不想讓皇后知曉,免得汙了她的耳。

“那萬歲爺打算給他們定甚麼罪?”

“劉氏賜毒酒,鍾陵郡王廢為庶人。”

作者有話要說:  mua

有點卡文啦,不過沒關係,我準備看看能不能備戰九月的萬更

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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