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廠提督陳準的統籌下, 不久後京畿地區便傳出不少關於造謠禍首的訊息。有訊息稱, 此老道是龍虎山正一教趕出門牆的逆徒, 正一教已經打算清理門庭;也有訊息稱,這老道聽命於某位野心勃勃的藩王,顯然在為其佈局;更有訊息傳得有鼻子有眼,說是老道人品不端, 騷擾女眷不提,還四處蒐羅漂亮小姑娘, 有拍花子的嫌疑云云。

這些真真假假的訊息傳出後, 很快便點燃了百姓們傳小道消息的熱情。畢竟皇后娘娘與太子殿下出身的那些事離他們的生活太遙遠, 且闢謠者漸漸比傳謠者還多些, 根本無法盡情四處八卦。倒是關於這樣一位老道士的流言, 更貼近他們日常的生活,也無形之間讓他們對於陌生的老道士多了幾分警惕,唯恐此人將自家女眷哄騙了去。

沒幾日, 便有熱心百姓暗中通報,錦衣衛遂逮住了好幾個以招搖撞騙為生的老道。儘管這些老道都不是他們要尋找的物件,但仔細審問之下,竟是意外地從他們口中獲知了造謠老道藏身的位置。

陳準立即佈置下去,經過仔細安排,終於將那隱藏得極深的老道給抓住了。逮人時, 能夠辨別各地鄉音的錦衣衛與數名內官都在場,靠著那老道情急之下所言的一兩句話,斷定此人確為江西籍人士。

不過, 除了這幾句話外,那老道再也不曾開過口。無論錦衣衛如何用刑,他都一聲不吭,如同前兩年抓住的那位庵堂主持一般。陳準與牟斌皆非喜好用刑之人,見實在是撬不開此人的嘴,陳準便暫停用刑,將目前的進展盡數稟報朱祐樘。

因著老道確認為“江西籍”,朱祐樘緊緊地皺起眉來。他至今仍是無法相信,寧王一脈極有可能有不臣之心。或許不是寧王,而是其他藩王藉著這江西籍的道士生事呢?僅在江西的藩王,便還有就藩饒州的淮王一脈呢,更不必提就藩江西附近的那些好方士之術的藩王了。

不過,從理智而言,他也不得不承認,即使寧靖王毫無反意,也不意味著他的兒孫必定會與他一樣醉心書法不問世事。更何況,從時間上而言,謠言這件事鬧出來的時候,寧靖王已經薨逝了,更有可能是寧藩繼任者或旁系所為。

“既然人已經歸案,證據確鑿,便不必用刑嚴審了。”思索片刻,朱祐樘嘆道,“等牟愛卿從江西趕回來再說,他許是能帶回不少新證詞。”他之所以讓牟斌前去拜祭寧靖王,也有讓他仔細觀察寧藩子弟的意思。若有任何不對勁之處,牟斌自會懂得該如何處理。

“老奴明白。”陳準躬身應道,“既然京中已經風平浪靜,老奴打算再查一查這老道這些年的形跡。若曾在京畿之外活動,也許會與冒名頂替宮女之案有關。”

朱祐樘點頭道:“出身京畿之外的宮人本便不多見,陳伴伴可分別查經採選入宮者,以及經各地鎮守太監舉薦入宮者。”國朝的宮女大都經過採選入宮,但也有例外者。譬如邵太妃,便是經杭州鎮守太監舉薦入宮的。這是她出身的汙點,故而她幾乎從來都不提,更別說提攜當初舉薦她的那位太監了。朱祐杬三兄弟對此亦是諱莫如深。

仔細說來,採選須得經過重重擇選,反倒是不容易出事。除非上下官員與內官都瀆職,才會出現之前的冒名頂替一事。而舉薦的貓膩便多了,各地的鎮守太監極有可能收受賄賂,不仔細分辨這些女子的籍貫與真正的身份,只看她們的姿色就將她們送進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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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遵命。”陳準心裡也有一桿秤,決意要將各地鎮守太監一個一個地查過來。當今萬歲爺登基時日尚不算長,分散各地的鎮守太監依舊是先帝時期派駐出去的,許多人的品性都值得推敲。

而今司禮監這些大璫們正在默契地通力合作,打算將覃吉從內書堂培養出來的一批又一批秉性極佳的小太監們漸漸推上去。不過,若是沒有人讓位,又何來的職缺呢?宮中的內官尚且容易梳理,將不合適的直接黜落就是了。有大璫們盯著,層層選拔出合適的人選,也由不得有人從中作梗。可宮外那些散落各地的鎮守太監派系盤根錯節,離京遙遠,難免鞭長莫及,也不容易尋得他們的錯處。這一回,指不定便是一個極佳的契機。

朱祐樘自然知道懷恩、覃吉、蕭敬等人的打算,十分贊同。不過,他也要求他們在新舊交替的同時,必須注重老太監們的養老事宜。畢竟,老太監們與不少老宮女一樣,放出宮後或許就再也沒有去處,也沒有人替他們養老送終。不然,有些太監又為何要收養小太監作徒弟,或者貪汙財物、撫養兄弟的孩子作為嗣子呢?不就是為了身後之事麼?

因著張清皎不久之後便要統籌御馬監了,懷恩等人索性便奏請皇后娘娘接手此事。朱祐樘只笑道,讓他們自個兒去與皇后說明。大璫們正在私下討論該如何請皇后娘娘進行安排,畢竟娘娘的宮務已經足夠繁忙了,還能抽出時間來照管此事麼?

張清皎尚且不知司禮監大璫們對她的期許,更不知除了宮女之外,內官的管理也將漸漸移交給她。不過,宮廷人事管理怎麼也繞不開數量龐大的內官們,各種弊端改革也離不開內官,這反倒是她所希望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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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面上的罪魁禍首已經被關押在詔獄裡,民間也不再流傳謠言,皇帝陛下與皇后娘娘終於得以鬆口氣。

皇帝陛下於是集中精力忙碌起了朝政。他最關注的事共有兩則——其一,便是哈密之事。此事暫時已經得到解決,早在小家夥剛出生的時候,吐魯番便上奏說要派來使者獻上哈密城池與忠順王的金印,請求納貢通關。那時候,朱祐樘並沒立即接納他們,而是著陝西行都指揮使司仔細觀察,他們究竟是否誠心誠意想歸附納貢。

經過陝西行都指揮使司連續數月的查證,吐魯番所言確實屬實。因國內已有饑荒之象,連王室貴族都有些入不敷出,日子過得遠不如以往舒坦,所以其國主才力排眾議,堅持放棄哈密,繼續納貢稱臣。

說實話,朱祐樘並不相信吐魯番的忠誠。但為了西北邊境的安定考慮,接受吐魯番的服軟是眼下最佳的應對之策。至於吐魯番是不是會再次尋找藉口襲擾哈密,甚至是劫掠大明邊境,他打算借機會給他們立一立規矩。

最近,吐魯番的使臣攜哈密忠順王金印以及俘虜入京,朱祐樘便命內閣擬定針對所有藩國的約法三章。既然治家有家規,治國有國法,那麼與藩國交往,自然也該有一定的規矩。藩國若能遵循這些規矩,國朝自然不會吝嗇;如若不能,時常如牆頭草般搖擺,也不能冀望國朝待它們寬厚;若反覆無常,時而順從時而為敵,那便只能按規矩辦事了。

內閣的幾位閣老領命後,漸漸琢磨出了此事的好處。於是,在激烈的爭吵中,他們將藩國按照忠誠度分成了三六九等。相應的納貢、賞賜、待遇等等,都有不同的規格,需要遵守的規矩當然也全然不同,得到的懲罰亦完全迥異。

來自吐魯番的使者正在京城中四處活動,希望能早日覲見皇帝陛下。他們並不知曉,等待他們的將是初具雛形的朝貢體系。若他們想從中獲得好處,便絕不可能像從前那般反覆無常,否則等待他們的絕不是寬容與仁慈。

藩國之事與邊防息息相關,朱祐樘並不擅長兵事,卻也知曉如今邊防的情形較為敗壞。他若想改進邊防,只能任用能人主持兵部。如今的兵部尚書馬文升確實是能臣,卻畢竟年紀漸漸大了,也不能離開京城前往邊疆督撫。他需要更多年輕而又富有能力的文臣武將整飭邊疆軍事,重振國朝初年的尚武之風。

當然,他也知道,整飭邊疆並不容易,須得徐徐圖之。涉及兵事,朝中文武大臣都會格外敏感,他必須仔細籌劃。

第二則要事,則與內閣有關。丘濬和王恕入閣後,果然節制住了劉吉。有他們倆與劉吉對著幹,再加上徐溥和劉健,內閣行事態度雖不如以往那般穩當,行事風格卻越發如他所願了。不過,許是因為這些時日過得太憋屈了,劉吉最近提出了一條奏疏,令朝中文武為之側目——

他提出,舉人參加會試三次不中者,終生不能再考會試。此舉若當真實施,無疑將斷了許多舉子的晉身之途。若是深究他為何會提出此事,卻依舊與丘濬以及傳聞中給他取“劉棉花”之名的國子監老生員有關。

他如今在內閣中與丘濬對掐,因王恕幫忙之故,竟是屢屢落在下風,難免遷怒他人。一則給他取綽號的國子監老生員便是屢試不第者,又是丘濬的學生,斷了此人的晉升之途無疑便是最好的報復;二則無論是丘濬或是王恕都在文士之中頗有聲名,其中便很有些老舉子推崇他們二人,報復了這些舉子便等同於報復了這兩人。

丘濬與王恕自然不可能同意如此荒唐的建議,當朝就和劉吉掐了起來。但劉吉所言聽起來彷彿亦是有理有據——所謂事不過三,但凡真正才華能力出眾者,別說三次會試了,即使是一次會試亦能脫穎而出。而唯有才能庸碌者,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甚至是數十歲之久才中進士。這樣的人,又能為皇帝陛下效忠多少年呢?

雙方掐得風雲變色,甚至於藩國約法三章之事都有些停滯了。朱祐樘勸了他們好幾回,他們都不過是暫停戰火,又藉機繼續互掐。這讓皇帝陛下頗為頭疼,甚至有些後悔讓劉吉留任內閣首輔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

_(:3∠)_,明天雙更,補之前的份

然後8月1日到5日參加萬更活動

希望大家別拋棄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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